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撸猫客
别管是什么企业,只要找到个可以吸引网民的点——特别有爱心、上班可以带宠物、老总很有梗、员工是沙雕……然后把牌子炒得人尽皆知,在竞争中的好处是无穷无尽的。
他想着如果真有那么神的话,到时候其他鹦鹉可以送走,这两只就留着让小陈继续养。运营公司账号的几个年轻人也提议说不如拍个“因为没法好好陪伴父亲所以特别训练了两只鸟送给他、最后发挥了大作用”的故事。
讲真,这话一说完,安澜气得头皮发麻。
而且她肯定不是唯一一个在为此人厚颜无耻的程度生气的存在,因为诺亚正在隔离箱里发出很不体面的猛啐的声音,而小陈则维持着一个目瞪口呆的造型,还以为自己在幻听。
明明家里的鸟基本都是老刘自己联系一些朋友去购买的,训练什么的也是他一个老人家自己戴着老花镜一边看书一边琢磨着进行的,一年到头来不了几次的人,多大脸说是自己的功劳?
安澜真想往他的地中海脑门上来两下。
别说是叼毛毯叼手机了,要不是怕地板会弄脏,她现在都想把所有鹦鹉放出来,让对方切身感受一下为什么鸟类被称为“直肠子”。
这天不管刘洪亮怎么动作,怎么诱哄,安澜都死死把自己焊在横杆上,完全没有半点配合的意思。后来他们又去隔离箱里拨弄诺亚,差点被非常不爽的大黑鸟往手指上狠狠叨上一口。
小陈意思意思也哄了两声,但安澜能看到他眼睛里全是笑意,只是摆出一副“我很严肃我在帮忙”的样子,哄劝的收效几乎为零。
刘洪亮和秘书走的时候脸黑得能刮炭。
约莫是有恼羞成怒到,第二天下午他就来了个电话,先是很“客气”地感谢了小陈这段时间以来在老爸家里的工作,然后说自己已经联系了一些渠道,可以把鹦鹉转移走,只留下几只,到时候会有专人来照顾,他可以去做一些别的工作——“年轻人不要把时间全花在闲事身上。”
这下可把小陈彻底惹急了。
他一开始过来工作也不是自愿的,而是因为家里蹲所以被爷爷“发配”来的,但经过半年的相处,心血花下去,汗水撒下去,家里的每只鹦鹉都在他手臂上站过,有几只更是从小在他手心里慢慢长大的。
养这么长时间,就是养盆不会动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都能养出深厚的感情来,盆碎了烧死了还得大哭一场,别说是又聪明又调皮的鹦鹉了。
小陈瞬间燃起了十二万分的斗志。
他先是给自家爷爷打了电话,熟练地把手机放到离耳朵最远的地方,等对面中气十足地吼完“哭什么哭,没用的臭小子!”之后才把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陈不愧是老刘的密友,一听到老朋友住院了亲儿子竟然想随意处分他的财产,顿时气得两个肺都炸了,在视频里吹胡子瞪眼,要求孙子在原地待命,他马上把相熟的律师请过去。
于是下次刘洪亮再来时,等待他的就是小陈和一位穿着一丝不苟、头发全部后梳、提着个公文包的女士。
她全程都带着微笑。
笑眯眯地从公文包里取出授权委托书;笑眯眯地放了录像证明老爷子虽然因为脑梗部分丧失了语言能力,但意识清醒,完全可以用努嘴的方式进行表达;笑眯眯地要求对方注意分寸,即使是子女也无权处置她当事人的私人财产,否则就准备好迎接一些“不会让人愉快的后果”吧。
一通组合拳下来把刘洪亮打得措手不及、灰头土脸,他头一次维持不住自己温文尔雅的所谓儒商面具,看着小陈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安澜和诺亚靠在一起,两只鸟你方唱罢我登场地发出了大反派该有的笑声,并引起了房间里其他鹦鹉一连串的叫唤,大宝和小宝更是不知为何应景地唱起骂骂咧咧的歌来,差点让她笑得打跌。
刘洪亮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试图说服小陈“养鹦鹉太累了才会摔的”,得到了对方面无表情的一瞥。
“下雪的时候所有鹦鹉都被挪到房间里了。”小陈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很用力,“爷爷摔倒是在后院里,当时后院根本没有鸟笼,他是在扫雪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没力气、站不住,才摔了的。”
“不是之前累了为什么会脑梗?就是因为一直很累所以才会脑梗的吧?”刘洪亮气急败坏地说,“而且这些鸟这么吵,到时候出院回来了要怎么静养?出什么事情你能负责吗?你能吗?我做儿子的还没说话,你说什么话?”
小陈明显畏缩了一下。
但他很努力地挺直腰板,在律师女士鼓励的眼神中维护道:“洪亮叔,爷爷一直把鹦鹉当孩子养,你说鹦鹉叫声太吵,会影响康复静养,是,是有这个可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病人来说重要的除了疗养环境之外还有心情呢?你的孩子要是都被送走了,以后也回不来,你还有心思养病吗?”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把自以为自己很有道理的刘洪亮都震住了,面对这样一个已经无法干涉的局面,后者只能勉力捡起仅剩的一点颜面,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大门。
“敌人”一走,房间里就静了下来。
几分钟后,小陈把律师也送出门,然后端着食盒哼着歌去给不同的鸟笼加餐加水,走到隔离箱跟前时,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蓝色的羽毛,快活地“嘿嘿”了两声。
安澜能够理解他的快乐。
作为一个年轻人,他成功对抗了一个有权有势、说一不二的长辈,通过法律的途径保护住了自己很尊重也很敬爱的长辈的财产,同时也保护住了自己真心实意热爱着的动物,没有让它们流离失所、无枝可依,这要是放在半年前恐怕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安澜为他感到骄傲。
她相信老爷子和陈爷爷也一定在为他感到骄傲。
赶在正月十五之前,老刘被两个护工推回了家,他回来时人还躺在床上,只有一只手掌可以轻微地摆一摆,眼睛有些浑浊,嘴巴有些歪斜,但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向不太歪的那侧努动。
两个护工阿姨大概是没见过那么多鸟,特别是在一楼的鹦鹉都挺大个,看着还很能打,进门时唬了一跳,其中一个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妈诶”。
小陈赶忙把待在外面的安澜和诺亚放进了笼子里,等到老刘在一楼卧室被安顿好了,才把他们放出来架在手臂上,带进房间里去。
老爷子一看到他们,眼睛就亮了,嘴巴里“啊啊”叫着,手指不停地抖动。
护工阿姨此时也对大鸟的存在稍稍习惯了一点,笑着劝他不要太激动,好好保养身体。
安澜凑过去,叫了一声“爷爷”。
老刘眼中一下子涌出了眼泪。
护工阿姨拿着热毛巾,轻轻地为他擦去了。
第205章 【含125000营养液加更】
老刘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疗养生涯。
因为他无法说话也不能动弹,家里的事基本都是小陈在照看,起先他还有些束手束脚,但很快就放飞自我、觉醒了管家意识,把各项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老爷子回家第二天,高薪聘请的康复师也到了,加上护工阿姨和时不时要来打扫卫生的保洁,房子里一下子多了许多人气,对鹦鹉笼子的安置似乎也应该要变一变了——
应该。
但是没有。
小陈本来计划着要把一楼的鹦鹉都迁到三楼去,结果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躺在床上的老爷子就把眼睛瞪得滚圆,那架势就差没原地站起来拿拐杖揍人了。他摸了摸鼻子,只得作罢。
鹦鹉留在一楼,鸣叫声就没有半点阻隔。
耳背的老刘可以不在乎,习惯了的小陈可以不在乎,新住进来的几位康复护理人员就特别难受了,时常会被突然吓一跳。
小陈看他们都有点不太适应的样子,虽然原本聘任时就说过家里的情况,也翻倍加了工资,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下回下山时特地去镇上超市买了耳塞和门缝隔音垫纸。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头两天康复师脸上还挂着黑眼圈,一周过后他就对十几只鹦鹉同时鸣叫的动静置若罔闻,甚至可以一边逗鸟一边悠闲地在厨房里泡绿茶喝。
当然这也只是一天当中难得的消遣时光了,其余时间他不是在给老刘做按摩、针灸,就是在伏案写日程表、指导购置家用康复器材,很快就把储物间辟出来的器材室折腾得有模有样。
钱能解决世界上大多数的问题。
小陈拿着老爷子的卡,大把钞票砸下去,用着最好的药,请了最好的护理人员,买了最昂贵的器材,连日常吃的喝的都是由专人过来送,说是开销如流水也不为过,康复可能性当然大大提升。
安澜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无论是她还是诺亚现在都有一个共识:
老爷子最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把钱通通花光,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买的买,该玩的玩……什么好用置办什么,什么贵重入手什么,一分钱也别给那些过年不回家一出现就要指指点点的不肖子孙留下。
巧合的是——老刘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等他情况稍微好转一些,就迫不及待地把那位律师女士又喊来了一次,这回对方进门的时候阵仗挺大,不仅带了个律助,身后还跟着两个隶属不同事务所的同行朋友,来给代书遗嘱做见证。
安澜蹲在卧室里看了全过程。
老爷子还是只能微微点头或者努嘴来表达意愿,但那份遗嘱竟然非常详细,几乎像是老早就有遗嘱草稿或者财产目录备案一样,到了这会儿只需要不停地表达“是”“对”就可以。
他堆山积海的财富被大略分成三份,三分之一属于孙女,三分之一指名捐赠给鸟类救护组织,最后三分之一留给了小陈,其中就包括这套房产和所有鹦鹉,意思很明白。
小陈没想到还有这种事,顿时被感动得眼泪哗哗直流,一边哭一边摆手道:“刘爷爷!我不能要你的钱!这些鸟我都会照顾好的!而且你还硬朗着呢,干嘛急着写……写这个啊……”
那嗓门大得把鹦鹉叫声都压了过去。
诺亚和安澜默契地往后退了退,把自己塞进卧室的书柜里,恨不得拿翅膀给彼此捂住耳朵。
律师们都有专业素养,就算在场有人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们都没有丝毫动摇,只是严肃认真地继续完成工作。
老刘倒是瞪了一下眼睛,努了一下嘴巴,蜷了一下手指,根据安澜的观察,这串动作基本上代表着“闭嘴干活就完了”,并且肯定是以一句经典国粹结尾的。
可怜小陈哭得真情实感,到头来整个房间没人也没鸟搭理他,等他再想扑到床边上去请求长辈改变主意时,老爷子直接把眼睛一闭,摆出一副“我睡着了谁也别烦我”的模样。
小陈知道他没睡着。
安澜也知道。
毕竟老爷子睡觉时呼噜打得震天响,可能比摩托车炸街还要响,现在半点动静都没有,眼皮还在不停地抖动,明显就是在装睡。
不过装着装着好像弄假成真了。
等律师们把文件收拾好准备站起来准备辞行的时候,老爷子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夏日惊雷、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是,差点把正在拖地的钟点工阿姨吓出心脏病。
小陈:“……”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爷爷!才一分钟就睡着了吗爷爷!
他心里流着宽面条泪,也不好过去把老人家推醒,只得打定主意将来把这些财产全部用到有价值、有意义的事业中去,才不算辜负了这番拳拳爱子之心。
老刘爱的不仅是他这个便宜孙子,也是那群五颜六色的美丽的大鸟,在这位长辈眼中,他们都是孩子,都值得全部的关怀和支持。
小陈感到很庆幸。
上山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在哪里,每天看电视、打游戏,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但是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
说不定将来他还可以把钱捐出去,再去救助机构或者保护中心打打工,总比靠着祖上的庇荫坐吃等死要强得多,也能回报给社会、给世界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
越想越对。
于是正在从小陈手里拿核桃吃的安澜就看到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眼睛里都没了焦距,揪着核桃不撒手,仿佛要跟她玩拔河。
拔个鬼!
她瞄准手掌里的软肉就叨了上去。
“嗷!”小陈惨叫一声,“安安!你怎么咬我!太过分了!今天晚上的猕猴桃没你份了!”
……嚯?
安澜作势又准备叨他,吓得小陈连连后退,抄起边上的饼干盒当做盾牌。
这个曾经差点自封为男妈妈的家伙硬是把一块铁皮挥得虎虎生风,最后手一滑尖角砸到脑门上,飙出来的眼泪水差点把波斯地毯直接冲走。
失去防御的坚果袋于是成了安澜的“狩猎场”,她在里面翻翻捡捡,美滋滋地开了好几个核桃,接着从厨房偷了点油性大的种子来吃,吃完还给诺亚捎了外卖。
黑鹦鹉因为着凉生了场大病之后毛色都黯淡了,是应该多吃点好好补补,重新回到先前那种油光水滑的样子才好看。
其实最近大家的羽毛情况都不太理想。
虽说依着老刘的愿望把鹦鹉留在了一楼,但家里有病人、有客人,能放它们出来玩耍的时间难以避免地会变短,受到的关注也会被分散,甚至连作息和房间温度都有轻微的改变。
鹦鹉对变化的反馈是迅速的,大部分个体最终能够成功适应环境,但仍然有一些个体会出现压力病症,其中最严重的就是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