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乔且中路
别说是周梨,便是殷十三娘也大惊失色,又满腹的怒意:“天底下,怎么会有将这当做一味药呢?这是人?啊!这些?人?疯了!”
周梨曾经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一处的老百姓以大冬虫夏草为药引加入药汤里,食之,可延绵益寿也,故而?称作?那长寿村,人?人?向往所之。
当时她瞧见了,只付之一笑,觉得这撰书人?实在是不考究,这冬虫夏草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功效?
天真的她,当时以为那所谓的大冬虫夏草,就是个头大些?的冬虫夏草,像是奇兰镇雪山上挖来的那些?一样。
却不想,原来是另外一层意思,一个活生生的性?命被强行培养成为这所谓的药引,这分明就是拿命换另外一条命!她想那个数里的长寿村,也不该叫作?长寿村,而?是恶魔村才对。
“是啊,怎会有如此疯狂之人?!”眼下的周梨,第一次生出了那行侠仗义?的心?,想要?将这些?制作?所谓大冬虫夏草的沙贼全部都屠杀了,纵使?她根本就不具备这个能力,可是如今的愤怒和恨,就驱使?着她的内心?产生了这样的冲动。
阿不力孜发现,自己即便将这满腔的恨意给倾诉出去,但并没有起到半点缓解悲伤的作?用,他看着怀里已经犹如干尸一样的女儿,还?是心?痛难忍,他想那些?人?,怎么不拿自己去做大冬虫夏草,而?非得要?抓他可怜的女儿呢?
他又看着周梨和殷十三娘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不禁悲凉地叹了口气:“你们
?走吧。”一面抬头看着天空,太阳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一团乌云所遮挡了,光芒再度洒落在这片无垠广袤的沙丘上,人?的影子变得模糊起来,他便晓得,这两个中原来的女人?是没有办法在沙漠里辨别方向的。
于?是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骑着回来的那头白骆驼,“你们?将它牵走吧,它会带领你们?离开这片恶魔之地,回到你们?原本要?去的地方。”
周梨听?到这话,下意识要?出言感?谢,但是又立即反应过来,心?生出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来,“你把它给了我们?,你怎么办?”
她已经看过了,男人?除了那几只侥幸活下来的羊,就只有这一头骆驼了,给了她们?,那就意味着这个男人?,再也不可能离开这片沙漠了。
到时候他如何出去别的绿洲换生活补给?
除非他……他不想活了。
所以周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们?不要?,你好好的活着,你的托依汗在天上的云层里看着你呢!”
阿不力孜震惊于?周梨的拒绝,一面也抬起头朝天上的云层里看去,似乎真的看到了他女儿欢快的笑脸一般,但他对于?周梨的拒绝是不明白的:“可是,没有白骆驼,你们?是出不了这片沙漠的。”现在返回他们?原来的路,也走不通,那边的天黄橙橙的,也许那里已经卷起了沙尘暴。
所以只能冒险走那条有着沙贼的路。
“将托依汗焚烧了,你再送我们?出去。”周梨提议。
按理说着孩子成了干尸,是能很好保存的,可以叫男人?留着也能做个念想,可是既然她已经成了所谓的大冬虫夏草,那留着只会遭各种人?的觊觎,所以反而?只有给焚烧了,才是最安全的。
不然只怕有一朝,真真会成为别人?的药引。
而?阿不力孜听?到她的话,像是才想起什么来,立马就点头道:“对,对,我不能让人?将托依汗带走。”所以他动作?温柔地将躺在膝盖上的女儿放到旁边的沙地上,然后便去搬那些?他以往和女儿在沙漠里收集来的柴火。
为了寻找这些?柴火,他们?父女走了几十里的沙漠,这叫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女儿欢声笑语的模样来,两行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划下满是沟壑的脸颊,抱着柴火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周梨见此,心?里晓得那什么安慰的言语如今都没有半点用,只起身想去帮忙,这时候却忽然听?到殷十三娘的惊呼声,“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她这一惊一乍的声音,引得周梨和阿不力孜都将目光往孩子身上投去,但见托依汗原本高高隆起而?饱满的肚子忽然开始迅速缩小?干瘪,而?被衣襟遮挡的肚脐处,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那里钻爬,十分恐怖。
“是,是奎尼冒芽了!”男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眼睛瞪得大大的。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周梨他们?便闻到了一股从孩子尸体上传来的香味,很淡雅,有些?像是自然晾干的野香菇的香味,好像又参杂着一种奇怪的药味。
而?那孩子肚子上的衣襟也被奎尼的坚硬嫩芽顶开,果然冒出了一个类似于?蛇尾一般的芽。
这个时候孩子的肚子也彻底恢复了正常,整个身体完全变成了干尸,只是那肚脐眼处长出了仿佛蛇尾的嫩芽,看着着实是有些?恐怖。
阿不力孜见此情此景,又忍不住哭起来,再也不能自己了。
是周梨和殷十三娘将柴火一一架好,又从房间里取出了一条薄毯来,递给阿不力孜:“送孩子走吧。”
阿不力孜哽咽着,颤颤抖抖地接过薄毯,把孩子如珍似宝一般裹在毯子里,然后双手抱着往那柴火堆上放去。
呜呜咽咽的声音从他干哑的嗓子里发出来,像极了那濒临死亡的苍鹰发出的最后冥唱。
一阵阵风沙卷起,落在柴火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主动接过周梨手里的火源,一咬牙便狠心?将柴火堆给点燃。
干燥的空气里,干柴与火苗的接触,立即燃起了热烈而?雄壮的火苗来,在加上风的辅助,一夕间整个柴火堆便都全部燃起来,可怜的孩子被包围在火焰之中,一点点蚕食掉。
阿不力孜痛声跪在沙地上,一面捶打着黄沙,仍旧哭得凄惨。
他哭得伤心?绝望,周梨和殷十三娘在一旁也多少?受到些?许的感?染,再何况现在是送这孩子离去,两人?神情也虔诚不已,希望下一世孩子能得个好去处。
以至于?就没有留意到,此刻已经朝这里靠近的景允之一行人?。
夜里太炎热了,已经远超了前两日,所以他们?不等天亮就开始拔营启程,漫无目的地转辗于?各个沙丘之间,终于?看
到了这大漠里一束直直的孤烟。
自然也就寻着这烟火而?来,还?未到就听?得一个男人?悲痛欲绝的哭嚎声,等靠近了却发现周梨和殷十三娘都在此处。
景允之是兴奋激动的,眼里那疲惫的光芒也变得明亮精神起来,“粥粥姑娘!”
他的这一声惊喜呼唤,在这个悲伤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周梨同样吃惊,只不过她别过头去看的时候,眼里多少?是有些?对于?这个可怜孩子的怜惜,所以目光看起来有着几分悲悯。
这让景允之心?口忽然一痛,当年真姑姑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来回望自己,他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周梨的目光带到了往昔,一种痛失所爱的悲伤也在他的身体中氤氲开来。
“主子,你看。”阿若适时地提醒,指着那堆得高高的柴火堆里焚烧着的,似乎是个人?。
明家兄妹也看到了,但十分不解,尤其是想到这一路在沙漠之中,实在是难以见到半截柴火,所以看到他们?一次性?用了这许多,只觉得万分可惜。
那明连溪也是个性?子耿直的,直接就脱口说道:“你们?怎么能如此浪费柴火?”
不过话刚说出口,就被她大哥明连城给一把拉住了,一面抿着嘴摇头示意她别再说话。
可明连溪觉得就一个死人?而?已,有什么稀奇的?那江湖上每次争夺地盘,不得死百八十个么?
果然,逝者非自己的亲属朋友,有一类人?对于?旁人?痛失所爱的伤心?难过是无法共情的。
甚至还?要?说些?冷漠的言语来伤害对方。
好在她叫她兄长拽了一下,也安静下来。
炎热的环境里,那托依汗本身又在一夜间变成了干尸,所以那堆柴火烧完彻底化为灰烬的时候,也连同那八岁的小?女孩托依汗融合在其中,她与柴火,谁是谁的灰烬,无法分辨了。
阿不力孜的哭声仍旧不止,这是他最后的一个亲人?,都顾不得那灰烬里还?有火星子飞舞,便扑了过去。
他害怕风会将他的托依汗给吹散了。
周梨见他此举,生怕他被烫伤,吓了一跳,急忙去拦住。
殷十三娘也忙从屋子里扯出来一块巨大的毯子,只将一角扔给阿若,两人?拉起来,挡在了那骨灰前面,将风彻底地隔开。
阿不力孜也冷静了下来,抬头看着他们?几人?,擦去了最后的眼泪,像是冷静了下来,进屋一阵翻找,将他觉得最漂亮的一个罐子给拿出来,一边用袖子擦去里面还?粘在罐身上的薄薄一层面粉,一边说:“这是托依汗最喜欢的一个罐子,总要?叫我给她打水喝,我舍不得,我真后悔……”
说着说着,声音又因为悲伤而?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他跪坐在地上,一面小?心?翼翼地捧着灰沫往罐子里盛放,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托依汗的生前往事。
这一个环节很快,那么一大堆柴火和一个孩子,就只得了这么小?小?的一罐子,他宝贝一般抱在怀里,“这样,我就更方便随时带着我的托依汗了。”
他这样神神叨叨的样子,让明连溪忍不住朝她兄长悄悄吐槽:“这是个疯子吧?将骨灰随身带着?”
明连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唯独有时候那脑子像是缺一根弦一样。他瞪了她一眼,“别乱说。”人?家痛失爱女,正是伤心?难过之时,做出什么反常举动都不为过,人?之常情罢了。
阿不力孜抱着女儿的骨灰坐在门槛上,阿若他们?也牵着骆驼去小?水塘边喂水,那景允之也趁机走到周梨跟前打探,“粥粥姑娘?这是?”
周梨纵使?是防备着景允之的,但是想到这沙漠深处藏着那样一般犹如恶魔一样的沙贼们?,他对自己和十三娘算是有救命之恩,便将提此事告知?于?他:“阿不力孜大哥是个可怜人?,只有托依汗这样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却还?被那些?千刀万剐的沙贼们?抓去喂下了那奎尼种子,成了大冬虫。”
“大冬虫?”景允之愕然,一面下意识地朝明连城兄妹俩看去。
这兄妹俩,可不就是为了所谓的大冬虫才来这丰州的么?听?说他们?祖父病重,便受了父亲之命,前来此寻找这大冬虫做药引。
明连城兄妹听?到景允之的话,连忙凑了过来,只一脸好奇地询问周梨。
周梨不察,只细细说了这所谓的大冬虫是如何产生的。
那明家兄妹俩一脸的震惊,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祖父这要?活下去,竟是要?拿别人?的尸体来做药引…
恐惧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恶心?,但片刻后兄妹俩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朝那阿不力孜怀里抱着的骨灰看过去。
依照周梨所言,那些?沙贼神出鬼没,被他们?抓到就会被强行喂奎尼种子。
这种子下肚后,就等于?死路一条。
死了也就罢了,偏死了还?要?被人?吃掉……
所以明家兄妹俩是不敢去冒险,跑到那些?人?的地盘去找他们?买大冬虫的,因此如今都只有一个想法,将那骨灰给偷走。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不曾做过,竟然觉得比杀人?还?要?难,尤其是看到阿不力孜那伤心?难过的样子,他们?终究是下不去手。
可一头是等着活命的祖父,明家若是没有了祖父坐镇,只怕不出两个月,就要?被其余的几家瓜分了去,届时他们?便都要?成那丧家之犬,又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
所以倒不如先可怜可怜自己才是。
不过兄妹俩还?没找到机会商量夺骨灰,阿不力孜就抱着骨灰站起身来,一脸肃穆:“走吧,我送你们?离开这片沙漠。”他说着,钻进屋子里将骨灰用一块女人?的头巾给抱起来,挂在怀里,然后牵起自己的白骆驼,让大家将骆驼铃里的小?铜舌都给拔掉。
周梨见此,朝景允之一行人?道:“走吧,他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对于?将铃铛里的小?铜舌摘下,众人?虽不解,但也听?了他的话。
那兄妹便想,那就等着男人?带他们?离开了这片沙漠,再想办法拿走那骨灰。实在不行就偷偷用其他的灰沫给他换走,想来他是不会发现的。
一行人?就这样上路了,那景允之虽和周梨再度重逢,心?里高兴,但却又因听?周梨说起那所谓的大冬虫夏草,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很是同情这个善良老实的男人?。
不过他的善良从来都是那么一瞬,很快理智就占满了整个脑子,所以迅速就收起了心?情,一面驱赶着骆驼,朝周梨靠近过去,与她搭话。
此举落在那明连溪的眼里,出于?女人?的本能,她一下就嗅到了这景公子对周梨的别样态度,只暗暗将周梨上下打量了一回,不过是个身材干瘪的老女人?而?已,除了那一张脸还?有些?看头,哪里比得过自己?
于?是不服气,也将自己的骆驼驱赶着,朝景允之追了过去。
一时间,三只骆驼并排而?行,那景允之被夹在中间。
周梨又不是傻子,她的目光越过景允之看了那上来的明连溪,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然后朝前面的殷十三娘喊:“殷姐姐,等我。”
明连溪将她此举看作?还?算是有些?眼色,知?道比不过自己,落荒而?逃了,然后得意地吹起了口哨来。
不想前面的阿不力孜忽然停了下来,一脸愤怒又惊恐地看着她:“你这个女人?疯了么?谁叫你发出这些?声音的?”
是了,口哨的声音不同于?说话,尖利又悠扬,可以传得很远,更何况这是一片毫无阻挡物的环境,那声音就传得更远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明连溪同样意识到了,但有些?不服气,心?想不过就一声口哨罢了,犯得着这样冲自己大呼小?叫的,觉得那阿不力孜分明就是故意的,和周梨熟,肯定见自己把周梨赶走了,想替周梨出气,故意当着景公子的面子责斥自己。也是大小?姐病犯,一时间也生气起来:“我就吹,就吹你能怎么样?”然后又吹响了口哨。
可她越是吹,阿不力孜的脸色就变得越发惊恐。
连明连城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连忙拉住她,“溪儿,不要?胡闹了。”
但是这个时候阿不力孜已经不管她吹不吹了,只以一种绝望的表情看着四周的沙丘,“果然,我也逃不过的,真主也不肯保佑我!”
他的话和神情,明显叫周梨紧张起来,“阿不力孜大哥,怎么了?”
然而?此刻的他却开始垂头祷告起来,满脸的虔诚。他的名字叫阿不力孜,是真主的奴仆,可是真主却不愿意保佑他这个忠实的奴仆。
片刻之后,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死亡的他表情变得平静起来,只是看着周梨殷切关忧的目光,有些?于?心?不忍,“对不起粥粥姑娘,你是个好人?,可惜你们?这位同伴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已经将那些?恶魔引来了,我们?都将成为大冬虫。”
说到这里,他庆幸地看了看怀里的女儿的骨灰:“幸好,谁也得不到我的托依汗。”说着,不顾被他这话吓到的众人?,只将那怀里的骨灰解下来,打开了盖子,整个罐子微微倾斜,风一下灌进去,瞬间就将那一罐子满满的骨灰给带走了。
骨灰离开罐子,快速融合在风沙里,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着此举,那明连溪只觉得祖父救命的良药没了,又气又急,“你这个疯子!”说着竟是气得要?朝对方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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