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乔且中路
回头只同莫元夕说起。
莫元夕冷哼一声,“大姑娘可不要叫他们这些读书人给骗了,你不晓得他险些害了整个周家,简直是猪油蒙了心的?坏胚子!”
周秀珠一听?这话,虽不知其?中缘由是什么?但晓得莫元夕不会乱讲话的?,翌日再见柳相惜来,也冷着脸喊他不要再来了。
然后柳相惜就为了这事儿,病在了床榻之上,又是他那个小书童来求周梨。
“我又不是大夫,你找我作甚?你家公?子既是病了,该去找大夫才是。”周梨见小书生一年多了,虽是长了个头,但那心智好似没长一般,遇着事情仍旧是哭哭啼啼的?。
可小书生怎么可能?只长个儿不长脑子呢?那心里是有数自家公?子为何病的?,虽是感觉到了周梨的?疏离冷漠,但还是趁着周梨没走,‘噗通’一声朝周
梨跪了下去,扯着她?的?裙摆,“小周掌柜,我家公?子那病是在心坎上。”
然后哭着说,那日从周梨这里回去,他家公?子就忙着安顿祝公?子和温小姐,也没留温小姐和他在弘文馆那边同住了,只出了些银钱,叫他们到别处去赁房子。
将那两人安排妥当了,这就马不停蹄过来找周梨道歉。
却每次都见不着周梨人,后来被堵在门外。这一日日如此削瘦下去,如今便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床上了。
周梨听?着,也是有些愕然,还为这事儿病了?就这心态,他是怎么在考场熬下去的??
莫元夕想?是在外跟人打交道越来越多,本就性格泼辣的?她?,如今更?是厉害了。听?得这话,冷笑起来,“你这个意思,我们姑娘不原谅你们公?子,他就病着不起来了?那到时候他要是病死?了,岂不是要怨在我们姑娘的?头上来?”
小书童听?得这话,哭得更?是泪眼迷茫了,仰头呆呆地看着周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回莫元夕这话,只哭着求周梨:“我们公?子真是顶好的?人,他只是好心,没有想?着这许多,后来也晓得错了,来同小周掌柜您道歉,眼下就求您大慈大悲,原谅了他这一回,不然我是真的?怕,怕他……”
话没有说完,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还不可怜。
周梨到底是心善的?,想?着也没道理专门跑来和自己演戏,终究还是应了,“那你便同他说,这事儿我不计较了。”若真因自己一句话,他又能?好起来,便当是积德行善吧。
那小书童得了这话,只高高兴兴地去了,果然接下来几日,便没有再来。
倒是隔了几天?,一个傍晚小韩大夫过来找周梨。
周梨刚巧从云记那边过来,这城中虽也是有不少海货店,但品质终究是欠缺了这些。真有好的?,人家那又是从中间人手里拿来的?,因此价格也偏高。
也是如此,这云记海货店如今在城中很容易就上了正轨。
但到底是新店铺,云众山他们匆忙劳累赶来,如今正在休息,周梨也不好叫他们忙碌,便自己辛苦几分。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早闲回来,看到小韩大夫来找自己,不禁是疑惑:“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屏儿姐呢?”
一面四下寻找屏儿的?身?影,却是没见着人。
小韩大夫只见她?左看右寻的?,开口道:“这会儿街上人多,我没让她?过来。何况我是在外出诊顺路,来同你说一个事。”
“什么事?”周梨问着,一面又问杜屏儿最近可好,自己这里实在忙,不然是要抽空去看她?的?。
小韩大夫说好,吃得也不错,然后才答:“你弘文馆那边那个姓柳的?秀才,今日他家书童请我过去瞧,我看人怕是不好了,你早些做安排,可不好叫人死?在你院子里。”
年纪轻轻的?,又是病死?,怕传出去了,对那边的?院子影响不好。
周梨听?着又是这柳相惜,有些烦,“他是个什么病症?怎就真要没了?”
“天?晓得,我看他哪里都好,唯独那心头上堵得全是淤血,下了几针,效果也不好,方来找你说。”小韩大夫说着,略有些惋惜,听?说还是个独儿,若真就这样死?在了这芦州,父母不知该多难过。
周梨闻言,只说晓得了,回头就去处理,想?着那头家里杜屏儿还等着小韩大夫回家,也就没多留。
等人走后,只喊了香附一起去弘文馆那边。
莫元夕听?了,忙问,“去看那姓柳的??”
她?刚才在后院,并?不知道小韩大夫来过说了那些个话。周梨便同莫元夕说,“我姐夫刚才来说,人怕是不好了,叫我赶紧安排出去,说是心病。”然后忍不住吐槽起来,“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为着这点?事情,要把自己给气得没了命去。”
莫元夕听?得这话,却是有些愣住了,吃惊道:“这样说来,他那小书童前?些天?来,没哄咱们。”可又纳闷,周梨不是说不计较这事儿了么?难道小书童没将话带到?
又说那柳相惜怕是读书给读成了呆子,也是觉得第一次见到这样险些自己把自己气死?了的?人,十分稀奇,和周梨一起过去瞧个新鲜。
等香附赶着马车到这弘文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巷子里多少那墙里面伸出来的?花枝树木,雪白的?墙壁上提着诗写着画,墙下更?是有这里居住的?书生们种下的?花花草草,只留了一条小径出来,如此怎么舍得将车马赶进去?
别将那墙壁刮花,花草折断了去。
香附停车,周梨和莫元夕走进去,直奔那柳相惜居住的?小院,敲了门。
是小书童来敲的?门,一进去虽是满园花草丰茂,可却也难掩那一股难闻的?苦药味道。
小书童哭肿了的?眼睛一看到周梨,顿时满是激动?,“小周掌柜!”然后一面高兴地跑回屋子里,一边跑一边喊:“公?子公?子,小周掌柜来了,小周掌柜来了”
周梨和莫元夕一前?一后进去,只见屋子里的?药味更?重了几分,微黄的?烛光下,那打起的?帐子里,一张瘦得可怕的?脸露在被子外头。
两人都纷纷被吓了一跳,这怎么一阵子不见,那柳相惜瘦脱了相去,哪里还有原来的?半分风采?
“柳公?子?”周梨走到床前?,见人果然是那进的?气多出的?气少,虚弱得厉害,眼皮无力地垂着,也不晓得是否能?看到人。
小书童还跪在床榻前?使劲儿摇着他,“公?子公?子,你快睁开眼睛看,我真的?没有骗你,小周掌柜来了。”
只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那柳相惜蜡黄色的?脸上,眼皮一点?动?静都没有,整个人只张着干裂的?嘴唇,若不是那胸口处还有微微起伏,的?确是像极了一具尸体。
莫元夕吓得不轻,心里只想?就是大灾那年,被饿死?的?也没他这样变化大啊。又怕人真就死?在这里,只过去伸手也摇了摇他,“喂,柳公?子?柳秀才?你听?得见么?听?得见就睁开眼睛,我家姑娘来瞧你了。”
周梨听?到莫元夕的?话,也是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柳公?子,那事情,我真不愿你了。”现在也信,他真是无心之举。
但几人的?话都说完了,人仍旧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这叫莫元夕越发担心,只朝周梨看去,“这可怎么办?我也自认为这些年形形色色什么人和鬼都见过了,他这样的?还是头一次遇着,究竟是长了个什么榆木脑袋啊!”
能?活活把自个儿给气死?了。
周梨也叹气,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毕竟人看着都要死?在自家的?院子里,便只靠近了些,凑到他耳朵边,“柳公?子,我真的?不怨你了,你可千万别死?了,我这屋子倒是无妨,大不了不挣这个钱了,可你想?想?你家里头,你爹娘还盼着你回去呢!”
想?是因为她?靠近了对方,整张脸几乎都要贴在了柳相惜的?耳朵上,所以那原本像是个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柳相惜,竟然有了轻微的?挣扎之意。
虽然动?静不是很大,但大家也是察觉到了,小书童更?是激动?,只朝周梨求道:“小周掌柜,求您在多讲两句,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
说罢,要朝周梨磕头。
周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话真有效果,只继续在柳相惜耳边说道:“柳公?子,醒一醒,那事儿就此过了,往后谁也不必再提。”
说完,三双眼睛只齐齐盯着柳相惜。
然后果然在大家的?期待中,他动?了,不但如此,那瘦得皮包骨,完全像是一个骷髅头的?脸上,深凹陷下去的?眼睛,竟然微微抬起了眼皮。
周梨一见着光景,忙凑了过去,“你可快些好起来,那事儿我不计较了,你当没发生过一样。”
柳相惜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伸手将周梨的?袖子抓住,然后一双黯淡的?瞳仁直直看着她?。
“真不怨你了。”周梨觉得,他大概是这个意思。
果然,那手松开了。
周梨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有没有用,想?起小韩大夫的?话,又担心这人是不是回光返照。
但这会儿找人将他抬出去,怕是也来不及了。
只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是自己还是没有那样狠心啊!又趁着这会儿人醒着,喊了小书童去拿药来喂给他吃。
这厢莫元夕跟着帮忙将人扶起来,正要灌药,却没想?到柳相惜却开口了,只说一个字。
但因实在含糊不清,三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晓得他到底要什么?
一回说是水,一回说莫不是窗户都开着风太大?
后来是周梨见他又看着碗,便道:“莫不是饿了?”
小书童半信半疑,只将药碗先给了莫元夕,然后自己去盛了粥来。
自打去年自己煮的?面条险些将自家公?子的?命要了,他便开始苦练厨艺,如今这一手粥煮得是没得二话说。
他将粥端过来,刚到那柳相惜的?跟前?,等不及勺子,那柳相惜就把嘴凑到碗边上。
周梨见着光景,一时忍不住想?,莫不是苦肉计,故意饿的?吧?
但又觉得,便是饿,也不可能?短时间给饿成了这样。
而?且就算他真能?把自己饿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吃完粥,他似乎得了许多精神力气,终于能?断断续续开口说话了。只不过这一开口,却是同周梨道歉。
翻来覆去,无非不过说,那日只想?到周梨那里合适温姑娘住,却没想?到会因此害到周梨。
周梨只觉得自己耳朵听?这些话都听?得有些麻木了,又见时辰不早,便和莫元夕告辞,叫他好生休息。
又叮嘱小书童仔细照顾,方回去。
香附没找到停车的?地方,索性就没进来。
她?觉得新马车,自己舍不得就像是那板车一样仍在路边,更?何况车厢里还放着周梨的?许多物品,若是叫人给拿了去,这可如何是还?
也就老实地守在车旁。
而?车旁一边,就是安家的?一面墙壁。
这个时候该是阖家一起晚饭的?时候,却听?得里面总是叹息声连连,然后一阵又一阵的?哭声。
她?听?着一会儿像是安夫人的?,一会儿又好像是安小姐的?。
反正听?得断断续续,只叫她?那心中好奇不已?,但又不好攀墙去瞧,只能?侧着耳朵仔细听?墙里传出来的?声音。
但什么声音都有,就唯独没有那说话的?声音。
好叫她?觉得没个意思。
这会儿见周梨和莫元夕从巷子里出来了,忙迎上去问:“人怎样?”
“应该是没事了。”周梨看着他吃了两碗粥呢!
莫元夕只在一头大惊小怪,“香附姐,我敢说你也是没见过这般人。”然后只笑着和香附说那柳相惜如今的?样子和今日的?反应。
香附一听?,果然是满脸的?吃惊,又啧啧道:“我以前?时常来这头送菜,和他也是打了多次交道的?,是真没有看出来,居然是这样一根筋的?人。”
又有些不大莫元夕的?话,只朝已?经上车的?周梨问,“果然是险些要死?了的?样子?”
起先听?小韩大夫说,周梨还觉得有几分夸大了。
但当进屋子看到柳相惜那副样子的?时候,周梨是真觉得,这人怕是好不了。
天?晓得,自己说了那样几句话,他忽然就有了那求生的?意识,粥食下肚后,就更?是立竿见影,比吃了个什么灵丹妙药都惯用。
她?是头一次相信,这世间真是有心病,而?这心病就要心药来医治。
一路上回去,少不得是要将柳相惜这个呆子说一回的?,以至于让香附忘记了说安家院子里头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哭声叹气声。
回了家里后,又忙着吃晚饭。
白日里大家都忙,晚饭后便只想?休息,自然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闲话了。
又忙了两日,周梨叫香附去看过一回那柳相惜,只说人已?经好起来,虽是仍旧瘦得可怕,但能?下床行走了。
周梨这才放了心,不过还是叫香附得了空去帮自己看一看。
直至半个月后,晓得他果然好了,也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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