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时煮酒
看见裴妙妙出来,立刻冲了过去。
“裴妙妙!”她神色复杂,看起来又激动又忐忑。
见她看着自己,姜雪声咬着唇,期期艾艾地上前一步:“妙妙。”
一向表情淡漠的脸上显出几分委屈,裴妙妙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抬眼看见她头顶红到发黑的好感度,转身对季之衡他们说:“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要不还是分开走吧。”
陈小桃虽然不舍,见她们气氛怪异,还是点了点头。
“回去后再联络。”季之衡也表示理解:“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裴妙妙一直目送他们三个走远,一回头却发现姜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背后,裴妙妙吓了一跳,她刚刚差点擦到姜雪声的下巴。
姜雪声一脸哀怨,语气幽幽地说:“妙妙总能交到很多朋友呢。”
“先上车再说。”她拉着裴妙妙的手,把她塞进后座,在她身边坐下后姜雪声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妙妙心里发毛:“她这是……被下降头了?”
“她看得我心里发毛,救命我好怕,一晚上而已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裴妙妙问系统:“急急急急。”
系统:“冷静,你先别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次车子没有在姜家的庄园门口止步,而是进门后拐了一个弯,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姜雪声把裴妙妙带到那颗巨松下面,面对面问她:“你还记不记得这里?”
这是她消失的地方。
裴妙妙摇头,姜雪声的表情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含笑对她说:“没关系,记不起来了也不要紧。”
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裴妙妙。
“回来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姜雪声又哭又笑的,眼泪滴在裴妙妙的耳廓上,弄得她一哆嗦。
“累了吧?”姜雪声冷不丁把她松开,又牵着她的手,把她往宅子里面带:“你的房间一直都留着,和以前一模一样,我带你过去。”
“这一次,我会好好看住你的,不会让你再突然消失了。”她明明表情和煦,听在裴妙妙耳朵里却觉得阴森森。
裴妙妙被她吓的头皮发麻,总感觉进了房间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姜雪声现在的状态好变态好神经。
楼梯两边站满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的保镖大哥,眼看她的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了,裴妙妙当机立断,对她用了入梦。
……
好累,好臭。
太阳晒得裴妙妙脑袋昏沉,她拖着手里的东西,躲到小巷里的阴凉角落。
她靠在墙边,看着自己缩水的手掌,再摸摸长度只到下巴尖的头发,咬牙对系统大喷垃圾话:“我在北曜捡垃圾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身体都缩水了。”
这一次,她并没有出现在姜雪声身边,而是出现在上午才来过的北曜区贫民窟。
有实体,皮肤微黑,十二三岁的样子。
系统苍蝇搓手:“这才是入梦的正确打开方式,你上次把贺卓的道具用在隋屿身上,所以才会被绑定在他身边。”
裴妙妙无奈,这片区域正处在被姜雪声翻新前的时间段,高高低低的楼都破得大同小异,她从躲凉的地方出去后,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家。
她提着那一大袋垃圾乱转时,走到了这一片唯一的一家服装店前面。
红底黄字大招牌,简陋得像小卖部一样的装修风格,发绿的廉价玻璃组成的橱窗,里面摆着两个人台。
其中一个人台身上套着熟悉的纱裙。
廉价珠光塑料缀成的雪花,布料粗糙的外纱,和早上看到的那件高定礼裙一样的款式,却是天上云和地上泥的区别。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的肩膀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拍了一下。
裴妙妙转身一看,是背着书包的林奇,他不像六年后那样干净俊秀,脸上顶着块淤青,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个子还没她高。
见她不说话,林奇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说:“你怎么还没死心,太贵了我们买不起的。”
他走到门口的冰柜旁边,从里面拿了一根没有包装的棒冰,一分为二给裴妙妙一半:“请你吃冰棍儿。”
“妙妙,你听我一句劝,咱连饭都吃不起了,就别想这些身外之物了行吗。”林奇小小的人,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你既然都说了那是公主才能穿的,攒不动的。”
暑气正盛,裴妙妙咔吧两下把半边棒冰吃完:“还没尝到味呢,就没了。”
林奇也想一人一根吃个过瘾,但是他们俩,裴妙妙无父无母,靠捡垃圾度日,他则跟着他的酒鬼爸,虽然能勉强混个饱饭,但也天天被打。
“这周就省下来这么多,要是能发财就好了。”林奇叹气。
“我请你。”她兜里还有几个硬币,刚才走路时一直叮当响。
“你不存钱买裙子了?”他刚才还劝她别努力了,现在又忍着馋劲让她别乱花钱。
他带着裴妙妙往家里走,跟她说学校过几天有大人物要来,最近总有电视台的人在里面进出。
“校长还讨钱把外墙都刷了一遍,听说是有钱人要搞捐赠。”他表情雀跃:“我最近考试成绩不错,如果被选上就有奖金,到时候我还请你吃棒冰。”
“那就先谢谢你了。”裴妙妙弯着眼睛。
两人在楼梯口分别,裴妙妙家破到连门锁都锈蚀了,里面远不如改造之后亮堂,忽明忽暗的白炽灯让客厅像个鬼屋。
里面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破竹榻。
那两个卧室倒是和早上见到时没有区别。
除了破,还有湿热,这个屋子就像一个大蒸笼,烤得她汗流浃背。
书桌上放着个破旧的笔记本,上面写着裴妙妙的名字,封面贴着一张从时尚杂志上撕下来的彩页,依旧是那条雪花礼裙。
裴妙妙打开日记,里面的内容消极而沉重。
有时候半页纸都在写生活好累,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她也想活得轻松一点,哪怕有一个林奇那样的爸爸也行。
也有只写了个日期,然后内容一片空白。
偶尔会记录一下某天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比如林奇请的棒冰,和她卖破烂攒钱买的硬糖。
几乎每一页都在哭唧唧,没有一天不是以嘤嘤嘤为结尾。
有时候在外面挨欺负了就哭得更凶了,整张纸都是被眼泪泡了之后又干掉的痕迹。
还有一天,写她捡破烂时被野狗追了好几里地,只能爬到路边的树上呜呜哭,等狗走了再回家一边写一边痛哭。
-好想有王子来救我。
幼年的裴妙妙一直这样衷心的期盼着,然后裴妙妙一边翻一边发现她的愿望变成:“有骑士来救我也行。”
再变成“公主也行谁都可以拜托快点来救救我。”
她很孤独,很害怕,漆黑的房子里好像藏着怪兽,在灯泡彻底坏掉的时候就会冲出来把她吃掉。
春天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很可怕,夏天没完没了的蝉鸣很可怕,秋天阴暗潮湿,冬天的风冰冷刺骨。
一个人的时候,每一个季节变换时带来的变化,都能让她在半夜缩成一团怕得痛哭。
裴妙妙无声叹气,手指抚着被眼泪模糊的文字,低声说:“她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翻到最新的几篇日记,发现真正的裴妙妙在捡到那张纸后,态度有了转变。
她变得积极向上,开始努力攒钱,渴望拥有一条这样的漂亮裙子,希望能把街口橱窗里的小裙子买回来。
穿着它,然后漂漂亮亮的去死。
近几个月她写得东西不多,可能实在是太忙了,忙着捡破烂换钱,连哭哭啼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直到夜深,她才看完这些日记。
还没来得及把本子合上,就听见楼上开始乒乒乓乓的摔东西,怒吼声、叫骂声,玻璃瓶子滚在地上,然后是皮肉相击时发出的闷响。
持续了很久,裴妙妙想上去看看林奇,却因为饥饿产生的眩晕感动弹不得。
原来的裴妙妙因为攒钱一直在节食。
等她终于缓过来,刚打开家门就看见林奇抱着书包蹲在那里,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有血。
他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甚至笑着和裴妙妙打了声招呼:“妙妙你今天怎么敢开门啦。”
然后就因为扯到嘴角的伤口而痛得龇牙咧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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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更◎
“我还是不进去了。”他低着头用, 期期艾艾地说。
最开始林奇被打的时候, 会跑下来躲到裴妙妙家里,他的醉鬼父亲偶尔喝得不那么烂醉的时候,会追着下来,打到他不敢跑为止。
裴妙妙家门锁锁洞旁边的门框, 就是被他踢烂的。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 林奇蜷缩在裴妙妙家忽明忽暗的客厅里,被闯入的父亲拳打脚踢, 裴妙妙尝试过上前制止,却在被粗暴的甩开后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醉鬼打完人拖着踢踏的步子走了, 剩下痛得呕吐的林奇还趴在地上,他勉强支撑着走到裴妙妙旁边, 想看看她有没有伤到, 却被她躲开。
“林奇,你别过来, 我害怕。”
她缩在那里,将头埋在膝盖上, 声音低如蚊呐, 不敢看他:“下次你能不能别来我家了?”
林奇僵在原地,呆了好半天, 嘴巴开开合合, 木然地说:“对不起,裴妙妙。”
他忍着疼把地上的脏污都擦干净,轻轻地把裴妙妙家的门合上,在楼梯间抹着眼泪坐着睡着了。
从那次之后, 两个好朋友中间就像隔了雾, 不再和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两个人还是玩在一起, 但是话少了,裴妙妙总是用一种愧疚逃避的眼神看他,林奇也对自己拖累朋友的行为感到抱歉。
两个人心里都有疙瘩。
要不就这样疏远算了吧?林奇猜裴妙妙肯定也产生过这种想法,有一阵子他们会刻意错开回家的时间,避免和对方碰面。
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和好了,在这个地方,他们是唯一的朋友。
怎么和好的忘了。
但是林奇学会在挨打的时候咬紧牙关不再出声,他不再犟着脖子和酒鬼父亲硬碰硬,然后在深夜里,脚步轻的像羽毛一样,悄悄走到裴妙妙家门口,靠着墙壁沉沉睡去。
睡在楼梯间会被晚回家的人赶,睡在邻居家门口会被骂,他只能无声地待在裴妙妙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