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撸猫客
这里每回都不会走空。
今天的巡逻成果也是一样。
宽耳母狼在一棵松树下发现了狼的排泄物,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被丢下来的半只兔子脑袋和一些骨头,上面的血都还没有彻底干涸。
从气味来看,这是一头母狼。
很显然不是安澜想要寻找的对象,不过她也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便在这棵松树底下把排泄物就地掩埋,然后在树干上重新做了标记,用自己的气味去压过入侵者的气味,省得引起混淆。
做完这些,两头母狼继续追着线索往前走。
她们在靠近树林的地方发现了一小块腿骨碎片,上面带着更多血迹,而且不需要多么细致就能分清楚:这些血迹的构成里不仅仅有兔子血,还有狼血。
入侵者受伤了。
前面没有血迹,到这里才忽然有血迹,并且没有其他掠食者出没的痕迹,不太可能是在进食时突然遭到袭击;
腿骨碎片的形状非常尖利,上面除了血迹还黏着一些类似消化道分泌物的黄色液体,大约是母狼拼命从喉咙或者更深的地方喀出来的。
所以……是被骨头碎片刺伤了?
灰狼有食用动物骨头的习惯,安澜从穿过来第一次吃饭开始就看得清清楚楚,也学得像模像样,她知道食用骨髓是一个很好的获得能量的方式,毕竟有些时间段狩猎不易,每一个部分都不能浪费。
可是食用骨头毕竟是有风险的。
她还是人类时就学过这个知识点:每年都有野狼因为被骨头刺穿食道或者胃部从而丧命的报道,普遍程度跟被野牛野鹿踢碎脑壳相差无几。
这个认知也在接下来的搜索中变得更加明朗。
再往前走四百米,安澜和宽耳就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发现了这位倒霉的入侵者——
一头非常年轻的母狼。
年轻到什么程度呢?毛估估可能只有一岁半。
这个年纪的小狼甚至没有达到性成熟,一般不会自行或者被迫离开狼群到外面去游荡,当年长腿是自信心爆棚非要出去看看世界,母狼王性格一向那样又懒得管,所以才把它放了出去,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了家,第二次才成功。
难道这也是一头过于自信的小狼?
还是说有什么变故发生在了它的狼群头上?
安澜示意宽耳留下,自己凑近了去看。
年轻母狼通体呈现一种漂亮的灰白相间的颜色,近乎黑色的灰色几乎在脖子上形成了一圈小毛领,配上眼睛上方白色的两轮小太阳,看着十分可爱。
她试探地又走了几步。
大概是被伤痛折磨得很惨,这只小狼的后腿抽搐个不停,尾巴很是僵硬,嘴巴边上有一大滩血,而且粘稠的血浆还在不断一滴一滴地沿着嘴角流出。
估计这一下扎得不轻。
为了把情况查探得更清楚一些,安澜继续靠近,一直到年轻母狼意识到有其他同类在这里,从半昏迷状态陡然清醒过来,努力睁开眼睛。
灰绿色的。
那双眼睛……是灰绿色的。
简直不可思议。
北美灰狼的眼睛几乎都是黄色,只在幼崽时期出现蓝色,现存的显示成年个体蓝眼睛的照片和那些显示荒漠猫蓝眼睛的照片一样,都是因为相机在拍摄时受到光线影响,或者后期为了好看而P图。
不过绿色是真实存在的。
安澜虽然没从来没亲眼看到过这种颜色的眼睛,却在学习资料中知道有非常非常稀少的个体可以长成这样,是一些专家专门筛选培育出来的,分布范围很集中。
但是培育基地不在附近。
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性:这头灰狼有着邻近城镇上流浪犬或者家犬的血统,而且这种血统可能很近,说不定它就是灰狼同犬杂交生下来的幼崽。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它不在狼群里。
明明是出来巡逻的,明明碰到的是只入侵者,可是它还没有完全死去,那双眼睛看着又是那么孤独,那么害怕,安澜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放着不管。
就在这里等一等?
她有点犹豫地在几十米外坐下来。
如果挺不过来,就当为这只小狼在死前尽了点绵薄之力,免得它被其他掠食者捡漏杀死当做食物;如果能挺过来——如果能挺过来,到时候再看看该怎么安顿它吧。
第165章
生命是脆弱的。
但生命也是顽强的。
安澜在距离大石头十几米的地方坐下来等待,从太阳高挂一直等到暮光暗沉,绿眼睛小母狼不停抽搐着的后腿渐渐归于平静,呼吸声也从急促转向微不可闻。
夜色降临之前,她靠近看了一次。
地上的红色已经干涸板结,狼嘴上挂着的血也成了粘稠的胶状物,边上一圈青草被推倒压塌,和翻起来的碎土块混合在一起。绿眼睛小母狼静静地躺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鼻子上的黑色和牙龈上的粉色似乎都淡了一些。
还活着吗?
安澜小心翼翼地嗅着。
多年野外生存的经验告诉她:绝不能在任何一头野兽面前完全降下防备。
它们或许垂垂老矣,或许伤势惨重,甚至命悬一线,但仍然可以在那些情况下对敌人施以最后的也最凌厉的打击。
所以哪怕绿眼睛小母狼动也不动,安澜还是谨慎地避开了它的前半边身体,只从左后方和右后方靠近,一边观察一边试探。
心跳——很微弱,但还没停止。
呼吸——贴得非常近才能靠晶须感觉到。
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喉咙也没有明显的收缩反应,石头后面的草地上有带血的排泄物,联系那块尖锐兔骨,应该和她判断的一致,就是消化道损伤导致大出血,然后因为出血过多坐地不起,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安澜用鼻子顶了顶绿眼睛小母狼的背部。
起先它一点反应都没有,半开着的眼睛里也没有神光,在她几次三番又是顶又是拍又是嗥叫之后,它好像才恢复了一点意识,耳朵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伴随着耳朵的抖动,小母狼已经平静下来很久的后腿突然微微发抖,尾巴也有蜷缩起来的迹象,旋即,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完全睁开,困惑地眨了眨。
醒了?
还真的有用!
安澜心里高兴,动作却一点也不慢,立刻连连退开几步,转移到离伤员三四米远的地方,正好一次扑击无法扑到的区域。
在这个角度,两头母狼的视线就对上了。
哪怕还处于大量失血后的晕眩和疼痛状态,小母狼还是倏地瞪大眼睛,立起耳朵,第一时间警觉起来。四只脚爪在地上用力撕抓,又因为没有力气而屡屡滑脱,最后只是强撑着抬了一下脑袋。
安澜只找到了一块骨头碎片,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碎片卡在它的喉咙里或者肠胃里,因此也不敢刺激它做什么大动作。
眼看小母狼都要跳起来了,她赶忙又后撤了一段距离,重新蹲坐回原来守着时的位置,跟快要睡着的宽耳母狼靠在一起。
大姐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作为立志要成为贝塔狼的上进母狼,宽耳对好不容易得到的巡逻领地的机会看得很重,好几次都想直接上去袭击濒死的绿眼睛,安澜连吼七八声才把它叫住。
理解了首领的意图之后,它才安定下来。
虽然宽耳母狼不明白为什么要照顾一头素昧平生的雌性外来客——大约在它看来能因为吃骨头把自己卡死的小狼多半是没教育好,将来也不定派的上用场——但它无法不去尊重并服从阿尔法狼的决定。
于是两头母狼继续等待。
星河逐渐在天空中铺开,树林里传来了夜行鸟类的啸叫声,时不时还伴着掠食者展开猎杀时踩踏落叶发出的破碎声。
前半夜风平浪静。
随着时间流逝,绿眼睛小母狼奇迹般地昏迷状态缓解过来,四只脚爪上有了一点点力气,脑袋也不是只能抬一抬,而是可以抬起来向两侧稍微转动转动了。
面对两头一直守着没有攻击举动的年长同类,它慢慢放下警惕,眨巴眼睛的速度和频率都放缓了。
绿眼睛小母狼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战斗力,自然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如果少紧张几次,说不定还能节省出警戒的力气,用在恢复健康的方向上。
等到月上中天时,它的精神似乎更好了。
尽管怎么挣扎都无法完全起身,绿眼睛小母狼还是努力抬着脑袋,伸着脖子,吼叫在喉咙里酝酿着,肌肉在皮毛底下流动着。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它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只乌鸦昏头昏脑地落在身边,被低吼声一吓,骇得羽毛炸起,急匆匆地飞上高空。
宽耳母狼弹了一下后腿。
它约莫是已经睡着了,这一下也被吓得不轻。
不过两头谷地灰狼很快就没有什么走神的机会了,因为月亮已经完全释放出它的光芒,按照惯例,狼群会在这个时间点联系彼此。
嗥叫声果然响起。
安澜侧着耳朵聆听从狼群暂栖地传来的歌声,从嗥叫里判断出整个谷地家族仍然聚集在小河旁边,家里一切都好,公狼也好,母狼也好,只有三只半大小狼在打架。
半分钟后,她回以同样高亢的嗥叫声。
其他家庭成员的声音弱了下去,表明它们正集中精力倾听着阿尔法狼传达回来的话语,旋即又是一波新的嗥叫,敦促她快快折返,同它们待在一起——莫莉妈妈的声音尤其响亮。
安澜多少有点讪讪。
这么多个世界过来,她对那些小漂亮们从来都没有抵抗力,只要不耽搁自己的事,不影响自己的生存,能搭把手总想搭把手。
现在狼群在呼唤她,再说一个上半夜过去都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绿眼睛小母狼的状况也在不断好转,或许再过半小时一小时就有力气能逃走了,她不经思考其继续守在这里还有没有意义。
但这份善意显然已经被接收到了。
半小时后,绿眼睛小母狼勉强能站起来走几步。
安澜和宽耳母狼一同起身,调转方向,预备去和其他家庭成员会合,结果她们才刚站起来,小母狼的绿眼睛里就出现了惊慌失措,迫使它摇摇晃晃地朝着这里靠拢。
很明白:它想跟着她们一起走。
这是安澜从一开始就想要达成的结果。
只是她可以用强硬手段去赶一头狼,却没办法用强硬手段去拐一头狼,大多数个体会愿意跟着走,万一碰到少数个体呢?脚长在动物自己身上,要是人家不愿意,再怎么强求也没用。
现在它自己做出决定,那是再好不过。
为了照顾绿眼睛小母狼的行走节奏,安澜压着有点不耐烦的宽耳,以一种非常慢的速度散步一样往回走,每走一段距离还要扭头等它片刻,从喉咙里发出鼓励的声音。
就这样走走停停,回到暂栖地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谷地狼群正在夜色中玩耍,莫莉妈妈按着一只雄性小狼不放,应该是在玩耍中教导它灰狼的战斗技巧,边上小调皮也正在对糯糯做着一样的事。
察觉到阿尔法狼回归,它们纷纷停下动作,提前表达出了自己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