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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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秦皓见过谢知秋后,就乘坐马车,又转道去了齐府。
子时已过,齐府的灯火却通明依旧,这?座府邸的主人近日彻夜难眠,常常点?灯到天明。
秦皓到时,齐慕先正在研究棋局。
自从遇到“萧寻初”这?个?下棋好手,秦皓就常见师父钻研棋道,似是久违地有了棋逢对手的乐趣。
只是如今,齐府夫人已经去世,齐相独子齐宣正身在牢狱,齐慕先一个?人深夜品棋,难免有些孤寂的味道。
秦皓上前道:“师父,我今夜已将利弊都对萧寻初说?明清楚。”
齐慕先颔首。
“他反应如何?”
“……萧寻初没有当?场答应,好像还有顾虑,我不敢打包票。”
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结果?,尤其对齐慕先来说?。
齐慕先执棋落了一子,他的眼神如鹰一般,像是已经盯紧了猎物,可又深邃地让人难以判断其打算。
而这?时,他注意到秦皓的表情似有些恍惚。
齐慕先指尖一顿,没有立即去拿下一颗棋子,反而问:“怎么了,你去见萧寻初的时候,还出?了什么事?”
“不……出?事倒是没有。”
秦皓用手抵住额头,晃了晃头。
他皱着眉缓缓道:“只是这?个?萧寻初……实在……很奇怪。‘他’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今日萧寻初那番话,还在秦皓脑海中来回回荡。
不单单是因为这?番话对他多少有点?影响,还因为“萧寻初”说?话的语气态度,都太容易让他想到另一个?熟悉的人。
当?年?与谢妹妹一同读书?学习时,两人不时也?会有想法相异之处,因此秦皓时常会与谢妹妹辩论观点?。
“萧寻初”今日对他说?话的感觉,就和当?年?与谢妹妹说?话如出?一辙。
他太熟悉那种感觉,因此甚至难以说?服自己是错觉。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与“萧寻初”接触像是面?对谢妹妹了,一而再再而三,这?究竟是……
秦皓有些走神,但想到自己正在齐慕先面?前,又不由逼自己回过神来,诚恳地向齐慕先道:“抱歉,师父。师父明明对我寄予厚望,我却未能从萧寻初口中得到切实的答复。”
齐慕先叹了口气。
他并?未责怪秦皓,只说?:“萧寻初这?个?人,连我都不是看得恨透,这?不能怪你。”
说?着,他示意秦皓过去,然后轻轻拍了拍秦皓的肩膀:“你很诚实,没有怕被责怪而说?假话来蒙骗我。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知道你必是尽力了,换作别人也?难做得更好。
“今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师父……”
秦皓对得到齐慕先的谅解,十分感激。
只是,他虽行?了一礼,可之后并?没有离开,反而留在原处,担心地看着齐慕先。
秦皓跟随齐慕先学习已有两年?有余,二人确有师徒之情。
秦皓知道齐慕先早年?的经历,也?知道他对齐宣正多有偏爱,自从齐宣正进了大理寺狱,齐相恐怕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尽管齐慕先看起来还算沉着,可他比平时疲倦的脸色,也?泄露了他此时的心力交瘁。
齐慕先似乎看出?秦皓眼中的担忧,笑笑。
他拂袖指指自己对面?,道:“你若不想回去,干脆坐下来,和我下棋吧。”
秦皓一凝。
随后他依言入座,去看这?棋局。
棋局上的黑白二字皆杀气腾腾,局势尚不明朗,分不清胜负。
秦皓拿起棋子,想了想,说?:“师父……按照方朝律法,主人误杀奴仆,可减刑二等。乐坊女子本是贱籍,想必可以减刑更多。即便?师兄他真的上了公堂,即便?当?真没有证明师兄清白的证据被判刑,应当?无论如何罪不至死。
“于师兄而言,除此之外的惩罚,并?无太大损失。
“师父为何不多给大理寺一些时间?,让他们有更充裕的时间?来考虑,而非要逼得这?么紧?”
齐慕先动作一滞。
他稀奇地看了眼秦皓,说?:“我以为你和萧寻初不对付,难不成现在,你是在为他说?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
秦皓答不?上来。
坦白地说, 在?过去的三?年,他都憎恶“萧寻初”。
“萧寻初”被下放的那几年,他无时无刻都在?想怎么才能?往上爬得更快, 怎么才能?将“萧寻初”远远甩在?身后。
连秦皓自己?都没想到, 事到临头,当他真的有将“萧寻初”一脚踩到泥里的机会时, 他居然?会想手下留情。
……或许是?因为萧寻初和谢妹妹已经是?夫妻, 如果对萧寻初动手, 谢妹妹也难逃影响。
……或许是?因为他总觉得眼中看到的不?是?萧寻初,而是?谢妹妹。只因那一点点谢妹妹的影子,他就?百般迟疑, 难以下手。
秦皓扶住额头, 试图摒弃脑海中没法解释的杂乱。
齐慕先端详秦皓,良久,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碗中。
齐慕先笑了笑, 道?:“皓儿?,这世上向我?投诚的人?那么多,也有不?少人?想做我?的弟子, 你可知,我?为何独独看中你?”
“……?师父为何……?”
齐慕先怀念地说:“因为在?我?见过的所有青年才俊里,唯有你, 最像我?的狸儿?。”
与其说最像,不?如说, 在?他心里, 秦皓最符合他曾希望狸儿?会长成的样子。
齐慕先注视着秦皓。
倒映在?他眼中的这个青年, 端方谦和,君子如玉, 有学识有原则,但并非迂腐无能?之辈,能?适当地审时度势、保全自身。
在?齐慕先看来,秦皓与狸儿?有许多相似之处。
他们都是?懂事且少年聪颖之人?。
秦皓的成长轨迹,也符合齐慕先对狸儿?的期望——
在?官宦之家读书长大,被教?养成知理?知节的模样,会读圣贤书,但也没有读死了,反被圣贤书骗。
如果是?现在?的齐慕先,再养育一个如同狸儿?一般的孩子,他就?会尽力将他培养成秦皓这样。
齐慕先这辈子付出的真心不?多,他待人?的亲疏远近,更是?只有他自己?内心深处清楚。即使?是?一度与他称兄道?弟的多年好友,如有必要,也会被他在?一夜之间毫不?留情地丢弃。
然?而秦皓,能?让他想到狸儿?。
诚然?他有一个亲生儿?子齐宣正,但齐慕先也知晓齐宣正的弱点和不?足之处。即使?有齐宣正,他仍然?会怀念那个更有天赋、更为乖巧的孩子。
爱屋及乌,齐慕先对秦皓这个年轻的晚辈,是?的确有几分信任和喜爱,亦是?真心将他当作弟子、孩子一般教?导。
此刻,他轻拍秦皓的胳膊,笑道?:“你还年轻,对他人?容易心软,容易心怀悲悯。这是?好事,年轻人?就?该如此,我?当年也是?如此。
“若是?连你这个年纪的人?都变得心狠手辣,那人?间也算没救了。”
只是?说完,齐慕先又叹道?:“但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容不?得他有半点污点和不?测,等你将来到我?这个岁数,或许就?懂了。”
秦皓果然?没懂。
他隐约觉得师父还有所保留,并没有将全部的事情告诉他,但以秦皓的立场,没有办法过问。
齐慕先一转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这么晚了。我?看你今晚不?要回府了,就?在?我?这里睡吧,反正你在?我?这里也有房间。秦家那边,我?让人?去通知一声便是?。”
“多谢师父。”
秦皓的确有点累,并未推辞。
但他看齐慕先,又关心地问:“那师父呢,还不?休息吗?”
“我?再看一会儿?这棋局,左右睡不?着,不?如动动脑子。”
齐慕先微笑。
“你不?必担心我?,先去歇着。”
*
不?久,秦皓暂去客房睡下,齐慕先一人?在?屋中下棋。
一个黑影静悄悄地潜进屋来,凑到齐慕先耳边,道?:“大人?,都安排好了。”
“好。”
齐慕先的双眼幽黑一片,深不?见底。
他缓缓将手中棋子放下,沉着之中,凶机顿显。
他说:“一会儿?,我?去大理?寺狱中看看正儿?。”
*
“不?好了!不?好了!”
“来人?——”
“快去通知大人?!”
凌晨,梁城内一阵嘈杂喧嚷。
一匹快马从城西大街一路驰骋奔到将军府。
须臾,就?有人?唤起了熟睡中的谢知秋,在?门口急道?:“寺正大人?,不?好了!大理?寺遭贼了!”
谢知秋先前与萧寻初讨论那信纸到深夜,才刚睡下不?久,一听到外面拍门的声音,骤然?惊醒,心头亦是?一惊。
萧寻初也被声音吵醒,看外面有人?,连忙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铺盖藏起,跑到床上躺下,假装他们是?一起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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