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域煊
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现在已经是夜晚,门缝底部一片黑暗。
房间里没有开灯。
外面的人打开门,看到鼓囊囊隆起的一个被团子在床上,看不见床上人的脑袋。
她打开灯,走了进去。
灯一被打开,床上的人就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红扑扑的,眯着眼睛不适应亮起的光线。
脸颊鬓发两边都是沾连着汗水的发丝。
床上的小孩发着烧,在被窝里捂着汗。
有人上前去摸摸小孩的额头,被小孩扭着头躲开,但还是碰到一点皮肤。
“诶哟这娃儿真的烫啊,好好休息吧,啊。”
几人确定真的是娃娃发烧,这才关灯,动作和脚步变得轻巧起来,轻轻合上房门。
房间内重新变成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小女孩睁开眼,眼睛里一片清明,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缝底下仍然亮着走廊的灯,还能看到有两三个阴影在门缝底下。
余清韵听见寨子里的人站在门口外朝苗香兰解释。
“抱歉啊苗,不是故意打扰你小表妹的,你知道我们最近要祭祀了,谨慎点总没错的。”
“你看那花婶,根本不知道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居然还开民宿接待,今天就有几个娃子来我们寨子里了。”
几人说完,走下楼,离开吊脚楼。
苗香兰送他们离开,然后上楼,返回余清韵房间。
余清韵已经坐在床上,被角掀开,盘坐着思考寨子里的事情。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余清韵对苗香兰说。
苗香兰点头,下楼去了。
这是余清韵易容成小孩,来到寨子的第二天。
苗香兰就是寨子里的扶贫干部。
她是个哑巴,但是一直勤奋好学,成绩达到特殊项目工程的标准,被985大学录取,毕业以后回到寨子里的。
苗香兰从一开始接到余清韵的时候,余清韵就一直变成一副小孩模样。
苗香兰很聪明,什么也不好奇,什么也不想探究,也没有因为余清韵的年龄而表现出敷衍和不信任。
或许她也不难猜出,面前的小女孩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小孩。
而且余清韵也完全没有想要在她面前掩饰的必要。
南部的大山,群山层峦叠嶂并不适合养殖畜牧业,加上寨子所在地形也不优越,苗香兰并没有带着寨人民盲目进行养殖畜牧业,而是种植一些桑蚕,还有手工活,前段时间也跟上政策,和一些手工活接收的公司签了全寨子的手工活长期合同。
寨子里的吊脚楼都有着红棕色的年代感,但是公共建筑干净整洁,村落布局也根据当地情况,很是方便。
寨子里的人暂时都没有想过要开展旅游业,因此对于外人来访,每个人都不太欢迎。
更被说还是这样的时刻。
余清韵是从昨天中午的来的,昨天中午一来就感觉都不对劲。
她的身份对外就是苗香兰的表妹,苗香兰父母早逝,父亲是寨子里的本地人,母亲是父亲外出打工认识的外地人,她的身份是苗香兰母亲那边的人,最近也因为一场变故,父母双亡,苗香兰和寨子的人说暂时将余清韵接来寨子里和她生活一段时间,剩下的再看情况。
余清韵一过来,就被苗香兰以熟悉寨子的名义拉着逛了寨子一天,这一天里,寨子里的人都在问苗香兰关于余清韵的话题。
这些话题并不是简单的八卦询问,而是探究性的,排斥性的。
余清韵逛了一天下来,惊奇地发现这个寨子未免过于干净了些。
不是指卫生方面的干净,而是怨气。
一路走来,在她的视野里,寨子上方天空湛蓝,周围没有半点黑色或者灰色的怨气。
这也意味着,寨子里没有邪祟,寨子周围也没有邪祟。
这在现在邪祟频发的世道里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但是自从邪祟频发以后,余清韵见到所有的地方,即使是没有邪祟,也会隐隐萦绕着怨气,而不是像这座寨子一样干净的过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余清韵就笃定,这个寨子绝对有问题。
但奇怪的是,余清韵将寨子全部走了一遍也没有感受到风霁月残肢的气息。
当晚,余清韵和苗香兰回到她家,询问苗香兰关于寨子里最近是否有发生过什么剧烈的天气灾害事件。
苗香兰的回答和余清韵出发前调查的资料差不多。
这座苗家寨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大的天气灾害事件。
既然没有,那就说明残肢还在这里,这是余清韵自己感知不到而已。
这种情况余清韵从未有过。
她怀疑是寨子里的人发现了残肢,至于怎么隐藏起残肢的气息,这余清韵就不清楚了。
余清韵还问过苗香兰寨子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包括人,也包括事。
苗香兰说,有。
自从十天前古藏节开始以后,寨子里的族老不知道怎么回事,召集大家每家每户轮流每天无偿捐献家中的猪牛羊之类的牲口放在祠堂里。
第一天时,放一头牲口在祠堂里,第二天时,放两头,第三天放三头……
以此叠加。
正是如此,寨子里有专门的人负责每天开着卡车去外面县城市场里采购牲口再运回来。
余清韵见到他们对待这些牲口的态度非常谨慎。
苗香兰虽然作为寨子里的扶贫干部,但是大学在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加上父母早逝,这个家只有她在寨子里,刚回寨子也没多久,自己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一般这种情况,余清韵最先推测的就是这个鼓葬节的祭祀和风霁月的残肢有关,寨子里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她白天照常偷偷出门,躲过寨子里人们的视角,继续寻找其他线索,没想到居然还能碰到其他的外人。
这些人看起来似乎还不太明白寨子里的情况。
里面也许会有风霁月的人,也许也没有,不过余清韵现在这个样子,任风霁月在场也看不出是余清韵,她索性出面好心提醒一下那群人。
现在已经天黑了。
这是余清韵在这个寨子里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第一个夜晚她探查了寨子的东部,只是看了看东部中央联通外界的水潭,还有一些公共设施场所。
今夜她需要去西部,看一看那个每晚放置着牲口的祠堂,还有西部最外侧的一处溪流。
余清韵起身,走到窗外看去。
窗外对面的吊脚楼相互依靠,窗户灯火通明,像是挂在山壁上的一盏盏灯笼,道路两旁还没有安上路灯,一片漆黑,是余清韵出行的绝好机会。
直觉告诉余清韵,今天那四个人的到来,会让今夜变得有趣起来。
余清韵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嘱咐苗香兰不要出门以后,晚上七点半,她离开苗香兰的家,前往寨子西部。
余清韵百鸟服饰的衣袖间卡住匕首,腰间挂着手电筒,踩着木板下了吊脚楼,走在乡间道路上。
吊脚楼很高,挡住她不少视野,而在走在路上也容易被吊脚楼里站在窗边的人看到。
她看了看周围,跳上一棵树,再足尖一转,跳上吊脚楼楼顶,踩在顶棚之上,穿梭在一个个吊脚楼上。
到了上面,视野开阔。余清韵能够看见下面一个个亮起的一排排灯火,还有黑漆漆的道路。
最后余清韵来到祠堂旁边一家吊脚楼上,蹲在楼顶,看着祠堂。
祠堂的样式反而不像是吊脚楼的样式,而是寻常宗祠该有的院子方正样式,前端是一个白石雕刻而成的牌坊。
雕刻的是苗族寻常的百鸟百花样式,繁复密杂,有灯泡连着电线,就这么挂在牌坊上,牌坊顶部上放着类似于房梁屋顶上的红色瓦片,下面的百鸟被灯泡照射,密密麻麻的阴影勾勒轮廓。
牌坊上题写着【祠堂】二字。
牌坊两侧站着两个寨子的人,是负责看守的人。
不过苗香兰和余清韵透露过,每到半夜三更的时候,那些看守的人就会离开,不会在这里呆过夜,而且寨子还会有专门的打更人晚上打更巡逻一遍,提醒没有回到家的人赶紧回家。
平常寨子夜晚是不会有禁止出行的规定,但是自从开始鼓葬节准备祭祀仪式后,寨子半夜都无人出行。
余清韵蹲在房顶上,进入【口不能张,眼不能开】状态。
“在这里值夜也太久了吧?四叔他们现在肯定都在喝酒猜拳,也就我们还在这里守着。”
“确实,没啥好玩的。你说,晚上那东西真的会过来吗?”
“你不信?不信你今晚可以在这里过夜看看。”
“别,我就随口一说。”
另一个人笑道:“你怕啥,它总不会害了咱们吧。”
“谁知道啊,你都这么说,那你自己怎么不在这里过夜?”
“因为我怕啊,虽然说祭祀都需要祭品,但是你真的见过有哪个东西会真正把祭品全部……虽然族阿公说了它会保佑我们的,但是我总觉得这么……”
“嘘!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旁边一起值夜的人打断他,“就怕它也在这里听着我们说话。”
也许是周围无风,十一月仍然闷热惹人心烦意乱,也许是害怕周围真的有东西,二人没再多说话。
余清韵算是听出来了,敢情这鼓藏节就是祭祀“它”啊。
不过邪祟真的会庇佑人类吗?
余清韵可不敢打包票。
而且这里没有半点怨气,说明这个邪祟藏得很深,而且还把周围的其他邪祟给吞噬了。
这个邪祟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实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二人不说话后,余清韵专心地听起了祠堂里的声音。
祠堂里没有任何声音,距离也不够余清韵听清楚里面是否有呼吸声,也不知道现在那群牲口生死是活,毕竟天黑以后那些猪牛羊之类的都会闭眼入睡。
苗香兰和余清韵说过,他们每天的祭品牲口都是活物,要活着放进祠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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