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斯文天许
撒旦凝望着神情高雅的病弱男子:【你本人这么……】顿了一下,似是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白劲惊,【能接受平庸的人设吗?】
想到给白劲惊换一张普通人的脸,撒旦就觉得有点作孽。
大概是因?为,他太惊艳了。
静寂萧索的黑暗中,白劲惊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语气从容自在,听起?来十分随意,带着些许如释重负的轻松惫懒。
“只要?能见到她?,什?么样子都行。”
……
结束了上午的选修课,温絮端着餐盘,在8号窗口盛了饭,找了张没人的餐桌坐下来。
一侧就是明亮的窗户,温絮偏了偏头,望着楼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
在餐厅偶尔会遇到和她?要?微信的人,却没人坐在她?旁边,和她?同桌吃饭。
大概是看她?太高冷。
温絮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独来独往,今天却遇到了例外。
一个陌生人端着午餐,坐在了她?对面。
餐厅是公共场合,温絮虽然意外,倒也没别的感觉,用筷子夹菜的手顿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微微低着头,面色平静如水。
他的午餐简单得令人诧异,一碗白粥。
二?十来岁的男大学生,午饭就喝一碗粥?
温絮夹着筷子,望着清汤寡水的白粥,不由抬起?眼皮,再度看了他一眼。
男生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领口掩住脖颈,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或者说涵养。
被?温絮盯着脸看,他也没有看回去?,低着头,瓷白的勺子舀了一勺清粥,缓缓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品尝。
自然而?然的动作,由他做出来格外令人赏心悦目。
温絮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气质吸引,忽略了他其貌不扬的长相。
“你中午就吃这点?”温絮率先开口,好?奇地问了一句,“能吃饱吗?”
听到少女柔软动听的声音,白劲惊的唇角翘起?不明显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放下汤匙。
“嗯?”他缓缓抬起?头,明亮的眼眸注视着日思夜想的女朋友,托着侧脸,微微笑道,“我的钱不够。”
仿佛没看到温絮眼中的错愕,白劲惊握着汤匙,眼眸轻垂,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碗里的清粥,“看到有免费的粥,我就去?打了一碗。”
温絮心底的惊讶持续了很?久。
他的声音……
这位气质很?好?的男同学,声带像是受了损伤,毁了嗓子,声音有几分沙哑。
但?并不难听。
见温絮愣了片刻神,白劲惊喝了一小口粥,温文尔雅地问:“我的声音,很?吓人?”
“没有没有。”温絮立刻否认。
对面的男生笑着没说话。
即使身上没一分钱,穷得只能喝餐厅免费赠送的粥,温絮也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从坐在她?对面开始,这位兄弟的唇角就一直上扬着,眼眸里带着笑,仿佛没钱吃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温絮拿起?手边的饭卡,递给对面的男生:“你用我的卡,去?窗口买点吃的吧。”
望着印有她?照片的A大校园卡,白劲惊顺手接过来,神色坦然自若,嗯了一声,施施然起?身。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温絮不由愣了下。
心想这哥们儿还真自来熟,都不和她?客套一下的吗?
A大有八个餐厅,大部分的菜价都很?实惠。
穷到连两块钱的窗口都买不起?的学生,温絮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过了一会儿,穿着灰色毛衣的男同学端着午餐返回,一只手捏着她?的校园卡,递给温絮。
白劲惊低眸望着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若无其事地解释:“饿昏了头,忘了和你说谢谢。”
白吃白用女朋友的,习惯了。
接过校园卡,温絮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真没看出他哪里像饿昏头的样子。
重新在她?对面坐下,白劲惊拿着筷子,夹了一小块肉片,低着头,慢慢地嚼,吃相极为文雅。
抬起?头来时,注意到温絮在看自己,白劲惊眨了眨眼,看向一旁,想起?了他现在的处境。
适应了平庸的皮囊,白劲惊还没适应贫穷的钱包。
他轻抿了一下柔润的嘴唇,斟酌着词句:“这顿饭钱,怎么还给你?”
一顿饭也没多少钱,温絮不在意,低头吃饭:“不用,这顿饭我请你。”
琢磨着他这句话,温絮心里忽然形成?一个猜测:“你……连手机都没有吗?”
白劲惊目光温和,安静望着她?,唇线微微上翘。
他没说话,但?桌上那碗免费的清粥,已经说明了一切。
温絮不禁怀疑,在这个到处都需要?使用手机的大学,他每天是怎么过的?不跟同学和家人联络吗?
在聪明的女朋友盘问他之前,白劲惊唇边浮现一丝莫测的笑:“我叫何硕,今天谢谢你。”
他端着餐盘站起?来,克制住内心的思念,以及想要?多陪陪她?的冲动。
像学校里每天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般,转身离去?。
这一件餐厅里微不足道的小事,温絮没有放在心上。
她?悠闲地吃着午饭,从二?楼瞥了一眼窗外。
何硕从餐厅正门离开,穿过马路,背对着餐厅的方向,站在落叶稀松的杨树下。
或许是不太舒服,他偏头望向药店门口,唇色很?淡,侧脸看起?来极为疲惫。
眼眸半垂半敛,孱弱无力的样子,像短时间透支了所?有的精力。
温絮手肘支着桌面上,心不在焉地想,一会儿的功夫,他怎么变化?这么大?
察觉到她?的目光,绿叶凋零的杨树下,白劲惊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望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碰,一个在餐厅二?楼,一个在对面的马路边。
或许是错觉。
温絮在何硕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炙热的光,转眼化?为了若无其事的陌生。
……
傍晚,温絮下课回家的路上,不经意想起?白天见过的男生。
记得他叫何硕,印象中穿着一件高领的灰色毛衣。
他长什?么样,温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何硕的五官没有太大的硬伤,凑在一起?却没有辨识度,平平无奇,是在人海里找不到的长相。
但?他高雅温文的气质,还有沙哑的声音,都令温絮印象深刻。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温絮垂眸一扫,是来自淮京的陌生电话。
自从生日那天,夫妻俩忌惮着司宴西的警告,灰头土脸地从学校离开后,就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
养父母的手机号,也在他俩和妹妹要?十万块钱的时候,被?温絮拉近了黑名?单里。
温絮手指一划,接听,手机贴在耳边:“有事吗?”
女人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语气听不出难过,淡淡通知她?:“奶奶走了,你请两天假,回来奔丧吧。”
恶婆婆的离世?,让家里的女主人肩头一松。
夫妻俩用司宴西给的钱,在淮京市里买了一套现房,最近正在眉开眼笑地联系装修公司。
老太太的丧事办得极其敷衍,在唢呐的哀乐声中,潦草下了葬。
按照策水县的习俗,女人没有为死者烧纸的资格。
下棺的时候,家族里远房近亲,三代?男人都要?在场。
温絮是家里唯一的女孩。
按照村里的观念,相当于断了香火,由叔叔的儿子代?她?为老太太焚烧黄纸。
温絮抱着胳膊,一身雪白,站在荒凉的土坡上,冷眼旁观那位堂哥跪在棺材前,做她?看不懂的仪式。
就算妹妹考上国内第一学府,出人头地,是光宗耀祖的省状元。
就算堂哥初中没念完就辍了学,打架闹事,是街头巷尾的小流氓。
在落后的山沟里,上不了族谱的妹妹,远比不上一个男孩对家族的重要?性。
“我很?好?奇,”温絮问意识里的少女,“你现在怎么想?”
“……如果?是以前的我,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拼命努力,不断鞭策自己优秀,让父母,奶奶,村里的人,对女孩子刮目相看。”
少女顿了一下,柔声说:“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我真正该做的,是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人。”
“身为女孩,我很?骄傲,错的是重男轻女的愚昧思想。”
“就算一个女孩子不够努力,不够优秀,那也没关系。”
“不需要?那么累,精神负担很?重,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考虑别人怎么看我。”
“要?为自己而?活。”
听妹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温絮的表情不可思议,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纵跨大半个中国,不远千里来给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奔丧,能听到妹妹这番话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