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小仵作 第137章

作者:柯小聂 标签: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穿越重生

  吴蝉虽死了夫君, 却犹自逗留在陈州未走。

  林滢约她见面,也显得容易许多。

  两人在茶楼见面,吴蝉一身素衣,鬓发间有一朵小小的白花, 倒平添了几分雅致。

  若要俏, 一身皂。

  吴蝉这样一打扮, 倒忽而让人觉得她生得也不差。

  还是那样的五官, 只要改编穿戴, 一个人的气质就会发生一些改变。

  林滢把吴蝉打量得很仔细。

  譬如吴蝉如今面颊虽未化妆, 并未刚刚丧夫后就涂脂抹粉, 可她很修饰自己的细节。林滢就瞧出她修过眉毛,头发也刻意梳理得整整齐齐,连一根梳起的碎毛都未曾得见。

  吴蝉指甲也修过了的, 最近她大约并未再烧饭洗衣, 指甲也格外有光泽。

  更何况她脸上虽未有脂粉,可是一双手掌却是涂抹一层香脂保养, 还特意修过手指上的茧子。

  被生活变粗了的手掌虽然不会短时间内变得纤细,可也是已经保养起来。

  无论怎么看, 吴蝉都绝不是一个因为死了夫君,就如丧考妣, 形如枯木的人。

  她显然用了更多的时间来打理自己。

  因为一些细节,吴蝉给人感觉才会有这么大方。哪怕她素衣带俏, 也平白生得好看了些。

  月余功夫, 吴蝉就从一个干练持家的秀才娘子,变成如今优雅动人模样。

  也许跟叶知愚做夫妻的那些日子, 从来都不是吴蝉想要的生活。

  也许, 吴蝉当年就是这么一副样子。

  那时候她叫侍琴, 是尹惜华身边的婢女。师兄当年是世祖最看重的麒麟儿,侍奉他的婢女自然也是才艺双全,气质出挑。

  林滢伸手握住了吴蝉的手掌,不觉说到:“蝉娘脸上虽然未沾脂粉,可是却忍不住在自己双手上涂抹了玫瑰香膏吧?”

  吴蝉蓦然飞快抽回了手,她面色变幻,也似有几分的古怪。

  林滢却不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叶夫人当时因为丧夫之痛,而行为无措,举止失态。所以你才声称辰时曾在客栈之中见过尹澈宁。如此尹澈宁有了不在场证明之后,却显得我办案轻佻,还连累了顾公清名,更让尹澈宁有机会加以发作,闹腾了快一个月。”

  吴蝉叶不觉面有愧色,双颊泛起了两片羞涩的红晕,不觉说道:“是妾身因为丧夫之痛,不但累得叶姑娘被人误解,更连累顾公受人质疑。这皆是我的不是!”

  林滢缓缓说道:“没关系,顾公说清者自清,下一次令我学会谨慎行事就是了。我只是替蝉娘开心,当日你愤怒欲狂,好像是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夫君之死。可到了现在,你也是平复情绪,不似之前那般激动。”

  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吴蝉亦是听出来林滢是话里有话。

  因为谁都会觉得不正常。

  若吴蝉当真因为自家夫君的死而如此失态,那么区区月余,她怎会这么快平复情绪?

  除非,吴蝉之前狂怒愤怒之态不过是演出来的。

  吴蝉面容平和,却下意识伸手抚弄了一下自己鬓发间的小白花。也许面对这位林姑娘,她内心深处也难免会有一些不安的。

  在这样不安的情绪驱动下,吴蝉仿佛也是有着一缕浅浅的不欢喜。

  也许,是因为林滢太过于敏锐了。

  吴蝉来见林滢,脸上也并未沾染脂粉,可她不过是在手掌上涂抹一些玫瑰香膏,居然就被林滢发现。

  这林姑娘一双眼睛可真尖。

  然后吴蝉方才缓缓说到:“多谢林姑娘关心了,可伤心又如何,人总是需往前看。”

  林滢叹了口气:“唉,蝉娘,你对叶相公的关心我还历历在目,至今难以忘怀。就好像孙铭恩死的那日,你冒雨前来,匆匆来见叶相公,你似乎摔了跤。于是你衣袖上除了泥水,还有些绿色的斑痕。”

  吴蝉也叹了口气:“往事苦涩,不堪回想,不如不想。”

  林滢:“可有一件事情十分奇怪,孙铭恩死的当日,你所住客栈之中,并没有人通知‘贡舍’之中出了人命案。我问过客栈的伙计,他们都是在叶知愚搬到客栈时候,方才知晓那处发生了凶杀案。请问蝉娘你是怎么得知孙铭恩的死,匆匆赶来?”

  “叶家家境算不得富裕,叶相公身边也并无小厮长随。而且,几乎半个时辰不到,你就有出现在客栈之中。”

  古代又没有什么通讯工具,消息扩散也是需要时间的。可是吴蝉却是几乎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并且急切游说叶知愚离开“贡舍”。

  她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

  吴蝉喃喃道:“是呀,那时候我听谁说的呢?我耳朵里听了这么一句,便急得不管不顾跑过去。这店里哪个客人说得呢?”

  她回答也是十分巧妙,案发后一个月,客栈里客人早换了几波,也说不清谁顺嘴说了这么一嘴。

  林滢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十分迷惑的事。那就是马钱子其实是一种十分苦涩的毒药。孙铭恩呕恶物中发现的是生制马钱子,那味道是更为苦涩。所以你若将马钱子放在寻常的食物中,被投毒者也是会发现异样。”

  “可偏偏叶相公眼睛不好,他喝的清肝明目的药汤之中,便刚刚好有黄连这味药材,使得药汤十分苦涩。所以叶相公吃完晚饭,也并未立刻服药,也是担心味苦欲呕。正因为他喝的药汤十分的苦涩,所以就算被人加入马钱子,他也难以从味道之中察觉。”

  “可是,凶手又怎么会知道叶相公喝的药汤格外苦涩?药是蝉娘你熬的,你熬药时候在客栈之中,并不在‘贡舍’里。所以,此桩事情令我心里是十分之疑惑好奇。”

  林滢已经把话说得十分直白了,那么吴蝉继续装糊涂也没有什么意思。

  吴蝉面色不觉沉了沉,直接了当说道:“林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因为我跟尹澈宁有仇,所以处心积虑,非要害死自己的夫君,就是为了报复尹澈宁?就是为了出这一口恶气?你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认为我真是这样的?”

  林滢摇摇头:“当然不是。你并不是为了报复尹澈宁,才做这些事情。其实你是为了尹澈宁,才做的这些事。你们表面上看上去势成水火,你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自己对尹澈宁的仇恨。可实际上呢?其实你根本早就背着你丈夫,跟尹澈宁私通款曲。”

  吴蝉蓦然面容一白。

  林滢继续说道:“其实你并不喜欢嫁入叶家的生活,你要照顾自己的夫君,给他送汤送饭,那么就是要把自己闹得烟熏火燎。你一双手是用来抚琴的,不是用来做这些汤汤水水。你很怀念自己在尹家当婢女的日子是不是?那时候,你是师兄身边的大丫鬟,比别人家小姐都还要尊贵。”

  “你当然知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小姐,你想要这样子的日子天长地久,你想成为尹澈宁的妾。你想做一朵富贵花,永远开始鄞州世族的花园里,开得富贵艳丽,可是你失败了。”

  吴蝉蓦然深深呼吸一口气。

  谁不愿意花开不败呢?最美的花,就应该像是夫人温蕴那样,男人都为她着迷。

  尹仲麟很爱这个妻子,哪怕温蕴步入中年,也仍有一股成熟美艳,也仍然是尹仲麟眼里最美丽的花。

  从很早之前,吴蝉就开始为自己谋算。

  她不喜欢大公子,因为尹惜华对于她们这些下人始终有一股子淡淡的疏离。尹惜华很喜欢听她弹琴,可是大公子只是爱她的琴声,目光也只会落在吴蝉抚琴的手上,却不会将多余的目光落在吴蝉的脸蛋和胸脯之上。

  她觉得尹惜华秉性十分冷酷,大公子胸存沟壑,所以不近女色,哪怕是正妻之位也是待价而沽,只为了联姻之用。

  这样的人心里面只有事业,不会对女人有感觉,更不会觉得女子温柔的情丝有什么值得珍重。

  她更喜欢二公子。

  因为二公子虽然有很多毛病,做人也没什么肚量,却像是个有欲望活生生的人。更何况她觉得,谁要是跟尹惜华这种兄长相处得久些,那么自然也会生出些毛病。

  她甚至很喜欢尹澈宁那种爱计较的卑劣。

  她是故意让尹澈宁感受到自己更喜欢他的,尹澈宁当然十分受用。因为除了吴蝉,整个尹家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比尹惜华要强。而吴蝉虽是尹惜华的侍婢,却更喜爱自己,且对他另眼相看。

  如此一来,尹澈宁果然被她吸引,甚至爱过她一段时间。可惜后来尹惜华身世曝光,二公子也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

  她失败了,她也只能离开尹家。

  没人知晓她离开尹家时候是多么的不甘心。朝廷废了人口买卖,不许随便蓄奴,更不存在什么卖身契。她们这些丫鬟到了年纪,若不能嫁给府中管事小厮,也是要出府自配。

  可吴蝉并不对朝廷这些废奴令心存感激,她只盼能让尹家握住自己的卖身契,只盼能一辈子留在尹家。

  为婢为妾,又有什么不好?

  至于对于她而言,离开尹家,却是宛如两个世界了。

  她回了家,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要为二公子守节一辈子?她没办法啊,她也要活下去,她只能嫁人——

  叶家不算穷,家中有一处还算宽阔的老宅,有地,县城里还有铺面,甚至还能请人干活看铺。

  可这与在尹家的日子有天壤之别。

  叶家里请了一个粗使丫鬟做活,品貌十分不堪,又愚又笨,使唤起来十分堵气。而且吴蝉嫁入了叶家,是不可能不干活的。

  她成亲前两年,给叶知愚弹奏了两支曲子,叶知愚虽赞她琴艺出众,却一心读书,无暇分心这些丝竹之乐。等叶知愚出外游学,她更不可能弹琴乐,因为那样儿会显得有些轻佻。

  那具琴上积累了一层灰,她手也渐渐粗了。

  她要学会监督长工做活儿,跟几个妯娌一起准备这些工人们的饭。农闲时节,几个女人还要凑一起缝衣做靴,一刻也不得闲。从年头忙到年尾,她真的很辛苦。

  也许因为不开心,吴蝉曾经流过一个孩子。

  流产时候月份还小,男女也看不出来。她躺在床上,感觉血从自己身躯里流走,她感觉自己就要这么死掉了。但她心里却并没有特别的伤心,反而有一种麻木的钝。

  吴蝉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荒凉而空洞,哪怕叶家上下都说叶知愚必能过关斩将,考取功名,她也不觉得如何的期待。

  然后,她便总会想起曾经在尹家的生活。

  比如嫁人后,夜里她觉得饿,若叫醒家里那个惫懒粗使丫鬟翠儿,那死丫头片子便会咕咕哝哝,不情不愿。翠儿会做的也就那几样,会给吴蝉煮完面,煎个蛋。

  看着这碗端上来的粗面,她又觉得自己不饿了。

  “好饿呀!”

  她曾也在尹家这么说。于是半夜也有熬得浓稠滚热的粥,配粥的点心和菜也很精致,她记得尹家蟹粉小笼包和翡翠饺子的味道。胭脂鹌鹑是先腌制后,再用油炸过,配粥是既有味儿也很香。

  这些菜自然不是给她备的,这样备着,是为了怕主子们晚上饿,想吃时就能快快送上。

  不过她是府中得脸丫鬟,她若喊饿,厨房里的婆子们也是乐得卖个顺水人情,捡好些的给吴蝉送上来。

  那些食物的美妙滋味,回想起来会让她轻轻的咽口水。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她觉得面前的粗面更难吃了。

  那么她不但会想起尹家的食物,还会想起自己在尹家生活的种种趣味。

  秋日里剥蟹赏菊,天冷时赏雪吃酒,主子消遣取乐,她们这些丫鬟也能作陪。

  夫人小姐们行酒令,或者差牌搭子时候会叫她,她们通常都很和气,显得很有教养,大家也能玩在一处。她们大抵很有教养,日常不会轻易露出刻薄。

  别人都说,尹家得脸的丫鬟,比外边的小姐都还要矜贵。

  然而坐在一个桌子吃酒,并不代表是一样的人,更不能抹去彼此之间的云泥之别。

  等离开尹家时候,这些好梦可都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了。

  她的日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在叶家夜来熬夜做衣衫,手指捏针捏得发疼时,就会想到自己在尹家做针线活时候情景。

  她会想起,自己曾经给尹澈宁绣过一个香囊,是偷偷绣的。

  她送给尹澈宁时候,尹澈宁捏在手里,赞了句好看,然后瞧着吴蝉:“怎么不戴那双蝴蝶耳环了。”

  惹得吴蝉心中一热,捏住了自己的耳垂。

  那对蝴蝶耳环是自己常带的,不过那日拿去修了,所以换了一对玉兰花耳饰。

  尹澈宁瞧得熟了,便会问一问。

  可是自己在叶家,在一心考取功名的叶知愚面前,她戴花也好,戴草也好,叶知愚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