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彼时云华郡主安置这些流民,有时也会将自己五岁的女儿赵月带在身边。
作为一个母亲,她认为若要教好一个孩子,就要让她多知晓一些事情。
若让赵月见识了底层流民苦处,那么月儿便会知晓所谓荣华富贵并不是生来就有,那这孩子就会充满上进心。
五岁的幼童总是心底柔软,格外善良。
彼时赵月见到饿成皮包骨头样的程芷,不免心生同情,接着就央求母亲将这孩子带回府上。
其实来梧州的流民无数,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去宣抚使府上做下人。可既然是小姐心慈,自然是这丫头福分。
那时程芷母亲在入了梧州后也支持不住死了,还是云华郡主差人替程芷母亲下葬。
云华郡主不介意施恩笼络人心,使女儿身边多几个死心塌地的心腹。
不过赵月待程芷倒不似下人,倒好似姐妹。
程芷刚入府时瘦骨嶙峋,是赵月将她养得渐渐有肉。
她念书学了什么字,回去之后也会教程芷认识。
这主仆二人,关系向来十分亲近,倒好似极好的朋友。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赵月十三岁。
人总是渴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又或者骨子里蕴含着对浪漫向往。
譬如赵月,也正是如此。
云华郡主对这个女儿极上心,竭力想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极为优秀之人。
从赵月出生那一刻,云华郡主对赵月的教育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毕竟云华郡主得到这一切太过于不容易,她希望这些事业在赵月手中更进一步,一代更比一代优秀。
赵月固然是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母爱,可有时候也会觉得窒息。
云华郡主从未掩饰过想要女儿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伴随孩子长大,孩子本身也会思考自己存在意义。
于是在青春期的年龄,赵月也会生出了一丝躁动。
那时玉隐之这个雕玉大师来到了梧州游历,便恰好遇到了赵月这个小县主。
那日雨水纷纷,赵月和仆从便在玉隐之的草堂中避雨。
玉隐之是游历至此,并不会在梧州逗留多久。他是个悠远且具有隐士般气质的男子,还是个玉痴。
赵月就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喝了一碗青草茶,听着玉隐之随口说一些游历时的趣事,看着没有完成的玉雕。
赵月忽而觉得,原来人生也是可以这般轻快。
那时候,她忽而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我就不能过这样的生活呢?
一个人总是在旅途中,今日到此,明日及彼。
也许,她看中的不仅仅是这样的生活,还因为玉隐之这个人。
林滢听到此处,都忍不住惊讶了。因为无论年龄、身份、样貌,这两人都是相差很大。爱情虽不能说配不配,可是总归是很别扭。
也许因为六年前的玉隐之才三十来岁,还不至于太老。
也许因为赵月当年才十三岁,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因而生出迷恋。
然而赵月若不喜欢他,就不会认真恳求,求玉隐之授她雕玉之技。她县主也可以不做,想要浪迹天涯,以此为生。
然而赵月想要如此,玉隐之却并不愿意同意。
那时赵月带着贴身婢女去拜访玉隐之,一来二去,玉隐之却偏偏看中了赵月身边的婢女程芷。
他夸赞程芷很有天分,若随他一道,必有所成,可县主却无此天赋,也不必强求。
别人皆道纵然赵月昏了头了,可玉隐之还知晓轻重。
梧州境内,云华郡主治下,他绝不敢妄想娶了县主一步登天,只敢讨要个丫鬟。
传闻玉隐之如若敢应,那么埋伏在草堂外的五百刀斧手就会进来,顷刻间就会将玉隐之剁成肉酱。
这样的传说绘声绘色,亦不知晓是真是假。
可是在赵月眼里,玉隐之也是弃了县主选了婢女。
于是赵月心里十分嫉恨。
于是过去了许多年,这样怨恨仍是未消。
这一年再重逢,赵月即将成为梧州城的继承人,也许她越是身份尊贵,越难咽下当年那份屈辱。
玉隐之今年已经四十岁,对于一个朝气蓬勃见多识广的梧州城继承人已经毫无吸引力。
当年那个男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却是县主的脸面。
男人已经不要紧,面子却要讨回来。
可能她觉得程芷背叛、出卖了她,竟跟随玉隐之离开。
她们主仆之间也许有过深厚的情谊,可所谓爱之深,恨之切,于是有些事情越发不能原谅。
也因为有这桩旧事,加上死去程芷手中那枚香囊,许多人都对赵月杀人之事半信半疑,也不是说一定便是无稽之谈。
当然天子犯法岂能当真与庶民同罪,想来单单凭一枚香囊,也并不能真正将赵月如何。
可是如今正是赵月求朝廷册封为少封的要紧时候。
万一证明赵月是个残忍刻毒之人,那么这桩册封必定会受影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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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一件血淋淋的作品◎
林滢听过了这个故事, 也不觉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望向了卫馥:“我和县主并不相熟,今日初见,不好妄自评判。阿馥,你与县主相交多年, 不知在你瞧来, 县主为人如何, 会不会做出这样之事?”
卫馥想了想, 不觉缓缓说道:“我和县主十分熟悉, 虽然从前并不知晓这桩旧事, 但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觉得县主是这么一个没有气度的人。”
林滢蓦然望向了卫馥,她一双眸子透出了几分异彩,又或者说是好奇的探索:“你是说, 你并不知晓这桩旧事?”
卫馥微微一愕, 然后失笑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秘密,也不足为奇。阿滢, 我与她十分亲近,可是并不是每一件事, 就都一定要跟好朋友分享。”
有些话终究是难以启齿的。
就好似曾经,卫馥也不会跟赵月分享自己的失落。
那样的处境和秘密, 也许是需要一个人的细嚼慢咽,慢慢品尝。
林滢:“我的意思是, 这个故事在半个月前, 并不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这并不是一个流传已久的坊间传闻,甚至连阿馥你这样的亲近手帕交, 也并不知晓。可是——”
卫馥已经接过了林滢话头:“可是在整肃梧州备营半月期间, 这个故事却已经遍布了梧州城每个角落, 乃至于每个宾客都是有所耳闻。所以今日程芷一死,宾客们便立刻想到了这个故事,甚至觉得县主颇有嫌疑。不但如此,这还是阿月请封的关键时刻。”
因为说的是六年前旧事,于是旁人便会觉得这个故事存在很久,仿佛并不是为了打压赵月这个县主临时编造。
可是在半个月前,梧州城中还没有这个故事。
卫馥肯定的回答了林滢的问题:“半个月前,我从来没听过这个故事。我只知晓程芷曾经是是阿月的婢女,两人关系很好,听说程芷归来,她还十分欢喜高兴。”
连卫馥都不知道的事如今却传得沸沸扬扬。
林滢听了,也不觉轻轻的一点头。
她听卫馥讲完这个时下在梧州流行的狗血故事,若说这个故事里有什么让人觉得古怪之处,那便是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的爆点。
什么高高在上的赵月县主曾经迷恋过一个大她许多的雕玉师,什么婢女压了县主风头,夺了县主心上人。
这剧情爆点也未免太过于丰富。
这样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十分吸引眼球,故事情节很容易让人津津乐道。这样的狗血情节纵然没有推波助澜,也会传播得很快。
短短半月,这个故事就传遍了梧州城,闹得人尽皆知。
林滢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一桩极刻意安排。
她发现自己这么想时,顿时也将自己情绪压一压。
她确实跟赵月只有一面之缘,却对赵月颇具好感,心里已经开始下意识站在这位英姿飒爽的县主一边。
这当然是不行的。
作为一个验尸的仵作,她工作时不应该夹杂太多的个人情绪,应当秉持中立,保持冷静。
然后林滢跟卫珉被领入了发生血案的工房。
一入内,一股血腥之气也是铺面而来。
现场入门处有一些凌乱脚印,根据领路的李管事讲,彼时发现婢女尖叫时,曾引来旁人入内。
不过赵府很快反应过来,将人拦在门外,以防现场被破坏。
如此一来,现场破坏程度也是有限。
小晏也在现场,容色沉沉,显然心思重重。如今典狱司正要捧一个集真善美一体的赵月县主在梧州上位,以此加固朝廷对梧州管理。却未曾想这要紧关头,居然是出了这么个案子。
小晏面色也并不是很好看。
他眼见林滢,也轻轻一点头,无心寒暄。
“林姑娘,还劳你验尸,瞧瞧能不能寻出什么线索。”
林滢目光就落在了程芷的尸体上。
程芷年方二十,面目清秀。
她半边身躯染血,倒在玉观音面前,已经一动不动。
台上摆着的,就是程芷未完成的作品,也就是那尊准备供送给太后的白玉观音,约有半米高。
白玉无瑕,可如今晶莹雪白的观音像上却是撒了一蓬鲜血,点点嫣红撒在一片晶莹雪白之中,可谓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