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咕噜猹
“我出生于城镇,爸爸妈妈都是职工,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
保姆奶奶——李嘉婷的声音舒缓,带着点江南地区的侬语,一下子就将人拉回到了那个年代。
“老来得女,娇惯是难免的。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我却能一直喝麦乳精,时不时就能吃到肉。”
她笑着,眼角的皱纹似乎都消失了一瞬,有些自豪,有点骄傲,“哥哥姐姐们也宠着我,我的衣服没有一个补丁,都是攒新的呢!”
沈年也捧场地露出个笑,手却不自觉握紧。
果然,下一秒,保姆奶奶话锋一转,重新归于死寂。
“但在我五岁那年,红.卫.兵闯入家中,掳走了我的父亲。”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语气格外平和,沈呦呦握着她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似乎能从这些话语中,隐约窥探到那个年代隐藏在平静假面下的狂风骤雨。
“二姐三姐被草草嫁了出去。”
“直到有一天,大哥也不见了。”
她闭上眼睛,轻轻叹息一句,“母亲哭着把我和四哥托付给了乡下的亲戚,她没想到,回村途中,四哥会为了多给我省下一口口粮,活活饿死在了车上。”
“我没发现他生病了,只知道一觉醒来,身边靠着的人已经没气了。”
沈呦呦听到这里,震撼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保姆奶奶。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表情呢?
带着怅然、懊恼,像是在笑,却分明在哭。
沈呦呦只能把自己往保姆奶奶怀里又塞了几分,更紧地靠着她,试图用自己去温暖那双有些冰冷的手。
“再后来啊,我终于到了村里,跌跌撞撞地活到了十六岁。”
“我当时一心想着回去,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姐姐,看看我的妈妈,如果有可能,再看看我的爸爸。”
“但我没保护好自己啊,我没防住啊……”
她终于开始颤抖,深吸了好几口气,沈呦呦伸出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老人的背,轻轻道:“没事了,没事了奶奶,我们都在这呢。”
沈年几乎已经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一切,他的拳头青筋绷起,几乎不忍再听下去。
但他又知道,堵不如疏,心里的刺必须要狠狠心拔出来,才有可能彻底痊愈。
只要将这件事完完全全地说出来,李妈才能彻底地摆脱过去的束缚,再不为曾经的人和事伤神。
因此他只能强忍着想打人的欲望,听李妈发着抖继续说道:“严格来说,我要叫他表叔。”
“我没让他得手的……但他进了我的屋子,他们都看到了,”她似哭似笑,“在那个年代啊,名声就是刺向女人的一把刀。”
“我想告他,但他背后站着整个村子里的人。”
“养过我的姑母跪下来,求我嫁给他。”
“教我学医的姑父抽着烟,说‘家丑不可外扬’。”
“而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家人全都生死未卜。”
她哪怕忍了再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说话带着颤,声音带着悲,“我只能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为了剧情发展,缩短了一部分时间……就当奶奶的父母是在那十年过后,被余波扫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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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2.0
◎李嘉婷啊,又有家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但那个年代的悲剧太多, 以至于李嘉婷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遭遇的那些,也不值一提了。
她顺从地嫁给了那个人, 但这却只是噩梦的开始。
无穷无尽的殴打、辱骂包围了她, 哪怕跑出去求救,也只会得到一句回复:“日子嘛,不就是这样过的吗?”
于是,为了继续这样过下去,李嘉婷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泼妇,她不再单方面地承受暴力, 而是拿起了扫把, 拿起了木棍,拿起了一切能拿起的东西,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屈。
日子确实慢慢变得好过起来, 她甚至怀了孕, 肚子慢慢变大, 周围的人也变得对她更好。
她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哪怕在生育的那一刻,她看着天花板, 短暂地思考了了一秒,她怎么会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
但很快,阵痛过去, 她又将这个想法忘却了。
直到满月酒的那天。
因为她一举得男,一向刻薄吝啬的婆婆拍板决定摆酒,必须摆酒!
她永远记得, 等到夜幕降临, 人群散去, 她坐在灰蒙蒙的屋子里,听到似乎有人在说话。
那个她视为恩人的姑母声音里带着笑,不以为意:“养了她这么多年,咋能肥水流向外人田里。”
“我还不知道你,”婆婆嫌弃道:“她父母那边没少给你钱吧?在我这又赚了一大笔,攒着准备盖新房呢?”
“你就说她能不能生儿子吧?我们家的女娃可都个顶个的能生……”
后面的话,李嘉婷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六月的天气,她却感到阵阵寒意刺骨。
这一刻,之前的念头再次在心底回荡。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要跑,她必须要跑。
否则等到十年之后,焉知她不会成为下一个姑母?
有时候勇气就是一瞬间的事,李嘉婷连夜收拾好包袱,偷了婆婆藏起来的钱,头也不敢回,径直往南方跑去。
这一次,命运眷顾了她。
当时改.革.开.放的春风早就吹过了大江南北。
她辗转于各种电子厂服装厂,等到攒了一点钱,又敏锐地意识到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于是她捡起了年幼时学过的一点点医,在一个老中医门口求了三天三夜,那医生看她力气大,才松口收了她。
当然,说是收了,其实相当于没有工资的小工,但李嘉婷不在意。
她凭着一股狠劲,硬生生抽出时间,把老中医正骨的功夫偷偷学了个十成十。
那个年代的深城尚不够安稳,各种黑.恶.势.力云集,李嘉婷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帮派的二把手。
于是她顺利打开了门路,自己开了小诊所,暗地里专门帮忙处理一些不适合上大医院的伤。
那个年代,一个女人,在乱象丛生的地方,自己开了一家诊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她硬生生扛了过来,并且在第三年,就凑够了钱,回到了父母在的城市。
“但是我又来晚了。”
老人眼里闪着银光,跟头顶的银丝交相辉映,“我的二姐,铁骨铮铮,她直接闯进敌营,据理力争,试图救出父亲和大哥。”
“却在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被打死在面前后,疯了,没几年,就彻底消失在了一片茫茫中。”
“我的母亲,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缠绵病榻,不久就去世了。”
“我的三姐,坚持上诉,甚至不惜决然地离了婚。”
“但好人不长命,她在雨天为了追一辆领导的车,摔了一跤,没有钱买医药,没扛过去。”
“我彻底没有家人了。”
苦啊,太苦了。
在那个时候,或许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雨落在嘴里,也是泛着苦味的吧?
所以李嘉婷站在雨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与空虚包围着她,让她做出了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她要回到那个村子里,把儿子抢回来。
后来,无数个深夜,李嘉婷都深深地为了这个选择而后悔。
她拿着钱,带着人,在一片哭声中,不顾所有的反对与指责,狠狠地告了已经二婚的前夫流氓罪。
在那个尚未完全跟上改革步伐的地方,这个罪名足够重,重到让她在那个村子里遗臭万年。
但李嘉婷不在意。
她告了想告的人,带着抢来的儿子,重新回到了深城。
那十几年苦吗?自然也是苦的。
可一想到家中的儿子,她又觉得,怎样都是甜的。
她有家、有亲人了呀!
李嘉婷供儿子读书,尽可能地满足他所有的愿望,唯一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能跟着混.黑。
她看过太多断手断脚的案例,又敏锐地意识到社会风气正在改变,于是果断放弃了一部分客源。
但她千防万防,防不住儿子的心。
他开始赌.博,开始偷家里的钱。
无论温声细语的劝说,还是打骂,甚至亲手将他送进了少儿所,都无法阻挡这个儿子的堕落。
他偷偷联系上了在家乡里刚刚出狱的父亲,反而开始怨恨自己的母亲,怪她冷血无情,让他的身世变得不那么光明。
直到那一刻,李嘉婷才恍然意识到,这个儿子彻底没救了。
扫.黑.除.恶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已经成年的李行武再也没有任性的权力,他很快就被抓了进去,判了十年。
这一次,无论他怎样都会原谅他的母亲,再也没有原谅他。
此时家中已经空无一物,李嘉婷也年近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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