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瞱
张生越是这样说，越表示他对妻子爱重，不可能因为一个妾室对妻子改变态度。琼娘身为一个修炼有成的狐妖，虽说是要以身相许的报恩，却没有想过要向一个凡女低头。
本来她还想着凭藉自身美貌，可以让张生自动把妻子赶走。但现在临近回乡，张生却开始处处顾忌，显然妻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可动摇。
她是来报恩的，自然不好对张生使用太过度的手段，事实上当初他们之间发生了亲密之举，都是因为她使出了惑术才成。
因为对恩人使用惑术，还导致她被反噬了好一阵。如果使用惑术让他离开妻子，说不定就又要修为减退……
面上凄楚，内心惶急的琼娘此时又免不了想起了那颗生生造化丹……从来只听过妖要报恩，却从来没有听过人要报恩……天道对人的偏爱当真毫无道理可言。
如果她成为一个人，以人身修道，那是不是可以事半功倍？是不是也不用纠结报恩之事？
琼娘忍不住的想着。
不过张生说得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丹药，自然得要验证过才能考虑服用。况且琼娘也不认为自己不用惑术就摆不平一个凡女了。
虽说张生对琼娘有这样那样的怨气，但琼娘本身的条件当真无可挑剔。一个活色生香、知情识趣的大美人跟你同寝同卧，任你施为……张生还真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所以这一路上，琼娘只觉得张生有时候会有点出神，其他的倒是跟以往没什么不同。琼娘只当是因为他在担心如何跟妻子交代自己带回一个美女的事情，况且自己也因为生生造化丹神思飘忽，所以两人就这样一路和谐的回到了家乡。
魏氏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醒，所以也没有为难琼娘。给琼娘开脸以后，按照规矩在家里小办了一桌酒席，然后就把琼娘安排在后罩房里头。现在家里或许只有琼娘，但看张生这一中举就纳妾的架势，以后应该是只多不少。
这日一大清早，魏氏跟张生还在熟睡，琼娘已经等在外头。等到张生起床要去书房的时候，出门就看见站得摇摇欲坠的琼娘。
张生疑惑的看着琼娘：“琼娘为何站在这里？”
“夫君，妾是来给夫人请安的。”琼娘虚弱又坚强的扬起笑容：“分内之事。”
张生点点头说：“也是，好生伺候夫人。”说完抬脚就离开了。
这一幕梦中也出现过，那时梦中的他认为夫妻俩都没这么早起，夫人却让琼娘一大早站在外面，分明就是故意搓磨。他那时有些不满，所以让下人把琼娘扶进去坐着等。也不晓得之后两人之间有没有出现什么官司……
张生仔细回忆过梦中场景，知道琼娘之所以缠上他，是因为自己不知道哪个前世救过她一命，所以这辈子来报恩……他真不晓得报恩为何是这种报法？把自己名声前途毁尽，一生被人拿捏掌心，憋屈无比，难道这就是狐妖报恩？
如果可以选择，张生真想要她有多远就滚多远。偏偏他还不能直说。毕竟从那梦中看来，此狐认为自己以身相许就是金贵无比的好处，自己得了狐女许身就是几辈子积德才有的机缘。至于其他，狐女根本没那脑子考量。
张生真的很想把自己前世拉出来打一顿。这简直就是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还了。
第25章 被报恩的书生（三）
魏氏人在屋里, 已经有婆子进来说明外面的事情。魏氏听了一个全程，嘴角勾起冷笑。
“夫人，这琼姨娘分明不老实，想要踩着您的名声搏老爷怜惜呢。”魏氏的陪嫁金葛说：“那好在老爷还不糊涂, 不然这得多堵心？”
魏氏有两个陪嫁丫头, 一个叫做金葛，一个叫做玉藤。
“我本来还担心他穷人乍富守不住本心, 看来夫君倒是个脑子清灵的。”魏氏颇为欣慰：“那我终身也不算无着。”
张生娶他的时候已经考上了秀才, 过了三年考上举人。两人成亲一年多一点, 没有孩子却是魏氏有意为之。不管娘家作何打算，考上功名以后想方设法摆脱出身不显的妻子又不是没有先例。如果张生也是这种人, 没有孩子魏氏比较好运作。
“夫人，琼姨娘还在外头呢, 要让她进来请安吗？”玉藤问。
“让她进来吧，可怜在外面站了半饷，让她进来歇歇脚。”魏氏说。
玉藤出去没多久, 就把琼娘给带了进来。
之前没有仔细打量, 靠近一看, 魏氏才发现琼娘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肌肤如玉，身量窈窕就不说了，那张小脸真的是女子见了也忍不住怜惜。尤其那双眼睛，水盈盈的一瞟, 真的是什么都愿捧到她跟前去。
“琼娘何必这样客气？大早上的就站在外头，这样娇弱的小姑娘怎么遭得了这般罪？”魏氏温柔的说：“坐下来歇歇，喝口茶。哪怕是老夫人那里也从不要求这种形式, 初一十五各请一次安就得。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越过老夫人, 以后你每月三十卯时中来我这请一次安就行。”
“给夫人请安是妾本分……妾万万不敢偷懒的。”琼娘声音轻轻的, 像是有数不尽的惶恐。
魏氏微笑。商户人家的后院更是乱七八糟，她虽然是嫡女，但从小到大什么场面没见过？于是她当下吩咐金葛道：“这还跟我客气起来了……金葛，你把这里的事情去跟老爷说一说，让老爷好生劝导下琼娘。可怜见的，也不知道以前遇过什么事情，现在竟然这样小心？”
金葛俐落行了一礼就出去了，琼娘竟然想要阻止也来不及。
正想着要怎样补救的时候，金葛带着张生身边小厮回来了，传了张生的话，说要琼娘按照夫人的规矩作息，不要太过拘束，让大家都跟着拘束起来。
魏氏隐去了嘴角的笑，温柔说：“琼娘，你也看见了，不用担心自己没有规矩。或者你以前是大户人家，但我们小门小户的，生活按着自己舒服来就行。”
琼娘气结，今日出师不利，只好悻悻告退。
其实刚刚她还想着用点法术，让魏氏脾性暴躁，如果可以忍不住动手就好了。妖身强横，一个凡女无论如何伤不了她，但如果给张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说不定自己就有机会可以扶正了。
只可惜自从被纳作妾室以后，自己施展法力就有些力不从心。以往圆转自如的法术，现在总是很艰难才能施展得出。她仔细的研究过自己，身体跟妖力都无损伤，似乎只是妖力使不出来而已……
琼娘以往从来没有正式的被谁纳过。她怀疑是经过了纳妾的礼仪，自己跟张家有了名分因果牵扯，所以也无法对家人任意使用术法了。
其实当然不是，是因为那个放置生生造化丹的玉瓶子上面本来就有锁灵阵法。那本是为了锁住丹药药性，所以在阵法范围之内，会锁住灵力运转，让灵力无法溢散。
那玉瓶一直被琼娘放在身上，所以琼娘本身也在阵法作用范围之内。她不放心把这东西放在外头，所以一直收在自己的天赋空间里。那妖力因此被阵法影响，锁在体内无法发散不就很正常吗？
只可惜琼娘并不晓得，因此想来想去，只以为自己无法对着家人动手。
张生对琼娘的态度就是既喜爱又忌惮。他不想要给琼娘太大的自由，但又不敢随意打发了她。
他不知道后来出现的那个黑衣男子青璃是什么妖怪，也不知道青璃跟琼娘是什么时候认识，但很显然青璃对她根本就是无脑相护。只要琼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妖类的报复真不是他一个平凡书生能够面对的。
因此张生虽说纳了美妾，但依旧是在正房留得多。琼娘那里一个月顶多也就三五个晚上。
魏氏对张生的举动跟自制很满意，但春闱只在明年，她还想看看张生如果中了进士，是否会改变本心。
相对于家中平静，琼娘这里就是各种挫败了。
要说张生对她不好那也不是，只是真的就是严格按照规矩来。
琼娘已经几百年的修行，之前为了了解人类，还曾经在大户人家躲了好一段时间。就她看见过的，受宠的妾室有时候生活过得比主母都要好。可是在张家，无论她如何受宠，张生对待后院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一切听从魏氏安排。
本来琼娘还故意在张生面前上了几次的眼药，但知情识趣的张生在遇到魏氏有关的事情时，就像是从温柔暖男变身钢铁直男。不管琼娘如何委婉暗示，张生听不懂就是听不懂，反而是琼娘被气得几欲内伤。
很快的春闱快要到了，张生包袱款款走上了赶考之路。琼娘本来还想跟着，但张生拒绝了。
开玩笑，这种重要场合，他怎么敢让一个无所敬畏的狐妖跟着呢？所以不管琼娘如何撒娇，张生都坚持的挺住了。不只不让琼娘跟着，张生还说动了魏氏跟着自己一起上京。
理由也是现成的，这次考试至关重要，如果没有考上，那前后来去打点张生自己不想费神，需要一个可以出面的女主人张罗。如果考上了，有妻子在旁也能省却好多麻烦。
况且家中也不缺那点银钱，夫妻两个找间比较好的小院也不费什么。
魏氏也担心张生在京城，莫名其妙被送了美人，或者被牵了姻缘，想来想去，就把家里交给琼娘，自己带着下人跟行李，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琼娘很生气，琼娘也想去，但张生要求她帮他好好侍奉老母。
这算是来自恩人的正式请求，琼娘也不好拒绝。最后只得恨恨的看着他们夫妻俩离去。琼娘真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像她这样憋屈的狐妖了。
如果不是来报恩的，琼娘就要施展法力，让张生跟魏氏在一起的时候诸事不顺。那样哪怕张生不休掉魏氏，至少也能让魏氏幽禁礼佛吧？
只可惜她现在的妖力愈发难以发出，况且做出对恩人有害的事情很容易遭遇反噬的……
没有琼娘捣乱，张生倒是很轻易的考过了春闱。可惜他对梦中春闱的题目没有一点印象，否则名次绝对不止于此。
不过魏氏是靠谱的，张生上榜以后也从来没有遮掩自己家有妻室。因此他一个不起眼的二甲进士并没有碰到太多的磨难。
二甲进士要不就候官，要不就考过庶吉士入翰林，但这两样都得等散馆之后。因此暂时在京定居是必须的。
魏氏一手安排了一应事务，并且问了张生要不要把琼娘跟老夫人接来京城。
“婉娘，那琼娘一开始跟我说她是书香人家的姑娘，因为被歹人拐卖，所以无颜回乡。我本只是想要把她安顿好，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后来终究没把持住。”
张生说：“但这段日子我几度试探，琼娘对家乡的说法前后矛盾，甚至她那品貌，也不像是普通书香人家出身的姑娘……我总觉得她很奇怪……”
魏氏听了以后，讶异道：“那你怀疑她是有人派来的？”
“这应该也不致于，我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书生，又有谁要找一个如此品貌的姑娘来算计我呢？”张生说：“但她接近我应该的确是别有目的……”
“那你把她放在家里跟母亲单独相处，岂不是……”
“不会的，她的目的只是我，所以你会碍她的眼，母亲却不会。这一点我还是稍微放心的。”张生说。
“那夫君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将她接来了？”魏氏问。
“反正散馆之后我们也是要候官的，到时候分到哪里也不一定。不如就等一切安顿下来再说吧。”张生说：“只是先写信问问母亲的意思，如果母亲想要跟我们一起，那也只能连着琼娘一起接来了。”
魏氏点点头。
张生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令她放心，也因为这个缘故，她对这个丈夫投入了更多的感情。现在丈夫跟她剖白心思，她自也愿意做好这个贤内助。
于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琼娘没有等到张生接她入京的消息，反而是等来了希望她好好照顾老夫人的命令。
按照琼娘自己的意思，就该直接冲上京城跟张生相聚。但张生摆明了希望她照顾好老夫人，她总不能把老夫人丢下自己离开。
琼娘想来想去，实在无计可施，于是只好默默等待。等到张生确定候官地点以后，应该会有相聚的时刻吧？
现在她已经不指望把魏氏斗倒了，她只想要跟夫君相聚。
她以前一直以为不过就是以身相许，没想到要跟凡人正经相伴会有那么多麻烦事。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给张生更多的帮助，毕竟她可是神通广大的狐妖。
但如果一天到晚都看不到夫君一面，关在后宅到底又对报恩有什么帮助呢？
第26章 被报恩的书生（四）完
张生这边跟个鸵鸟似的暂时不想去处理琼娘, 但缘份这种事情从来不讲道理。在京这段时间，他还是遇见了那位颇有本事的道长。人家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来张生沾染妖气，怀疑他身边必有妖孽。
张生：妖孽是有的, 但我不敢处理阿……
想来想去, 张生只说家里除了新收一个小妾之外没有任何变动，并且那位小妾留在老家也没有带出来。
王道长听了以后, 只觉得是张生不相信他的本事, 然而那位小妾不在眼前, 自然也没有什么证据可说，最后他问清楚张生老家地址, 说愿意去他老家一探。
如果可以把琼娘直接赶走，那张生倒是欢迎, 只是按照梦中经历来看，琼娘是铁了心觉得以身相许就是报恩，并且报恩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很重要。
这位道士本事的确是有, 但把那妖孽打走并不能够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好。要是把那妖孽得罪了, 自己的下场反而更惨。反正要是自己不在现场, 打起来就打起来吧，张生怀着一丁点微弱的希望，希望那道士给力一点直接把琼娘灭了，或者干脆认清现实, 自己去撕不要牵累像他这样的平凡人。
王道长没有跟张生多做纠缠，但的确跑去张生老家了。张生的老家的确妖气环绕，但也没有任何不太平的模样。
为了更进一步的了解情况, 王道长还上门拜访, 跟老夫人说了贵宅有妖气, 可能潜藏妖祸。
王道长不是那种江湖骗子，露了两手真本事以后，想要取信一个笃信鬼神的老夫人还是很容易的。于是在老夫人的配合之下，张府内所有的门楣上都贴了符纸。
琼娘倒是想要掀了桌子去跟臭道士打一架，问题是从符纸上看来，这道士道行颇深，打起来自己也打不过。
再有就是，要是老夫人被吓到，或者自己被证实是妖，也遑论什么报恩了。至少在张生这辈子无望。
尤其最近妖术几乎都要使不出来了。张生又不在，总不可能去信京城让他给了放妾书再打？要是真的现了原形，像他这种修炼有成的妖物，被挖妖丹几乎是肯定的……
想来想去，琼娘下定决心吃下了那颗生生造化丹。张生说这颗仙丹吃下后，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变成人。只希望不是张生欺骗。
琼娘想过了，只要自己成了人，就开始重新修炼。人族最得天地钟爱，只要自己得了人身，大可以修炼正宗道门功法。
道门功法对别的妖精来说或者可遇不可求，但百年多前她跟一个道门弟子有了点首尾，所以身上刚好有那么一篇心法可以用。
琼娘在自己忍不住要变原形之前吞下了仙丹，然后高烧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