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你想好要找什么人了吗?”段圆圆给她分了串糖油果子问。
萧丽娘咬了一大口,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摇头道:“没呢!刘姐姐说男人多, 要慢慢找!再跌火坑里就没人救我了!”
她不打算就这么把自己卖给另一个人,今天她来是想说点别的。
“刘姐姐恐怕不太好了。”萧丽娘轻轻叹了口气, “搞不好当时帮我, 是真想给自己找个地方埋了。”
“刘姐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臭了没人埋!”她神情认真:“我从小在山上, 病了饿了都要自己想法子, 她面色红润得就不像好人, 摸着也比我们热。”
本来她就疑心,后来又看刘贞儿隔三差五都要双儿去买止红的药熬了喝, 还好时好时不好的,就知道事有八成是真的。
其实段圆圆那天听她说想要棺材,心里就有点底。
官妓又怎么是好当的?去玩的男人怎么会怜香惜玉?可能就是在里头就有些病了,不然也不能这么容易脱身出来!
下红不止是大病,王熙凤和李瓶儿不都是这么没的?
段圆圆心里跳得厉害, 她想去瞧瞧,青罗拉着她,不想沾这个晦气,道:“太太等会儿要来, 早吩咐了不让你跑出去!你要跑你自家去跟太太说!”
几个丫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段圆圆也怕装在武太太手里, 只好给她拿了十两银子说:“带过去给刘姐姐用, 要是不够, 就过来找我。”
她现在别的没有, 就是钱多!
萧丽娘抱着银子去了, 后脚武太太就喜气洋洋地进来,后头还跟了一队的人抬着张蒙着布的东西。
武太太过来先给了她一巴掌,打得段圆圆屁股抖了两下。
武太太说:“你娘上辈子欠你!这辈子被你们姐弟一天三顿折腾。好好的床,我给你你爹从你落地就让人修,到头你还嫌!山猪吃不来细糠的猪儿虫!”
段圆圆不喜欢拔步床,把人关在里头黑洞洞的像棺材,而且她觉得这是武太太对前头那个段圆圆的心,她不该带走。
武太太恨恨骂了她一顿,回头还是找了十几个木工重新赶工,赶了小一年终于在她快出嫁前做好。
小子们小心翼翼地把床放在堂屋,武太太伸手扯下红布,捏着鼻子,绕着螺钿床走了一圈,看着上头用贝壳海螺贴得珠光流转,说:“还给你重做了两床百子千孙挂石榴果儿的红帐,这样也好,你走了我看着你的床也有个想头。”
看完了新床,午饭做好了。段圆圆亲自给老太太亲自倒酒盛饭。
老太太带了她半年多,带着她求神拜佛,灌了不知道多少药下去。
对比下宁家那老寡妇就知道,他们家老太太好不好了。要让她知道什么男女平等,太为难她了。就是她自己也没过过一天这种日子。
人不能强求从来没见过光的人心里有光。
老太太很高兴,吃着菜问:“还有缺的没有?再二三月就要出门,别什么都赶着来”
“没缺的了,家里都给我装够了。”段圆圆说。
老太太放了筷子,乐呵呵地笑了两声,从袖子里摸出对镯子递给她说:“我娘家穷,没什么好东西留下来,就这个镯子传了几代。你老子娘什么事都给你做了,我就给个镯子罢!”
拿出来的镯子是满绿色的,没什么水头,棉也多,现在打光技术不好,买镯子不求种水,只要求颜色!
镯子一拿出来,武太太就叫了一声娘,用手捅段圆圆给老太太磕头。
这镯子多少年都没拿出来叫人瞧过。她没想到老太太会给圆圆!
老太太:“我也没兄弟姐妹,就这一个镯子带到土里去也可惜了。”说到这,她又看裕哥儿:“你是男人,以后媳妇的镯子就自己给媳妇儿挣吧。”
裕哥儿当然不会跟姐姐争个镯子,拍着胸脯说:“谁稀罕?以后我还给你们买更好的!”
老太太从鼻孔里哼了两声,看看镯子还是有些舍不得,万一裕哥儿不成器,还要啃他老子呢?
但段圆圆是她看活的,裕哥儿虽然是长孙,但他打小就在外头上学,跟她玩的时候屈指可数。她跟孙女儿相处更久当然跟她更亲。
外头的丫头,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亲疏有别她还是懂的,白糖随便给,但这镯子她就没打算留给别人过。
她老了!浑一点又怎么样!
所以她才跟武氏生那么大气,搞得她成了个恶婆婆!
武太太心里气也消了,她也不想给段圆圆在出嫁前添堵,接过段圆圆的筷子说:“自己去吃饭,等你出了门,要干的时候多得是!”说完,自己伺候老太太吃了一顿饭。
老太太气性大忘性也快,武太太跟她做了十几年婆媳,捏着好的逗她开心,一顿饭吃完,婆媳两个也和好了。
只有段老爷里外不是人,中途就被段老太爷吆五喝六地使唤。
段圆圆总算放了心,又在家里缩着点嫁妆。
就是刘贞儿病得越来越重,段圆圆还经常穿了裕哥儿的衣服去看她。
裕哥儿知道姐姐背地里在干什么,他顶雷顶惯了,边给拿衣服边说:“以后你嫁了人,那头没人给你顶雷怎么办?”
宁宣一看就是造雷的王八,怎么可能跟他似的处处贴着姐姐心长!
青罗笑他顶雷上瘾,给他出主意说:“只要大少爷有出息,时时上门走动!你就能给姑娘顶雷一辈子!”
裕哥儿面有难色,他不喜欢去宁家,宁家规矩大,老太太不喜欢他,受人冷眼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又不是泥捏的,三句话就能气得老太太喊心口疼。
小丫鬟给他捧茶,觉得大少爷脑子有点转不过,道:“少爷太吃不得苦,陈太太没兄弟,一个人熬到表少爷出生才好过。你不去,要是表少爷变了心,姑娘也跟陈太太一样!”
裕哥儿知道陈姨妈以前过得苦,他肯定不想段圆圆过这种日子,想了想,也觉得这办法好,就是不归西他去得快也给他气归西了!
就跟姐姐说:“等我去城里念书,还经常接你出门玩!”
官商官商,官永远在商前头,要是自己做了官,宁宣肯定不敢给姐姐脸色看!
不是段圆圆瞧不上弟弟,这会儿科举比高考吓人多了,我要当官这话就跟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一样,都是说说就算。
而且普通九品芝麻官哪个见了宁家不弯腰?他要当上压宁宣的官,估计得四五十岁。她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难说!
但少年志气还是要鼓励,万一中了呢?段圆圆从袖子里给他拿了两百文买糖吃,摸摸他的头溜走了。
裕哥儿不服气,扭头就回房念书去了,恶狠狠道:“再给我十年,宁宣得冲我叫大爷!”
刘贞儿最近不常开张,段圆圆是从后门进去的。
双儿把人带到卧室,刘贞儿躺在床上看话本子,瞧她过来就坐起来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都五月份了,外头人都穿着单子,段圆圆走了一路热得心慌,她还说冷!
双儿倒茶的时候就悄悄跟她说,自从冬天受了场风寒,养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反而把旧灶勾出来,下头睡觉都要垫着布,淅淅沥沥的一直不停。
大夫也不肯给她看,说这是脏病,看了要倒霉。
刘贞儿是从京里出来的姑娘,什么太医没瞧过?她也不缺钱,只是早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唯一放不下就是自己的尸身和双儿,怕弄得暴尸荒野。
“要是做了孤魂野鬼,来生还得落在泥里。”刘贞儿道,说到这她放下书笑:“别人躲都来不及,你愿意来看过,不用你都对不起我自己!”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叠钱,零零总总有个一二万银票,都是她在京城的时候从达官贵人手里弄来的,对段圆圆道:“这个你替我守着,按年月给双儿,她以后要是上了男人的当,你就自己花了,要是她知道好歹,你就按一年一千两给她。”
给双儿不是不行,但她一个弱女子,豺狼虎豹那么多,怎么保得住?
宁段两家都是地头蛇,没什么比这个大树更好靠。
段圆圆有铺子,往里头安排个人干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留在身边她不敢,人是要带到宁家去的。陈姨妈和表哥知道了,双儿能活多久也不好说。
刘贞儿剥着杆子吃了两个,说:“这就不错了,她这样都过不好,就是她自己不中用!”
双儿靠着她一句话没说,等刘贞儿睡着了,才从被子底下取出帕子。
段圆圆看上头红彤彤一片,量大得跟月经差不多了,心里一惊,这么下去不出几个月人就没了。
刘贞儿不缺钱,缺好补药,她让双儿去铺子里,隔三差五就让青罗送她吃的补气血的药材过去,再让双儿转交给刘贞儿。
双儿念旧主,这是忠仆,不会有人指责她。
这天风和日丽,段圆圆在家给宁宣回信,心里总觉得有一桩要紧的事没有做。
中午吃完饭,她们出去散步。段圆圆想到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去看过刘贞儿,脚下一迈又觉得还是晚上去比较妥当。
白天看得太清楚,垂死之人的身体形销骨立,就是骷髅上崩了层皮,看久了有点骇人,被人看到也不好交差。
等到乌金西坠,段圆圆就扮成裕哥儿往村口去,结果刚走到溪边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老皂角树摇凉。
段圆圆拉住小孩儿问:“里头怎么了?”
小孩儿哦了一声说:“死了个人!爹娘都在瞧!”
段圆圆心口突突直跳,看到周围人里站着萧丽娘,赶紧挤开钻进去。
老皂角树底下铺了块薄木板,上边静悄悄地躺着一个青丝覆面的女人。
段圆圆定睛一看,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以为风尘豪杰,人间恶客的刘贞儿。
何捕头正好也在,自从刘贞儿病了,容颜渐衰,他就来得没以前多。
今天出衙门路过货郎摊子,何捕头瞧见一方桃红胭脂,猛然想起刘贞儿最喜欢收集胭脂,当下就买了几方往米粉铺赶。
来了才知道刘贞儿已经没了!他长得高,站在人群外就能看到她的白皮肤,就是胖藕变成了白玉竹,风流尚在,但人已经没了。
他悄悄丢了胭脂,又转身回去了。
何家不能为她收尸,他去了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当做没来过,倒也成全了这段情意。
里正也为尸身难办,他想想道:“还是用竹子装起来,顺着水飘下去,总不能把她埋在村里,坏了风水!”
刘贞儿一定是早就看透了他,才不肯嫁!这五六年深情,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现在谁不知道何捕头是个痴情人?连上司都十分赏识他!
段圆圆看着何捕头默不作声地走了,躲在人群里头听他们究竟想怎么样。
薛嫂子想起那一锅灶灰,有些不忍心她被水虫啃烂,嘴上道:“不如烧成灰,让大伙儿都来瞧瞧,水性杨花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东西大了没办法收敛,地和棺材都贵,化成灰找个菜坛子装起来悄悄埋在地里也没人发现!
里正觉得这法子好,马上就找了几个壮汉找了块空地把柴火堆得高高的,让全村的妇孺都来跟前站着瞧。
要烧坏一个人,火力得足,段家离得老远都看到半边天红彤彤的。
段圆圆不用去,她被武太太叫在家里一起给宁宣绣袜子,她哪绣得下去,她答应要替刘贞儿收敛尸骨!
武太太前脚刚走,她让两个小丫鬟半夜把尸骨收敛起来,裕哥儿也跟着一起去,他是男丁,被人碰到也没几个人敢盘问他。
最后三个人带着萧丽娘,流着黑汗抱回来一个黑坛子。
裕哥儿没拿进门,叫了姐姐出来,问她要怎么办?
段圆圆想埋在自己田里,让人每年给她上香点蜡,双儿在铺子上,动静太大很难叫人不知道。
最后还是萧丽娘接过去,说:“刘姐姐给我找了条活路,我还没报答她,这坛子不如给我,埋在柴房树底下。以后我走了也带走她,你不要操心。”
事情就这么办了,几个人盯小小的黑坛子都没说话。
五尺大女人,一个菜坛子就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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