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陈姑:“都是住一条街的。小时候她确实也是命苦,他爹爱喝酒,脾气也很糟糕。亲娘也是个软面性子,被打落胎了几回,也护不住自己女儿。呸,什么畜生。”
林滢听到此处,也是微微一动:“你是说她母亲并不会保护自己女儿?”
她自然听过安惠的忆往昔,安惠说过自己亲生父亲脾气不好。可是她说母亲柔弱,却会保护自己,通常雨点般的拳头让母亲挨了大半。
这话一半是真话,一般却是假的。
陈姑叹息:“也怪不得默娘,她性子本来就软弱,刚嫁进来时就怕她丈夫,后来打得落胎几次,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惠娘那孩子也可怜,会向我们街坊邻居讨些吃喝,躲一躲。”
“说来也有意思,她会轮流求助,不会让别人因此多帮几次心生厌烦。这早慧的孩子,大概就是这样了的吧。”
林滢却看出安惠年纪不大时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
安惠没有兄弟姊妹,母亲又已然废了,父亲又是个人渣。
可见她成长过程中,是很少有什么具有感情的交流的。这样的缺失,大概也是安惠冰冷人格形成的一部分。
这时候安惠绣到了靠近牡丹花的蕊芯处了,她比着换了一根颜色丝线。
每个人都对自己不愉快记忆会产生一些联想。
安惠联想到的就是大冬天。在别人都在烤火炉的时候,自己还要喝气暖手指继续刺绣。
她做那些绣品,是为了维持家用。而且父亲一旦缺钱,总会把脾气发在妻女身上。
每当冰雪漫天时候,她心情都不会很好。
她也想到自己是怎样离开那处泥潭的。
这最关键一步,是求人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家。
那时候她最大的希望,是偶尔会来探望自己母亲的何姨妈。
何姨妈名唤何秋,也是连清远的妻子。何姨妈是母亲堂妹,两人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何姨妈每次来,都会给点儿钱,教训父亲一番。
她是个官太太,手指缝又会漏钱,父亲也会乖顺听了话。等到何姨妈走后,父亲会安顺几天,但很快就是要故态复萌。
所以何姨妈每次来,安惠就会乖巧的献殷勤,竭力讨她欢心。
但是这还不够。
也许何姨妈每次前来,不过是想咀嚼别人的苦难罢了。但无论如何,她没想过收养自己这个表侄女。
但安惠想要被收养,那就得需要一个契机。
没有契机就创造契机。
母亲横死没有多久,头七都还没有过,父亲就咕咕灌酒。
安惠特意以亡母为名呵斥父亲。在父亲气急败坏时候,她还从袖里飞快取出一把刀,两手握紧。
父亲耍横,嗤笑安惠有本事刺过来,来呀!
可安惠却没有,她手中的刀蓦然调转方向,狠狠划了自己一刀。
安惠甚至没有处理伤口,就跌跌撞撞跑出去。
这使得她浑身是血,楚楚可怜。
见到了何姨妈,她更含泪哭诉:“姨母救命,爹爹要杀我呀。”
她算准时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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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兰姐儿的死因◎
安惠计算得很好, 她是割伤自己,并不是刺伤自己。
如此血是流了一些,可是却终究是皮外伤。
不是她想对自己这么狠,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母亲已死, 何姨妈作为女眷, 出入一个鳏夫家中始终多有不便。她知晓如此一来, 姨妈就会很少前来。
母亲默娘是个柔顺的人, 她被磋磨死了, 谁不感慨几声, 谁都觉得安惠很可怜。
如今正是何姨妈最同情自己时候。
那么如此一来, 这个机会正是她死死要抓住的机会,她要赌一把。
“姨妈,救, 救我。我, 我不是故意惹阿爹生气——”
她结结巴巴说话,泪水便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磕巴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安六却跑出来,指着女儿大骂:“死丫头, 你拿刀自己划伤自己,如今还在这儿演!演, 你给我演!我不揭了你得皮!”
要动粗的安六被仆妇拦下来。
没人会相信安六说的话。
惠娘一直乖顺懂事,孝顺温柔, 安六却既好酒又爱赌注, 什么毛病都齐全。
安惠可怜巴巴的伸手握着何姨妈衣服角,她小心翼翼的说出内心之中藏了很久的那句话:“姨妈, 你, 你带我离开这儿吧。”
带她离开这儿!她内心有只兽在嘶吼, 在愤怒。
她心火熊熊燃烧,她不要烂在这个泥潭里面,最后满身青紫,死在了冰冷的冬天。
现实里她却弱弱说道:“阿爹会杀了我的。”
何姨妈略一犹豫,伸手捧住了跪在地上惠娘的脸颊,说道:“那你在我家住上几天,也免得这浑人继续发疯,女儿都不放过。若他不知晓错,我绝不允你回来。唉,你伤得重不重?我带你去寻个郎中瞧瞧。”
此刻安惠的血已经止住了,那伤口确实算不得深,终究不过是巧妙得皮外伤。而安惠面上顿时流露出惊喜之色,一副受宠若惊感激不尽的样子。
她要的可不是小住几天,可无论别人给多少,她都一副你给了很多我很感激样子。
只要,何姨妈将她领回家,她就一定有法子令自己留下了。
那天天下了小雪,雪粒纷纷然然的落在了安惠的身上,她显得那么的瘦弱可怜。
何姨妈看着她可怜兮兮看着自己样子,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大好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把这孩子领回家,岂不比吃斋念佛更攒功德?
她本来就包了些旧衣,洗干净裹了准备送来安家。如今她令仆妇解开包袱,取了一件半旧兔皮领银灰色厚披风抖开,轻轻的给安惠披上。
她心忖,这孩子也穿得太淡薄了。
然后入目的,却是这个嘴角青紫姑娘姑娘唇角泛起的感激涕零笑容。
当安惠吃力得扶着上了马车时候,她还听到何姨妈跟身边仆妇说话。
说仁心堂的秦大夫医术好,只是轻易不出诊。不若拿老爷的帖子去请一请,给惠娘瞧一瞧。
仁心堂?秦大夫?安惠从前日子可没这么讲究。
这小病不过是熬一熬,若是病得重些,无非是跑去附近的药铺,去抓几贴药。
哪里还能请大夫来家里看,还是有名的大夫。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对于安惠呢,她是一定要去这个另外的世界的。
何姨妈将一根稻草塞在安惠手中,安惠死死抓住,终究借着这根稻草上了一块木板。
有了这块木板,哪怕她掉在了海里,也能借此抓住不至于沉下去。
本来安惠只是小住几天,可她这么住着住着,倒是越住越久。
相处几日,何姨妈觉得安惠乖顺、听话,而且很讨喜,倒确实是很顺自己的心意,竟也有些舍不得她走。
最要紧的是,兰姐儿很喜欢这个姐姐。
连清远家里几代单传,血缘淡薄,如今膝下也只有一女。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姨妈也忍酸给连清远纳妾,可也未见有什么一儿半女。
可见问题是出在连清远身上。
他年轻时候勉强让妻子怀了个女儿,等他年纪大些,身体就不行了。连清远惆怅许久,终究也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么兰姐儿就是连家的独女。
可这个独女,偏偏却是体弱多病,身体并不是很好。
兰姐儿吹吹风便倒,故而很少出门。她家里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故而也是孤孤单单。
可安惠到来之后,却是将兰姐儿哄得眉开眼笑,也让兰姐儿开心不少。
那么何姨妈就有了一个想法,不如让安惠留下来,使得兰姐儿多个玩伴,让孩子开朗一些。
而且她看到安惠照顾连兰,可谓照顾得十分周到,且当真满眼爱怜。丫鬟再妥帖,也没惠娘这份上心。
多一个人不过多一副筷子,也并不是养不起。
于是她终究还是留下来。
就像安惠刚来连家盘算那样,她观察下,就发现孤独且又被娇惯的连兰是极好的突破口。
如果自己能哄好兰姐儿,姨妈说不定会让自己留下来。
那么到最后,也终究如了安惠所愿,
她这个狼狈的表小姐,终究还是作为兰姐儿的玩伴
这一步,是她人生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的亲生父亲安六,是死在她手上的。
别人都道她十分孝顺,对亲生父亲也是十分照拂。安六是个惫懒人,人品十分不堪,可是安惠一直对亲爹很有耐心,还经常给她银钱。
她刚入连家时,连清远也曾召她问被父亲刺伤的事。
安惠表现得十分委曲求全:“是惠娘命苦,可无论如何,他皆是我身生父亲。无论他做了什么,我,我岂好外道?母亲故去,我本盼能照顾他,只是阿爹并不了解我的一片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