作者:糯团子
沈鸾仰头,气呼呼瞪人。
裴衡眼角笑意稍敛,见沈鸾身上无一物披着,皱眉,将自己的凫靥裘解下,披在沈鸾肩上,又唤人重新取了羽缎对衿褂子来。
“别气了,母后宫中的汝窑美人瓢空着,你陪我折两枝梅花送过去。”
眼前裴衡所言,好似在何处听过。
沈鸾拧眉思忖,终想起是在梦中见过,她巧笑嫣然:“阿衡,我也曾梦过你说过这话。”
事后想想,沈鸾仍觉委屈:“梦中我跑了好远好远,方找到一两株梅树。”
好像……还有一人。
然沈鸾此时怎么想,却也想不起来。
不过是梦中一个不相干的过客,沈鸾未曾在意。
不经意转头,却见裴衡白着一张脸,好似身子不适。
沈鸾着急:“阿衡。”她下意识以为裴衡是旧伤发作,“是不是膝盖又疼了,我马上唤太医来。”
“无碍。”
裴衡轻握住沈鸾手腕,“我没事。”
沈鸾不信:“可你刚刚……”
她低下头。
适才,她明明看见裴衡疼得额角沁出薄汗的,脸都白了。
深知这事是裴衡心中一道旧伤,沈鸾不愿揭人伤疤,只想着快点折下梅枝,好名正言顺送裴衡回宫。
不想刚转身,手腕忽然被人攥紧,沈鸾狐疑转首:“阿衡?”
裴衡唇角泛起一点苦涩:“卿卿,你可知我的腿……这辈子都不会好的。”
沈鸾急得蹲在裴衡身侧:“胡说什么,太医说了,只要……”
“那不过是太医宽慰我的话。”裴衡轻摇头,“我的身子,我怎能不知?”
沈鸾难得没和裴衡站同一边,她低声反驳:“你又不是太医,也不懂医术。”
怎知好不了。
这话未免孩子气,裴衡笑笑,终无奈摇头:“圣旨未下,一切尚且还有转机,你若是不想……”
蓦地,沈鸾伸出手,捂住裴衡双唇。
她直直迎上裴衡的视线。
……
红墙绿瓦,白茫茫一片。
裴晏一直等到天黑,仍不见沈鸾的身影。
他渐渐坐不住。
不知第一回问李贵时刻,裴晏终坐不住。
李贵只是去了一趟茶房取药,再回来,裴晏已不在明蕊殿。
李贵匆忙追出去,遥遥的,只看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他提着衣袍,深一脚浅一脚追了上去,跟在裴晏身后。
“……主子、主子?”
气喘吁吁,终跑至裴晏身边,抬头看宫殿牌匾,李贵吓一跳。
“蓬莱殿?主子,你何时与长安郡主……”
话犹未了,裴晏已入了宫门。可巧近日宫门无人守着,裴晏驾轻就熟转过回廊,行至后方园子。
远远的,看见梅花树下一抹嫣红。
裴晏驻足,眼前忽然一阵恍惚,似不可置信。
那是……沈鸾。
他的沈鸾。
他今生要白头偕老、生死与共的沈鸾。
眼角忽然有了湿意,裴晏匆忙越过月洞门,忽见前方沈鸾半蹲在裴衡身侧。
女孩仰着头,一双盈盈秋波映着无边雪景。
雪绽红梅,暖日当暄。
裴晏听见她一字一顿道。
“阿衡,卿卿这辈子,只做你一人的妻。”
第二十六章
白雪茫茫, 日光尚在树梢逗留。
沈鸾掌心贴着裴衡双唇。
初始不觉得,盯着久了,沈鸾自己反倒不自在。
双颊泛红, 险些和身上的大红凫靥裘融为一色。
那还是裴衡的衣衫。
沈鸾脸更红了。
急急将手松开,猝不及防, 对上了月洞门下裴晏阴沉晦暗的一双视线。
裴晏目光阴郁, 似要将雪地上的二人千刀万剐。
沈鸾心间一颤。
虽说暖日当暄,然天寒地冻, 她站一会便受不住。而此时此刻, 裴晏只穿单薄家常长袍,身上无半件御寒之物。
他就那样冰冷冷站在雪地中,红着眼睛盯着自己。
“……裴晏?”
双目圆睁, 沈鸾面露怔忪。
未待裴晏行至身前,她已旋身至裴衡身前,彻底挡住了轮椅上温润男子的视线。
眉眼的温柔缱绻顷刻消失殆尽, 沈鸾面无表情,盯着裴晏的目光只剩下戒备冷漠。
“你怎么会在这?”
四下环顾, 不见有宫人走动身影。沈鸾皱眉, 忽想起自己先前将宫人屏退一事。
她扬高声:“来人,将他……”
话犹未了, 忽见前方那抹碍眼身影摇摇欲坠。
沈鸾生生看着裴晏晕倒在地。
……
那两株梅花终让绿萼折下,送去坤宁宫。
绿萼心细,又折了两株,托人送去养心殿。
她小心翼翼服侍着沈鸾用茶:“奴婢刚从养心殿回来, 碰上了明蕊殿的宫人, 说是五皇子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可。”
沈鸾双眉紧皱:“好端端的, 你提他作甚?”
没的坏了她的好兴致。
绿萼轻叹一声:“五皇子生母虽低微,然他终归是皇子,郡主刚刚……也太不给五皇子面子了。”
适才裴晏在蓬莱殿晕倒,沈鸾二话不说,让人抬了出去。
说是抬,实则和赶差不多。
又发了一通火,罚了那守宫门的小太监三月月例。
沈鸾不以为然:“他那是自作自受。”
先前闻得裴晏救了裴煜一命,沈鸾尚且还记得对方这份恩情,派人送了好几根千年人参去明蕊殿。
不想后来却意外得知,那黑熊,竟是裴晏故意招来的。当日以身涉险,不过是裴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想来,是为了博得裴煜,亦或是他身后裴衡的信任。
沈鸾摇摇头,手执小铜火箸儿,轻拨香炉内的灰:“可惜了。”
裴晏费尽心思,险些丧命,不想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那样的人,对自己都能那般狠心无情,可见心狠手辣。”
茯苓垂手侍立在一旁,她到底年纪小,闻言,好奇道:“这样的人,是没长心吗?”
总不会,连一个在意之人都无。
沈鸾深深看茯苓一眼,随手将手中的小铜火箸儿丢开,接过绿萼递来的巾帕净了手,方慢条斯理道。
“……长心?”她轻嗤,“这样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真有在意之人,那那人更要提防了。”
茯苓不解其意:“郡主这话……是何意?”
沈鸾笑笑,慢悠悠下了榻:“那必是对那人有所图。”
似这般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的人,对自己都下得去手,何来在意之人。
无非是对那人有所图。
且所图,还不小。
茯苓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脑子晕乎乎。
沈鸾弯唇,不想再提起这糟心玩意。
思及被自己遗忘的鹦鹉,她转首:“那鹦鹉呢,还在暖阁吗?”
先前担心鹦鹉在裴衡面前丢人现眼,沈鸾急急让人带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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