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团子
裴仪撇撇嘴, 纤纤素手紧紧攥着沈鸾手腕:“站不住。”
她垂首去看沈鸾脚上的冰刀:“定是你的冰刀比我的好。”
沈鸾:“尽胡扯,我刚学的时候, 也同你现在这般。”
只不过后来冬日懒于念书, 偷偷和裴煜溜出宫。裴煜擅冰嬉,沈鸾自然也不甘落后。
“好啊, 你们偷偷玩,不带我。”裴仪愤愤横眉,“怪道那会你冬日总是身上欠安,原是装病逃学。”
亏她那时还洋洋得意, 以为沈鸾身子骨弱, 裴仪遂每日早早到南书房,一日不落, 为的就是遇上沈鸾,能嘲笑几分。
沈鸾唇角弯弯,不以为然:“若再带上你,南书房只剩阿衡和二皇子,太傅再看不出,就真成傻子了。”
裴仪狠命剜她一眼:“你傻不傻,我们二人逃学就成了,为何要带裴煜?”
沈鸾坦然:“他会冰嬉,你会吗?”
裴仪一时语塞:“我……”
眼波流转,裴仪忽的瞪向沈鸾,“我不会,你教我。”她笑笑,“你方才滑得那般好,定然能教会我。”
难得听裴仪恭维自己,沈鸾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那是自然。”
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鸾便为自己的得意忘形付出惨痛代价。
她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蠢笨之人。
沈鸾咬牙切齿:“裴仪,你再不松手,我手腕都红了。”
裴仪疯狂摇头,不听不听:“你当我是傻子,若松开手,我摔了怎么办?”
沈鸾忍无可忍:“你总不能一直抓着我。”
裴仪反唇相讥:“怎么不行。”
二人吵吵嚷嚷,沈鸾气得别过脸,裴仪也别过脸。裴晏不动声色出声:“前方有一家酒楼,他家厨子擅江南菜。”
沈鸾当即亮起眼,她素来偏爱江南菜。
然说话的又是她不喜欢的裴晏。
沈鸾心下纠结,偏头去看裴晏身侧的堤娅:“大公主可要尝尝江南菜?”
风光皆被沈鸾抢走,堤娅亦无意在冰场久留,强撑着笑着道了声:“好。”
……
长安郡主和三公主出行,加之还有五皇子和天竺公主,宫人早一步抵达酒楼,洒扫拂尘,屏退闲杂人等。
窗棱支起,恰好望见江畔茫茫雪景。
贩夫走卒走街串巷,吆喝声不绝于耳。
沈鸾轻倚在楹窗下,满案佳肴,琳琅满目。
“这是何物,怪好吃的。”
茯苓和绿萼皆不认识,欲唤掌柜上楼,忽听裴晏淡淡出声:“影戏巴子。新鲜的牛肉腌制后晒干,吃的时候蒸熟即可。”
那牛肉薄如蝉翼,也难为厨子有这等手艺。
沈鸾看一眼绿萼,绿萼心领神会,福身退下。
叫人拿银钱赏那做菜的厨子。
堤娅坐在一侧,满眼脉脉深情:“五皇子见识多广,堤娅不才。”
她声音柔柔,视线落在嵌理石方桌上一小碟蒸糕,堤娅笑盈盈:“这是甚么,同天竺的牛乳糕一样吗?”
裴晏言简意赅:“不知。”
堤娅又连着问了好几个,裴晏语气稀松平常,叫人唤掌柜上楼。
堤娅面色如霜,手中巾帕攥紧,又不好当场发作,坏了自己温柔面目,只得强颜欢笑。
裴仪忍俊不禁,差点一口咬上银箸,视线在裴晏和堤娅脸上来回转。
只觉得这天竺来的公主果真不一般,被裴晏拒绝还能追到此处。
席上暗波汹涌,心思各异,沈鸾视若无睹,只觉今日菜肴甚得自己心意。
忽而又听掌柜上前,满脸堆笑,双手端着漆木茶盘。
“这葡萄酒乃楼下公子所jsg赠,是用西域葡萄酿造而成,贵人尝尝。”
沈鸾惊诧:“……楼下哪来的公子?”
无意转首,余光瞥见楼下一人,广袖翩翩,倚在一匹雕鞍彩辔的红马边上,那人手执折扇,笑眼往上望。
一看便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虽提前屏退闲人,然沈鸾坐在窗下,美人气质脱俗出众,一眼遂叫人难以忘怀。
随着葡萄酒送来的,还有一张花笺。
只是未等送至沈鸾手上,坐于对面的裴晏忽然手一抖,酒盏中烈酒坠落,直直沾湿那一整张花笺。
字迹泅湿,分不清彼此。
沈鸾惊而瞪圆眼睛:“你作甚么?”
裴晏面不改色,阴郁面容叫人不敢忤逆一二。
他冷眼扫去,那掌柜脚上如长上钉子,动弹不得。
“贵、贵人……”掌柜战战兢兢,身子抖如筛子,忽而膝盖一软,手中茶盘掉落,酒水洒落一地。
掌柜惊慌失措跪在地上。
裴晏居高临下,双眸睥睨低垂,他嗓音极冷,只抬袖,李贵立刻上前,将那掌柜扶下楼,又唤奴仆上前,收拾一地狼藉。
那美酒连着花笺,自然都被丢走。
虽对那楼下的人无甚兴趣,然沈鸾也看不得裴晏的所作所为:“你吓他作甚?”
裴晏反唇相讥。
他抬首,指间的青白玉玉扳指缓缓转动,曾居于高位多年,裴晏周身的气势压迫,叫人不得不折服。
裴仪讪讪往后退开半步,那天竺公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似要上前劝说,又苦恼不知该说什么。
独沈鸾错眼不眨,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裴晏。
裴晏轻哂:“怎么,你还想要他的花笺不成?”
沈鸾气恼:“我何曾说过想要他的花笺了?”
裴晏冷笑:“不想要他的花笺,那你如今对我发火作甚?”
“因为你莫名其妙。”沈鸾忽的扬高声,“那掌柜好端端的,你吓唬他作甚么?”
“你原是为着这个生气。”裴晏冷嗤,凌厉的眉眼掠过几分不悦。
“不过一个酒楼掌柜,也值得你百般相护。沈鸾……”
裴晏倏地压低声音,他步步逼近,冷冽的声音如劲风,一点点落在沈鸾耳边。
“是不是除了我,别人都可以?”裴晏咬牙,“……都可以得到你的庇护。而我做什么,你都看不见。”
沈鸾瞳孔紧缩,只觉得裴晏莫名其妙:“你……”
她愤愤推开人,头也不回,转身下了楼。
裴仪目瞪口呆,顾不得那天竺公主,赶忙追下楼。
“裴晏他是不是、是不是……”
终是世家贵女,说不得粗鄙之语。
沈鸾搜肠刮肚,仍找不到半句骂人之话。
更气了。
“这事确实是五弟做得不好。”
裴晏这气着实奇怪,裴仪一头雾水,不过是有人向沈鸾示好,送了花笺佳酒,若说该吃味,也该是裴衡,与裴晏何干。
沈鸾气鼓鼓:“他看我不顺眼,自然哪里都是不好的。”
裴仪好声好气哄着人:“那你也看他不顺眼就成了呀。适才你不还说,那影戏巴子吃着甚好,想带一点回宫给皇兄尝尝?”
沈鸾不情不愿。
自席上离开的是她,若此时巴巴回去,她拉不下这脸。
裴仪挽着人,好说歹说。
不曾想刚转身,倏然就看见裴晏站在不远处,他手上提着一油纸,显而易见,那油纸裹着的,正是沈鸾要带回宫给裴衡的影戏巴子。
沈鸾扬起头:“你……”
裴晏眼都不眨,随手将手中吃食丢给一旁的野犬堆。
野犬一哄而散,很快将影戏巴子分食干净。
沈鸾手指直直指着人,怒不可遏,当街甩袖离开。
不管不顾只低头走路,倏然抬头,沈鸾方发现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她抬眸,讷讷直视前方。
青石小巷,一枝红梅自墙内伸出。
那树梢枝头,还挂有一只纸鸢。
隔着高高白墙,亦能听见院内孩童的哭声,只这孩童,好似不止一个。
沈鸾走得快,裴仪气喘吁吁,连着拐了几道弯,方追上人。
茯苓和绿萼紧随其后。
沈鸾适才气恼出了酒楼,斗篷都忘了带上。
绿萼上前,急急为沈鸾拢上,又将一小手炉塞到沈鸾手中。
轻碰沈鸾僵冷指尖,绿萼急得瞪眼:“这风寒好不容易见好,又吹了这么会风,倘若又病了,可如何是好?”
眼睛被风吹得生疼,沈鸾低垂眉眼,任由绿萼为自己暖手,她小声嘟囔:“哪里就这么容易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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