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乔且中路
太阳看起来是不真实,但落下来的阳光可比他们屛玉县灼热多了。
周梨即便是热也不敢露出半点肌肤来,不然可有的受了。一面驱赶这身下的骆驼,朝着左边走去。
这叫殷十三娘十分不解:“姑娘这是作甚?这怎就走岔道了。”
周梨手里?有罗盘,到也不担心会走错路,反而是更担心路上遇到的人。不过到丰州之后,他们除了那景允之主仆两人之外,压根就没有认识旁的人。路上即便是遇到了些行商,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来往。
她仔细想了想,那景允之的身份,似乎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但如今想来,他那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气息,给人感觉不是一般人家就能熏陶出来的,所以十分防备。
眼下见殷十三娘问起,也是如实答道:“我起先倒是感恩那景公子?的救命之恩,可是殷姐姐你现在仔细想,你觉得一个普通的香料商人,能有他那样的华贵气质?”这种东西可不是穿金戴银或是多读两本书就能养出来的。
还不知要好几代富贵荣华的尊荣才能得呢!
她这样一说,那殷十三娘如今仔细一想,果然觉得那景允之的一举一动?,的确是彰显着几分贵气。
于是一下也紧张起来:“他不是商人?别是什么功勋人家吧?”可既然是功勋之家的子?弟,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香料生意?当下也就脱口道:“他是为?了马来的?”
那样一大群马,整整三千多匹啊!哪里?会不露出些风声来呢?
周梨叹了口气,“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出门在外,这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此番你我身负重命,是一点马虎不得,如果真错怪了他,往后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便可。”
所以她现在调转方向,好与?那景允之错开。
殷十三娘恍然大悟,“如此甚好,还是姑娘仔细些。”但又?有些担心,怕走偏了路去,到时候与?那些在木雅城同她们汇合的西域商人们错开,“不会走错吧?”
“错不得,你便是不信我,也该信陈二哥才是。”陈慕出品,那必属精品。
如此这般,两人也就此分了岔道。
然就在她们原来走过的沙山路途上,那景允之和他的随从阿若也出现在这里?。
抬头望去,似那方圆十里?皆入目,可却不见半点人烟。
不过景允之一点都不着急,心想那粥粥姑娘既然是要往前?面去走,自己总是会在前?面的绿洲遇到的。
可是阿若有些不解:“主子?,那粥粥姑娘警惕得很,何况这般无情?,您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景允之心想这样才有意思呢!以往那些女人们,哪
个见着自己不是想尽办法往上撞,唯独这粥粥倒是有趣,居然为?了她那个无情?无义的未婚夫,连自己对她的救命之恩都不顾了,就这样着急地与?自己撇开关?系。
更何况她那一双眼睛,是真的像极了真姑姑。想到那一双眼睛,景允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不过景允之也没忘记这一趟所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只?朝阿若问道:“可是有那可疑人了?”景允之是万万没有想到,那澹台家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与?灵州那帮上不得台面的小?丑牵扯在了一起。
他甚至怀疑,这一次灵州派来接应那一批马的人,极有可能是澹台家的人。
不然的话,那灵州还能派谁来这这丰州?也唯独这澹台家四海八方都有些涉足,这一次接应这批战马的任务,该是非他们莫属了。
可是景允之这样轻看了灵州,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愿意用?心去了解灵州,更别说是了解灵州那一批人了。
自然也是不知道周梨这么一个姑娘家,在灵州也是涉及政务。
他的尊贵和傲气,使?得他不允许自己同那样一帮跳梁小?丑较劲,多花一份心思在他们的身上,都是对自己身份的拉低。
他的对手从来只?有一个,那便是上京的叔叔李晟。
至于灵州与?十方州那些叛军,又?有个什么两样呢?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可笑,和阿若说道:“他们这样费劲千辛万苦弄这一批战马,不会真的以为?,他们能从我李家手里?,分得一州半府吧?”
阿若声音有些尖细,在这风沙呜咽的环境中,显得异常的刺耳,“一帮土鸡瓦狗,主子?不必放在眼里?。”
“哼。”景允之一声嘲风,随后才淡淡笑道:“传令下去,但凡有可疑队伍,一律杀之!”对于这一批战马的归属权,他胸有成?竹势在必得。“记得搜查他们身上的密信或是信物,这些西域人行事,你是知晓的。”
所以景允之才这样急急走在前?面来,到时候直接拿了他们的密信,冒充灵州之人,以好哄骗这些西域商人帮自己将马赶到灵州去。
即便是不能让他们帮忙赶马,但最起码交涉之际也要将他们稳住,不然叫他们察觉出一二来,怕是一下就将马给驱散了。
那才是真正的功亏一篑。
只?不过,很快到了下一个绿洲落脚,景允之就开始着急起来。
这里?的外人极少,更何况是他这个方向所来,所以只?稍微打听一回,就能晓得周梨二人似乎来过。
但这所得来的结果都有些不尽人意,也叫景允之的满怀期待如今好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心也凉了大半截。
不死心,又?打发了阿若去查,这会儿见阿若的表情?,也晓得是个什么结果了。
阿若隐隐猜出来了,主子?对那粥粥姑娘上心,多半是她那一双眼睛,如今想来还真与?当年的真姑姑有些相似。所以眼下见自家主子?心情?沉重,便出言安慰道:“也许,走岔了道,去别的绿洲了。”一面从怀中掏出那羊皮地图,在他面前?的胡杨桌面铺展开,“主子?您看,这边还有一个小?绿洲呢!”
景允之在这城中不见周梨的踪影,第一反应的确是担心她们命丧黄沙中了。他忽然就十分气恼,又?怨恨起自己来,当时为?何要让她先走?完全忘记了她们两个女子?,在这黄沙中是何等的艰难?
不说遇着什么流沙,被吞没,便是那蛇虫鼠蚁,也是足矣要了她们的性命。
然而现在听得阿若的话,见他指着旁边那个小?小?的绿洲,忽然又?了起了些期盼来,“没错,两个女人在沙漠上,指不定是乱了方向,跑到那边去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也仔细看起那地图来,“他们既然往这里?去了,怕是继续往前?走,我们也难以碰到她们,倒不如明日启程,我们也往此方向去。”他此刻几乎已经认定了周梨就是调转了方向,走偏了路。
反正就倾向于此,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她一个大好年纪的姑娘,就这样葬身与?沙漠之中。
他是主子?,他的话阿若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收了羊皮地图,便开始准备明日启程路上所需要的水和干粮。
这景允之的身体不好,所要准备的行李,自然是比旁人要多出不少来,好在这城中早就有景允之的人提前?打典好,他也只?需去取来便是了。
这丰州几乎就是默认了乃齐州的附属地,但因为?各个绿洲之间的距离过远,此处也没有什么资源,左不过就是一条商道,方便去往西域罢了。
因此齐州那边,并没有花多大的心思放在这丰州。
也就是各地设了些自己的人,以方便自己行事罢了。
阿若其?实是不愿意去取物资的,这里?所驻守的那人,从来和自己不对付,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便是如此,没少叫他欺凌。
可如今景允之身边就自己一个人,即便是这些东西不要自己亲手拿,却也需要他亲自过来说一声。
眼下见了这里?的小?吏,说完只?叫他们送到客栈里?去,便要走。
然而那里?头就传来一个他十分不愿意听,且又?厌恶的声音:“哎呀,这不远万里?而来,怎么见着我这旧识人,就要走?”
随着这话音落下,一个汉人面容却做此处老百姓打扮的年轻男子?从中走出来,一袭暗纹银白的长筒袍,酱色的镶边,头上戴着与?衣裳同款的头巾。
他人不算高,穿不出本地人的那种感觉来,反而又?因一张汉人面容,所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主子?那里?,离不得人。”阿若不打算多做停留,说完就要走。
可没想到被这人上前?给粗鲁地拦住了,言语间更是不满:“小?野种,怎么如今在主子?面前?露了脸,翅膀便硬了?你别忘记了,小?时候在夜庭里?,是谁给你吃的,不然你这条贱命,早就已经没了。”
他说话间,还上手捏起那阿若的腰身来。
阿若本能地避开,长长的睫毛下,眼睛里?满是嫌恶,“龚大人,还请自重!”然后用?一双平静的眼睛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这位龚大人喜好龙阳之癖,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他这里?伺候的人里?,也多是那十二三岁相貌十分清秀的小?男娃儿,且一个个收拾得粉雕玉面,十分养眼,每逢伺候到他跟前?,总是能听得他的笑声和这些小?童们的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只?不过眼下这龚大人被阿若这么一瞪,竟然是忘记阻拦人,等那阿若走远了,他才忽然笑起来,“果然是翅膀硬了!”一面磋磨着拳头,什么时候该找个时间好好修理?修理?他才是,不然快叫他忘记,当初是怎么求自己饶他性命的。
而此刻阿若走在那风沙中,耳边的一切热闹似乎都离他很远很远,他的脑子?里?,只?浮现出那龚大人的残暴。
这是他一辈子?的此辱,可是他现在却不能死!纵然他就是个野种,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那一批战马,不管灵州的人是否能得到?但是绝对不能给主子?,更不能让上京那边得到。
不过他倒是利用?这一次主子?将一切放权给自己,利用?手里?的人,和上京的人杀了个两败俱伤。
他回头看了看那已经离得很远的补给点,眼前?似又?浮现出了那姓龚的丑陋嘴脸来,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阴冷。
他就是野种,活在阴沟里?的人,杀人罢了,也算得了什么呢?
物资在阿若到客栈后没多久,很快就送来了。果然关?于这景允之的事情?,他们不敢有半点的怠慢。
只?不过就在要睡前?,阿若又?以对方送来的瓜果不新鲜,重新去处买。
这个时候哪怕已经快到子?夜了,但这里?的天仍旧是大亮,太阳才是落山之相。
景允之也没有多疑。
然而就在他们启程后,那补给点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酣玩了一夜此刻这闭上眼睛的龚大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
按理?这里?都是些土坯房屋,燃起了大火也不大可能将人困在其?中活活烧死,但因那龚大人是个喜好花
俏的人,以至于他那房中多出了许多易燃之物来。
往昔看着是极好,又?能给他助兴,可如今却成?了他的丧葬品,一起与?他葬身在那火海之中了。
景允之自然是不得而知,不过长久与?阿若的相处,他也察觉到了今日的阿若,性情?有些亢奋的样子?,只?觉得奇怪:“你今日怎么了?”
阿若恍地抬起头来,“没事。”
景允之闻言,没在多问什么,而是过了片刻后,两人在一处沙山下面短暂休息,他才追忆起往昔旧事来,“当年我若早些认出你来,绝对不会叫你受这许多苦楚。”
阿若似对于此浑不在意,抬头看朝天空的太阳,今日长风万里?,将那连日来夹着黄沙的空气都给吹得清澈了不少,所以天空湛蓝,白云朵朵,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美好。他的心情?似乎也如同这天气一般,“这是我的命,你从来没有错。”
他是天阉,他的父母身份尊贵,却又?叫人难以启齿,所以他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彻底被抛弃掉了。
他被扔在夜庭里?,怎么长大的他忘记了,只?晓得活下来是那样的艰难,成?为?那姓龚的玩物,也不过是这万千痛苦之一。
只?是他从来不去埋怨生他的那个人,听说她是极力想要挽回自己这个悲剧的发生,但是事与?愿违。阿若又?想,可能是上辈子?自己就是那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即便生母再怎么阻止自己的出生,自己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
她那时候小?小?年纪被自己的兄长逼迫,手足无措,将自己扔了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她有自己所爱。
因此阿若是一点都不怨恨她,反而觉得她是那样的可怜无助。只?怨恨如今在上京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如果不是这个畜生,自己就不会来到这世间受尽百苦了。
他不但害自己,还害得弟弟家破人亡。
“可如果我早些认出你来,也许你的命运会好一些。”景允之是有一颗擅长共情?的心,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以至于当年被大家标定上了那软弱无能的标签。
他没有那样软弱无能,只?是容易被一件悲惨的事情?所触动?,但却又?没有办法去改变或是解决这个问题,反而会花许多时间来为?此伤春悲秋。
也是如此,当年真姑姑死了之后,他无心朝政,才被那李晟这个狗贼夺去了一切。
他们的悲伤不一样,但这痛苦却又?有些相似,都觉得自己是那悲惨的孤家寡人。
在短暂的歇息之后,两人都收起了心情?,继续上路。
然而风是那样的大,沙山的位置一直在风里?变换着。
是想当年那愚公移山之际,能得这样的风,那山又?是沙子?,想来会简单许多。
所以沙山的变化?,以至于他们那张羊皮地图就有些丧失了原本的作用?。
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两人都没有找到地图上锁标记的那个小?绿洲,便也意识到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和心情?去欣赏这沙漠的壮阔了,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未知的恐慌。
好在如今他们的队伍里?,不单是他们两人了,还有在半道结识的另外一对兄妹。
这一队兄妹乃江湖中人,听说是专门来找什么大冬虫的,但却不知此物到底是什么,只?是想着这名字,那应该就是比冬虫夏草大一点的药材罢了。
可是这沙漠里?一眼望去,皆然是那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滚滚黄沙,哪里?会像是能长出冬虫夏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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