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瞱
小小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摇头:“我先不见了,等官司结束我再见好了。”
叶川红爱怜的摸着女儿的头。张笙此人惯来有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要真的见到小小,会提什么要求可就不好说了。
她也觉得小小不要见他比较好,直觉告诉她,不要让小小跟张笙的新家庭扯上关系。
张笙等了好几天,结果根本没有回帖。他内心唾弃,认为前妻粗俗,大概连回帖的礼仪都不知道。
最后没法子,他只好亲自去包子铺堵人,所有证人都到了,开审就这几天,最好能在这之前把事情解决了。傅老爷说得对,傅家姑娘进过公堂这种名声难道很好听?
所以在某个准备关店的下午,叶川红就看见一个人影闪进店里。她没转过头,只是说:“这位客官,我们的包子都卖完了,想吃明日请早。”
“叶棠,是我。”开口的是张笙。
叶川红转过头来看着许久不见的前夫问:“你来干什么?还有,叫我叶娘子。”
“我是来跟你说李狗那案子的。”张笙偏过视线,然后掩饰般的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叶川红不说话也不张罗,抱着臂看他。
“听说你这里除了包子以外还送热汤,要不你给我来一碗?”张笙尴尬的想要搭话。
“有话快说。”
“余容说她只是请张叔给你牵线,让你找个人嫁了,没有要欺负你的意思,李狗的事情只是误会。”张笙抿嘴,知道攀交情行不通了,立刻进入正题。
“那李狗说我的名字叫做叶棠时,我就猜是你家余容做的好事。”叶川红冷笑:“不过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两日后就开审,你跟大人说去。”
“叶……娘子,有必要这般赶尽杀绝吗?”张笙皱着眉看她,就像以往许多个相见两厌的日子一样。
“张老爷,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我们毕竟以往是夫妻,让人见到了传点什么也不好。”叶川红说:“要不您还是走吧?”
考上举人,的确可以被称呼一声老爷。叶川红觉得自己好有礼貌。
“叶娘子,如果你答应撤状,我们会给你二百两银子。”张笙说:“小小长大了需要许多银钱,置办嫁妆也要钱,听说你们现在还住在铺子里?去买个好屋子住得舒舒服服不好吗?”
“你这是在贿赂我?”叶川红说:“届时我会如实跟王大人禀告。”
“叶氏,你跟一个举人还有傅家做对没有好处的。”张笙说:“我是看在以前的情谊上才跟你说这些,如果傅家认真起来,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弱女子能有什么好?”
“举人又如何,我爹也是举人,还把我嫁给他的学生,谁知道他的学生小时候靠着他开蒙,娶亲后靠着他女儿养家,考上后一样没给人好下场?”
叶川红讽刺的说:“就算是举人,该忘恩负义一样忘恩负义,该护不住妻儿一样护不住妻儿,举人这么了不起,你捧着你家夫人做什么?她没经过你同意做下这事儿,你敢当面放一个屁吗?”
张笙面色开始难看。面对叶家他并不是一点都不愧咎,只是叶川红平日就刚强,叶夫子又不在眼前,所以他才能一直自欺欺人。
“余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要帮你得个好姻缘,让你下半辈子幸福。”张笙干瘪的解释着。
“不要说这种大家都不相信的鬼话。”叶川红冷哂:“你既然能考上举人,就表示你脑子没问题。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张笙,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说你忘恩负义心性凉薄都抬高你了,你不过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孬种跟伪君子。”
两人谈话不欢而散,张笙丧气的回到租住的小院,傅余容已经等着了。
“夫君,姐姐怎么说?”傅余容等了好久,愈等愈怕。好不容易看见张笙回来,连忙殷勤的上去询问。
张笙看着傅余容娇美的面庞,心中只希望傅老爷真的有法子脱罪。他是无法在短期内休妻第二次的,对名声太坏了。
“叶娘子不肯撤状,说清者自清。”张笙温柔的说:“要不到时候就跟大人老实说吧,那是父母官,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傅余容勉强回了一个笑,内心对叶川红更怨恨了。
第126章 大善人的恶妻(七)
开审那日, 傅余容声泪具下的诉说自己只是一片好心,说张笙提亲之前自己并不知道他已有婚配,,知道的时候又觉得对不起前头姐姐, 因此跟张管事说了想办法给叶川红牵一份姻缘。
谁知道张管事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而这中间的错误显然不应该由她来承担。
傅老爷也说张管事长年在外奔波,并不晓得他还会做出这种事。
张管事面色灰败, 但想着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傅家, 咬牙也说自己以为姑娘的意思是想要让叶娘子不好过, 因此买通了李狗,想要让叶娘子名声尽毁, 所嫁非人。
叶川红自然不相信傅家鬼话,但这些有钱人想要脱罪总有无数的法子, 当真不认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人,如果傅娘子当真想要给我一个好姻缘,为何不是吩咐媒婆, 不是吩咐身边的婆子, 却是找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张管事?”
叶川红说:“甚至没有跟我父母通过气, 就打算找个男子来安排我的姻缘?民女认为傅娘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善意。”
“姐姐,这种婚娶之事我又怎么知晓呢?我找张管事不过是因为他常常在外面走,见多识广,一定能想出法子来。”傅余容说:“况且我要是派我身边的婆子, 万一让您觉得我瞧不起您岂不是不美?”
叶川红没有理会她,继续说:“傅娘子从张老爷那打听来我的闺名,然后就直接跟张管事说了, 甚至打听了我身上的胎记……只想牵一份好姻缘为什么要打听胎记?傅娘子从一开始就存心不良!”
“我只是想要多知道一些详情, 口风不谨是我的错, 但并不能就说我存心不良啊!”傅余容继续喊冤。
“如果不是傅娘子特意跟张管事说了我的闺名跟一些私密之事,张管事又怎么会会错意?”叶川红说:“张管事在傅家工作多年,难道就凭藉着他常常‘会错意’?民女认为他对傅娘子为人必有了解,结合前后讯息,才会做出支使李狗的事情来。”
王大人听了以后没有多说什么,但看得出并不觉得冒犯,叶川红的胆子也就愈发大了点。
“民女面临的处境着实危险,张老爷抛弃在前,傅娘子陷害在后,他们傅家财大气粗,民女特意选了县衙旁边开店他们都能算计,民女实在不知道天下之大何处有在下母女容身之地。”
叶川红感伤的说:“难道真得要民女一根绳子吊死了,这才算是洗刷了张老爷身上的‘污点’吗?”
“姐姐,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傅余容怯怯的说着。
“张举人,你对这些有何话要说吗?”王大人看着张笙。
“大人明鉴,学生跟叶氏分开并不是因为想要娶妻傅氏,而是因为叶氏品性不堪为举□□。”
张笙说:“学生以后走的是官场,讲究品德学问,但叶氏对银前锱铢必较,为人心狠凉薄,这些只要打听以往邻居都能知道。
成为举人以后自然会多出许多交际,学生只是担心叶氏品德,以后闹出更多不可收拾的祸事,这才跟她分开。
况且分开以后,学生把嫁妆全数交还,并没有故意欺辱,跟傅家结亲更是在和离一年之后,并不是叶氏所说的别妻另娶,请大人明鉴。”
“王大人,当初张老爷拿着我的嫁妆四处送钱,说那些拿钱的人都是困苦穷人。送来送去,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于是我开始限制他送钱给人。”叶川红说:“和离之时,我逼他把嫁妆还来,他就让那些拿了他钱的村民跟我签了借据,那些借据我在衙门有记录,您可以查一查之前卷宗,看是不是真的。”
“他拿着我的嫁妆行善,也不管家里孩子还要吃饭。我阻止就说我不善良……如果不是因为家里进项不够,我以前也是举人家的姑娘,为什么要抛头露面的卖包子?”
叶川红继续说:“我的父亲是他的启蒙恩师,他为了给新夫人脱罪都能这样埋汰我,大人您还能信这样一个人?”
张笙面色难看,他最讨厌叶川红一直提叶夫子。每次提起来都显得他特别不是人。
叶川红说:“况且和离后一年成亲,中间难道没有定亲?没有走礼?时间算一算,他根本是跟我分开以后,马不停蹄的就去张罗着跟傅家结亲。这不算别妻另娶哪个才算?”
双方争执不休,傅老爷则一直说自己女儿从小就心善,不可能故意想要害叶娘子终身,不过是女儿家做事情不周全,还隐晦的说自己的表哥在朝堂上当御史,自己家不可能知法犯法。
本来傅老爷不说这种“我家后面有人,你考量一下吧”的话,王大人还想给个警告就算了,但傅老爷偏偏要提。
王大人也是出身世代官家,一个当朝御史官很大吗?很了不起吗?本官现在的确只是个知县,但本官并不会一直是个知县啊,谁还没点关系咋的?
在这种微妙的不爽之下,王大人宣判了。
张管事不管是不是奉命,他直接指使了李狗入室图谋不轨,情节恶劣。他是奴借,所以惩罚加重一层,判流放三千里。傅老爷管教奴才不当,罚银千两。
傅娘子恶意散拨他人隐私,间接支使张管事,杖责十大板,可分天行刑。李狗受人支使,且未达成犯罪,罚劳役三年。
至于张笙,教妻不严,对恩师之女不义,品性有疑,判他暂缓科考,望在家自省,处理好家事以后再想为国效力。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王大人似乎知道这个判决出来所有人都不服气,他判完之后又说:“傅老爷,本官这般判决已经算是给大家留了面子,你要是给脸不要脸,别怪本官亲自去跟你那什么御史大人的表哥说了。”
傅老爷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一介商人都有后台,为什么能在京城附近当知县的人就没后台?况且这事情的确禁不起深究。
自家女儿做事情的风格傅老爷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如果眼前知县真的想要认真,那傅家只会面临更糟糕的情况……于是傅老爷也不吱声了。
张笙见岳父都不继续说了,内心着急却也没有法子。王大人虽然只是让他延后科考,今年春闱不参加,三年后还是可以考的
只是王大人亲口盖章说自己品性有疑,这种公开判决是会录入记录的。况且王大人显在在朝中有关系,他对自己的印象恶劣,这岂不是直接树立了一整个圈子的敌人?
张笙眼前一黑,一边想要说点什么,一边又担心自己过度狡辩留给王大人的印象要更坏。
于是就在他迟疑衡量的时候,傅余容被拖到了衙门口行刑。张管事跟李狗被拖下去,傅老爷面前站了一个文书,让他去办理罚银之事。
一切发生的很快,等张笙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傅余容被杖责的声音。
傅余容除了疼痛之外还觉得屈辱,她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么难堪的场面。即使本朝杖责并不去衣,但一个举人娘子被当场杖责也是千古奇观。
别人都在看热闹,叶川红却觉得扬眉吐气。
傅家不就觉得自己只是个农村女子所以不看在眼里吗?现在高贵的傅家姑娘不一样要被打板子?
叶川红不知道,这一场判决影响到的并不只是傅余容被打板子。
原本张笙在下一场的春闱当中就会中进士,并且正式开启自己的开挂人生,被耽搁了一场,在漫漫考学生涯当中看上去不算什么,但很多事情都是差之毫里,谬以千里的。
傅余容其实并不真的是娇柔美好的姑娘,在原本的命轨当中,她在张笙面前一直都形象很好,那是因为张笙后来成就来得很快,这让傅余容甘愿收敛自己颐指气使的那一面。
可是现在傅余容因为处理张笙的前妻而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她就有点绷不住了。
而且因为她身体娇柔,一次最多可以承受两个板子,十个板子得分五次打完,中间还有养伤的时间,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都不能离开平阳县。
傅余容不离开,张笙也不能离开。傅夫人自愿留下来照顾女儿,只有傅老爷决定尽快赶回府城去处理罚银以及报信的事情。
得罪了一个不知深浅的王大人,自然得要跟表哥说清楚的。
审判结束那天晚上,傅余容是被抬回小院的。她面色苍白,眼眶含泪,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弃妇弄成现在这般模样。
张笙看见傅余容柔弱的模样,只觉得满心怜惜,只觉得王大人也太过不通人情。既然知道是下人没办好事情,意思意思罚银就得了,容儿这般娇弱,十个板子怎么受得了?
傅余容在养伤期间脾气并不好,不过张笙此人一向谁弱谁有理,倒也没因为这样就计较什么,只是安慰傅余容说等他以后考上了,王大人这类的人自然也不敢给她脸色看了。
“珊瑚,你给我想个法子,我一定要叶川红那女人死。”傅余容在一次换要时跟贴身丫头轻声说着。
“姑娘,现在叶氏的铺子太显眼了,奴想不出法子来。”珊瑚手一顿,然后语气无奈的说。
“如姑姑呢?”如姑姑吩咐张管事的婆子,傅余容有许多事情都是透过她去完成的。
“如姑姑被老爷打了板子,现在还在养伤呢。”珊瑚说:“老爷说如姑姑不晓得劝着您,如果不是看在您还要用她的份上,您被打板子的那日就是她的死期。”
“现在把她弄成这样有什么用?”傅余容有些急了:“最近夫君都在做什么?可有去找叶川红?”
“姑爷最近都在参加县里的一些文会,偶尔也救济一下贫苦人。”珊瑚说:“姑娘,我们带来的银两不多了,夫人都在暗地里说他花钱没节制呢。”
“又不是嫖又不是赌,想要救济人就去呗,都是些穷人,能花多少啊?”傅余容不屑的说:“咱们又不是叶氏,几十两银子看得跟命一样。”
“……姑娘,姑爷跟的花了很多,您要不过两天去跟夫人问问吧。”珊瑚委婉的说。
“知道了,我会问的。”傅余容有些不耐烦,再过几日就是下一轮板子,叶川红的包子铺就在县衙前,这不是又得被打给她看?
傅于容想了想:“让如姑姑给我想个法子,她只是被打了,脑子又没坏,如果没给我想出个法子来,那她就去庄子上养老吧。”
“是。”
第127章 大善人的恶妻(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