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瞱
第93章 被联姻的女儿（九）
“我本来以为阿窈会来找你们……”宁严看着玉潘龙：“看你们惊讶的模样, 大概连她在我那里待过都不晓得？”
玉潘龙被宁严突然开口惊得差点噎住，很努力的把喉头一块白切鸡咽下以后，他说：“其实……几个月前，我有手下人疑似看见了她, 当时我以为她被歹人掳走, 所以还撒网找了一阵……只是没找着。”
“喔？青龙寨有人见过她？”宁严也知道这个消息，但还是装做讶异的模样。
“就是那个下属说, 那女子长得极像夫人, 可是看上去却没有内力, 脚步虚浮，如果不是本来就没有内力, 就是受过重伤……”玉潘龙说：“不过那人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花了眼，所以这搜查就不了了之……如果王爷有兴趣的话, 那女子被看见的地点就在北山县。”
北山县也是江北地界，是江北跟山北交汇之处。北山那里水路稀少，猖狂的就不是水匪, 而是山匪, 宁严的那六十八路山匪也是散落在北山地界为多。
“喔？那我倒是可以派人去寻访一番……”宁严说：“可我愈看玉夫人, 就愈像是阿窈……”一边说还一边看着玉夫人，眼神中带这些许深意。
许清窈都要晕了，深怕自己当场被绑回去。
宁严的个性有多恶劣，整治不听话的下人有多刻薄, 这些她都在那段时间看得清楚。如果身分被揭穿，以宁严这次的架势，整个青龙寨都能被他给屠干净了。
玉潘龙立刻放下碗筷, 看着宁严说：“王爷说笑了, 内子是真的胆小会被吓着的。”
“内子嫁给我的时候, 妻姐已经失踪一年多，我俩姻缘开始的并不容易，现在她怀有身孕，请王爷不要平添波澜……”
一边说他一边握住许清窈发抖的小手说：草民是无论如何没有这个胆量跟王爷争女人的，况且内子嫁进来以后，一日十二个时辰身边都跟著有人，整江北地界都知道我跟内子之间的事，她也不是妻姐出逃以后才出现的……总之，请王爷高抬贵手。”
宁严有些无趣的撇嘴，这样胆小，应当真的不是阿窈了。阿窈多大胆啊？当着面就敢跟他大打出手。眼前这个苍白虚弱又大著肚子的，跟阿窈着实没有半点相似。
“可惜我当真想念阿窈……玉寨主，要不，你分点人手，帮我打听一下吧？”宁严挑了挑眉，斜睨着玉潘龙。
玉潘龙看着宁严的双眼，他瞬间明白了宁严的意思：摄政王哪里是要女人？他是要青龙寨。
也怪不得他一开始就要说玉夫人就是阿窈……如果真是这样，那青龙寨就给了摄政王一个好大把柄。现在大约是看不上玉夫人，或者说担忧抢一个怀孕的妇人麻烦太多，这才改为直接出口索要。
玉潘龙心念电转，一时间脑内闪过许多念头，然后出口的话却是：“如果王爷信得过草民，草民自然愿意为王爷效力。”
一旦开了头，接下来也很简单了：“如果王爷信得过草民，那草民斗胆请王爷将名头借草民一用，草民愿意每年将整个寨子的三成收入献给王爷，草民跟青龙寨上下也愿意听从王爷使唤。”
“夫君？”一旁的玉夫人总算开了口。
“我们本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如果可以得到王爷的庇护，以后兄弟们必然不会再受到为难，朝廷勦匪也不会矛头指向我们，如果王爷对三成利不满，草民……还能加半成。”
“玉寨主这是想要被招安？”宁严看着玉潘龙。
如果是这样识作的属下，收了也无不可，毕竟他也没有精力再多管一个势力庞大的水寨……
“招安不敢想，就是想着能不能为朝廷多做一些事情。”玉潘龙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又跪下去说：“草民愿率全寨投入王爷门下，从此以后为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严看着玉潘龙的头顶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上前扶起玉潘龙说：“本王在江北的确少了些耳目，像玉寨主这般的义士，本王也神交许久。玉寨主有这个意愿，本王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只是……本王在此之前跟玉寨主素未谋面，就算本王真心信你，难道你就能相信本王惜才之心？”宁严问。
玉潘龙说：“或者……王爷可以派一两位信得过的人作为中间传信之人，有人在草民身边，草民总是踏实一些。”
瞧这话说的，许清窈腹诽：竟是从不知玉大哥有这份巧言令色的本事。
宁严听到这里，觉得非常满意，点点头喊了暗七上前对宁严说：“这是小七，以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透过他传达即可。必要的时候，他会为你担保，证明你是我的人。”
玉潘龙听了以后，原地一拱手：“七爷。”
宁严至此彻底满意，他笑着说：“好了好了，其实大家都是自己人。玉夫人跟阿窈的确相像，但本王也不是那种霸道的，如果玉夫人不自在，等会儿吃完饭可以先回去休息，我们几个爷儿们再好好喝他一场！”
玉潘龙脸上县出了开心荣耀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知道自己考上公职的社畜。虽然有些肉痛，但搭上摄政王，就长远来说对青龙寨还是利大于弊。
于是接下来许清窈食不知味的参与了一场宴席，吃得差不多，宁严就让人把她送回去了，只留下玉潘龙继续跟宁严表忠心。
暗七此人许清窈听过，那是宁严极信任的左右手，许清窈相信暗七一定见过自己，而且不只一次。如果有这样一个人要待在青龙寨，以后自己还能毫无顾忌的生活吗？
许清窈总觉得很不安。
不过无论如何，短期内的危机是过去了，许清窈没有被认出来，等过一阵子宁严对许清窈失去兴趣，自然会去寻找其他的姑娘。
“只希望妹妹躲藏得足够好，不要被宁严的人找到。”许清窈有些焦虑，为了即将到来的暗七，也为了玉潘龙投了摄政王这件事。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期。
可能人多少会这样，前夫成了现任丈夫的领导，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得劲的吧？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心思想太多了，因为令她更崩溃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玉潘龙！你对我做了什么？”许清窈崩溃的看着眼前的夫君。
“夫人，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玉潘龙说：“七爷现在常驻青龙寨，他原本可是王爷身边的暗卫，如果让她发现你就是……你觉得你会如何？”
“就算他发现了，难道他还会收我一个二嫁的女人？”许清窈说。
“她不会收你，但他可以让你消失！”玉潘龙说：“你仔细想一想，我是不是为了你好？”
说完，玉潘龙一甩袖就离开了正房。
他为了保住许清窈，连整个青龙寨都送出去了。一开始他作这个决定的时候的确有点犹豫，但面对许清窈的指责，却又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
许清窈抱着肚子在房里哭泣，吴常医术果然很好，竟然能做出不伤害胎儿的化功散。
她苦练多年的内力除了重新练起之外，再也找不回了。
许清窈当初有多瞧不起许清穹，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不堪。江湖儿女没有内力还能算是江湖儿女吗？
没有武功之后的许清窈陷入自我厌弃，她的体力大幅度下降，各种孕期不适纷纷找来，她因此愈发少出门，倒是符合了许二小姐“体弱”的人设。
可是许清窈关在屋里跟许清穹关在屋里是不一样的，许清穹从小学了许多技艺，她有许多的方法可以享受生活、打发时间，可是许清窈不能。
因为许清窈从懂事开始就把时间都花在练武之上，如果真要这样比较的话，其实许清窈的精神生活比起许清穹是贫脊许多的。
玉潘龙也知道许清窈的状况不好，但他现在愈来愈忙了。暗七给他布置了许多任务，摄政王之前的势力只在北山一代，现在扩展到了江北，双方人马要磨和自然有许多东西要适应跟交接。
而且因为水运的关系，宁严很自然的把一些夺位相关安排交给了玉潘龙，造反总是很忙的，更何况是像玉潘龙一样代管一地势力的人？
玉潘龙知道宁严要夺位的时候一点也没震惊，反而是浮现了狂喜：他很有可能从一界水匪成为一方亲王！
至于造反失败……怎么可能会失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小皇帝除了一个身分之外还剩下什么呢？
摄政王当然也可以直接毒杀小皇帝，但他要的是百官跟天下的臣服，而不是一直到后世都被人戳着脊梁说篡位的恶名。
他一直觉得坐在那位置上虽然权力在握，但限制也特别多，他不想走政斗路线，只想以雷霆一击，让天下臣服。
况且江湖上的各种势力就是他的耳目，这些年来就是因为这些势力，所以他才能控制各路官员。所以不可能失败，他只是享受这种翻云覆雨的感觉。
于是到了宁严认为的黄道吉日，北山六十八路匪窝中冒出了装备精良的士兵，瞬间就控制住了北山各地城市，以防边境将领率兵勤王。
一部分士兵冲进京城，逼得小皇帝当众禅位。
玉潘龙扼住各水路要道，阻断南北信息连通，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击杀有异心的官员。
这种控制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一直到宁严彻底掌握了朝堂才结束。
之后玉潘龙当真得了一个澜亲王的爵，只是手底下的势力大大缩减，大多数人手都并入了江北一地的水军，他只得了一座府邸跟部分的生意。
许清窈变成亲王妃，她出生不久的儿子成为世子。不过即使如此，她在夫人外交上也是弱势的，因为当地官员厌恶水匪，等她成为亲王妃之后，那些官太太们又嫌弃她没文化，没教养，并不愿意跟她深交。
亲王可以有一正妃二侧妃，玉潘龙受封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皇帝赐下高门贵女为侧妃。玉潘龙说自己需要懂得官场礼仪的夫人处理外交，并且皇命难违，总之许清窈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以及那武力全失的现状，也不可能离开。
两位侧妃对王妃的底细知道得清清楚楚，言语间自然就不会有多尊敬，许清窈本来还想要直接暴力管理，但这次玉潘龙不站在她这边，她很快就成为名存实亡的王妃。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愈来愈虚弱了。
第94章 被联姻的女儿（十）完
许清窈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但她知道玉潘龙巴不得自己这个新皇前任可以快点消失。
玉潘龙并不理解朝堂上的套路，宁严对他似乎很信任，但他最后得到的除了一些虚名之外，人手跟地盘一直在减少。没多久, 这个曾经在江北一呼百应的玉面郎君就变成只能领着朝廷月俸跟封地部分税收的闲散亲王。
玉潘龙一开始或许没知觉, 等意会过来的时候，他也只剩下装傻的权力。
许清窈后来果然死了。
她死的时候, 正好听见丫头在谈论江南那边有一个名为易命的女子, 率领义军成立南国, 跟宁氏皇朝划江而治。据说易命本身就武功高强，她身边还有神秘的三十六卫, 每一个都是不可忽视的高手。
据说易命一开始只是在自己居住的县城成立了一个“申诉会”，所有遭遇不公的百姓都可以去申诉, 她会帮忙百姓讨回公道。
后来宁严造反，各地官员纷纷想要巴结新皇，对辖下百姓愈发苛刻, 易命手下来投的人也愈来愈多, 到后来易命直接杀了一位贪官, 然后直接造反。
她率领着平民组成的义军一路横扫，很快的江南所有县城都归于她的麾下──并不是义军太厉害，主要是因为那些官员太脓包，许多平民愿意开城投降。
地盘多了以后, 义军的实力也上去了，易命跟她的三十六卫似乎对训练士兵很有一手，总之后来硬是让她拉起了一支还算不错的军队。
并且不得不说的是, 易命身边有一位谋士, 世人只知她姓裘。
裘氏天资聪颖, 善查人心，她不是易命唯一的谋士，却是易命最信任的那位。所有有异心的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在她的帮助之下，易命的统治之路变得异常顺利。
宁严自然也派过人去勦匪，只是他身边可用的士兵不多，精锐的要留在皇城保护他，可以派出去的，可以信任的人就少了。
更何况江南多水，水军不够强根本拼不过，那些江南水军甚至会直接卡了粮草运输，宁氏陷入粮荒，毕竟江南可是全国粮仓。
后来经过几次战争以后，宁严确定自己没有能力一次就把南国势力给压下去，如果再打下去，北边的短暂安稳就会被打破，他的政权未稳，哪怕有将帅也不敢派。而且因为跟南边的战争持续太长，北边国库已经捉襟见肘。
当初养六十八路山匪的时候就花钱如流水，现在当上皇帝，宁严可不晓得节俭为何物，总之就是这里花一点，那里花一点，然后南边粮食税收进不来，就没钱了。
最后宁严只好忍痛跟易命签定了划江而治的国书，易命正式成为南国女皇。
本来宁严还想着牝鸡司晨，这国家长久不了。结果没想到南国竟然经营得很好，裘氏虽是女子，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虽不懂治国，却知道如何挖出会治国的人。
也不知道裘氏是哪家培养出来的姑娘，总之她善见人心的特长是远远传扬了开去。
之后二十年，南国愈发富裕和平，北边却在划江而治的第五年就陷入混乱。宁严此人并不是什么当皇帝的料，国家在他手下，只是从原本的千疮百孔到破布一条。
之后北边直接陷入割据，各方势力林立，玉潘龙曾经想要趁着机会，收拢势力，重现当初的荣光。
可是宁严对青龙寨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从玉潘龙投靠宁严开始，青龙寨的真正掌控权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暗七握在了手中。
因此哪怕他挥舞大旗，想要号召往日兄弟重组青龙寨，一个已经退下的老大想要重新上位还真没那样容易。
暗七对宁严忠心，就算他不忠心，自己握着势力自立为王不好吗？凭什么把到嘴的肥肉吐还给玉潘龙呢？
而且青龙寨的死士到后来不知为何耗损愈来愈严重，很多都是出个任务之后就再也没回，玉潘龙的实力更是因此大大受损。
最后玉潘龙在那割据开始的几年就因为上窜下跳太欢实，被几方势力围攻而死。吴常利索的改投了暗七，继续当自己的神医。
彼时玉潘龙跟许清窈的孩子还很小，乱军之中没人注意这位小孩，易命便让人把那孩子带走抚养了。
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易命跟裘亲王也不担心孩子长大了想要报仇或者夺权上位，反正不管那孩子长大如何，他们接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