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斯文天许
温絮:“那你慢慢数,我回去睡觉了。”
少女矫健地攀上石头堆成的河岸,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夏池厌动了动唇,轻声说:“真没良心。”
“睡得着么你?”
在背后吐槽别人的小少爷打了个喷嚏。
……
平坦的草地上,谢潮戴着遮阳帽,和几个会员朋友打高尔夫。
去了英国后,温瓷找他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
电话里向他抱怨学业繁忙,Ins上却经常更新和骆星衍的合照。
看到温瓷秀恩爱的照片,谢潮会烦闷一整天,却忍不住频频窥视她的社交账号。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谢潮掏出手机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来自外省淮京。
他点了拒接,几秒后,手机顶端弹出微信消息。
温絮:怎么不接。
谢潮蓦地想起毕业之前,他和温絮的约定。
看一眼那个令他心动的头像,谢潮直接发了条语音:“刚才是你给我打电话?”
温絮:嗯。
温絮:来淮京接我。
谢潮想问她跑那么远干嘛,又想起保温杯妹妹脾气不太好,愣是没敢问。
想了一会儿,他举起手机,凑到唇边:“机票钱我报销,你自己飞过来,行不行?”
淮京太远了,纵跨大半个中国。
谢潮是个娇生惯养的懒蛋少爷,能用钱解决的事,绝不浪费时间。
温絮:看来你忘了。
温絮:第四条,需要你的时候,你要随叫随到。
“……我真是操了。”谢潮没辙,抓了把头发,把球杆还回去。
俱乐部的VIP休息室内,他给司机拨了通电话。
“开辆车过来接我,去淮京。”
挂电话之前,谢潮想起温絮的要求,又吩咐了句:“再帮我拿一件衣服,白的,干净点。”
“谢少,不玩了?”一朋友走过来。
“昂,”谢潮往门外走,“我去接个人。”
靠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调侃道:“看把你急的,还特地换衣服,是去接女朋友?”
谢潮拉开门,嗤一声:“接我祖宗。”
……
温絮把明雁镇的地址发给谢潮。
谢潮还没上车,语音一条接着一条。
“这什么地方,我都没听说过。”
“你一个人去淮京旅游?”
“我看了天气,那地方连续一周都有暴雨,过几天去接你行不行?”
二十分钟里,谢潮看了三次手机,温絮一条都没回复。
他不在意温絮秒回还是轮回。
但她聊到一半突然失踪,招呼都不打一声,他真有点恼了。
一小时后,谢潮上了车,拍了拍她的头像。
谢潮:替身情人。
谢潮:你人呢???
温絮的房子塌了。
她撑伞站在家门口,和谢潮聊着天,眼睁睁看着峭壁滑下一堆泥,吞没了妹妹住的那间房子。
山体滑坡,老太太经历多了,经验老道。
她从南边的屋子跑出来,冒雨去喊邻居来铲土,出门前骂骂咧咧:“养个女娃有啥用,体力活还得找男人来干。”
暴雨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着。
温絮的鞋子上全是泥土。
她一动不动站着,眼瞳映着被泥淹没的房屋。
“行李箱还在里面。”
她心疼的不是那几件衣服,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温絮。
“温絮,我想开了。”少女声音轻快,像卸下了身上的锁链,“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离开她痛苦的根源,告别被家人束缚的自己。
再也不要回头。
……
在明雁镇住了几天,夏池厌打算回A市。
他拆了宾馆里的廉价牙刷,挤上绿糊糊的薄荷味牙膏,认认真真把牙刷干净,俯下肩膀,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挂在架子上的白毛巾看着干净,他没敢用,秀气的脸滴着水,从浴室走出来。
把身份证和数据线塞包里,他边看购票软件边往外走。
在前台买了把折叠伞,夏池厌礼貌地问:“您好,请问去淮京的车是几点?”
老板娘眼睛都看直了,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镇上没有直达市里的,你得先到策水县,半小时一趟公交。”
夏池厌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沉默片刻,柜台前的少年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难办。
如果能联络到温絮就好了。
少年低垂眼睫,唇角线条向下压。
因为听不懂当地方言而感到挫败,夏池厌撑伞走出破旧的宾馆。
雨淅淅沥沥地下,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泥泞的十字路口,夏池厌站了一会儿,轻轻吐口气,拨打了父亲司机的电话。
“林叔。”他的声音柔和平静,“能来接我吗?”
“抱歉,少爷,我得看夏总的时间。”
夏池厌怔在雨中,遥远的回忆浮了上来。
他从小就比同龄人笨,没有学习的天分。
父亲看到他就冷脸,更喜欢情商高,脑子敏捷的二哥。
十三岁那年,他在地图上圈了个遥远的地方,独自乘上火车,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旅途。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他来到落后的小县城,一个叫明雁镇的地方,准备跳河自杀,路过的少女救了他。
夏池厌清楚记得,那个女孩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袖口缝着金色的布贴。
她用校服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泥,牵着自闭还有点社恐的他,走到镇上的早餐店里。
买了一个素馅,和一个肉馅的包子。
少女把肉馅的给了他,自己吃那个素包子。
她说,生活很苦,我们可以选择乐观。
饿肚子的时候,能吃上热乎乎的包子就是幸福。
娇气的小少爷,两天没吃东西,蹲在陌生的小镇街头,饥肠辘辘地咬着包子,眼睛微微红了。
他后来吃过很多次肉包子,却再也找不回当时的味道。
“那家餐饮店也换了招牌,找不到了。”夏池厌视线垂落,轻轻地说。
“找什么呢。”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雨雾中传来。
记忆中的蓝白校服出现在眼前,夏池厌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抬起伞柄,看见了有点狼狈的温絮。
她撑着把锈迹斑斑的小红伞,应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到的。
白色鞋袜沾着泥,又细又直的腿暴露在空气中。
上身穿得单薄,肩上披了件发旧的校服,里面是黑色的短袖。
记忆中少女稚嫩的脸,和面前的温絮逐渐重合。
夏池厌有一瞬间眼花,以为看到了长大后的救命恩人。
他捞起温絮空荡荡的校服袖子,前后翻看。
两只,一左一右,都没有缝金色的布贴。
阴雨连绵气温骤降,温絮低头看了一眼:“没别的衣服穿,就这么凑合吧。”
房子塌了,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
读高中的邻家妹妹见她穿得单薄,把压箱底的初中校服翻出来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