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秦彩娣乍看到陆绪章,有些羞愧,毕竟她现在只是蓝领,有点没脸见人,突然见到旁边的孟砚青,一时怔住,差点反应不过来。
陆绪章仿佛没看到一样,便径自带着孟砚青母子往里走,并落座。
很快拿到菜单,他看了眼后,便直接递给了孟砚青,让孟砚青点菜。
孟砚青也没客气,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之后又和陆亭笈宁碧梧商量。
陆亭笈和宁碧梧研究了一番,也没客气,于是两个人又添了两道菜。
最后点差不多了,才想起来陆绪章,孟砚青笑问:“想吃什么?”
陆绪章慢条斯理品着红茶,淡声道:“我现在已经认清了,我的地位是我们几个人中最低的,你们点了就行了,不用管我。”
孟砚青便笑:“随你。”
几个人这么说着话时,孟砚青跟随“陆同志”过来吃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后面操作间。
“陆同志还亲自把菜单递给孟砚青,让孟砚青点菜!陆同志对她可真客气!”
“旁边坐着的好像是陆同志的儿子,我看孟砚青和陆同志儿子特别熟,两个人还拉着手,一看就关系特好!”
“以前大家伙都说孟砚青攀附陆家,没想到人家根本是亲戚!”
旁边便有熟悉孟砚青的服务员笑道:“这一看就是多少年的亲戚,熟得很,但是人家砚青平时可没拿这个说事,凡事都是靠着自己,一点没见走后门,以前她在这里工作,也没见因为这个得什么好处。后来她承包了东柜台,人家那也是凭着自己真本事啊,咱们都是能看得着的!”
大家听着,纷纷叹息:“说得是……谁想到她背景这么大呢,我还以为这都是吹的呢。”
只是如今孟砚青那身份不一样了,陆同志带着来的,大家肯定得尊着敬着,正经当客人好好服务。
这么说着,就有人看向李明娟和秦彩娣,很快其他人明白了。
旁边领班便吩咐,让李明娟负责上菜。
李明娟是万万没想到,孟砚青离开了首都饭店后,竟然还被陆绪章带着来吃饭了。
李明娟自然不愿意。
她以前瞧不上孟砚青,觉得她是蓝褂出身,后来孟砚青越来越能耐,但是她觉得自己有背景有身份,和孟砚青不一样,还是瞧不起孟砚青。
结果现在可倒好,自己当不成外事服务员,被处分了,她却成了座上客,承包了东边柜台,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如今更是被陆同志那种身份的人陪着来用餐。
李明娟受不了这个气,她咬牙:“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领班见此,很不客气:“怎么,这么娇气,上个菜都不行?”
她们这么说着时,旁边的秦彩娣却咬着唇道:“我去上。”
她这一说,大家都看向她。
其实大家多少明白,秦彩娣暗暗喜欢陆同志,她看陆同志的眼神,她平时提起陆同志的语气,大家都知道。
现在她竟然主动这么说,大家也就随她。
秦彩娣便端了菜过去,走到了陆绪章孟砚青那一桌。
第一道是面点,豆沙小鸡。
秦彩娣放到了桌上,之后恭敬地道:“陆同志,要添茶吗?”
陆绪章眼皮都没抬:“不用。”
秦彩娣微咬唇,退后,不过却没走远,就站在旁边不起眼的位置。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候着。
她和陆绪章打过几次交道,陆绪章帮衬过她两次,她觉得陆绪章应该记得她。
私心里,她希望陆绪章注意到她。
陆绪章却在这个时候,抬头。
秦彩娣心里一动。
谁知道就见陆绪章用镊子取了那豆沙小鸡,放到了孟砚青面前:“趁热吃吧,不然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秦彩娣远远看着这情景,心里便开始恍惚。
她突然想起那一天午后,陆绪章穿着休闲衬衫和运动衣,就那么闲散地坐在阳光下,等着后厨的菜。
他是打包了带回去的,他还要了珍珠汤。
当时她也曾经疑惑过,珍珠汤是甜口的,一般女人才喜欢吃,陆同志怎么会特意要这个。
不过她没细想,她只陶醉于那个男人温润一笑的风情,她只沉迷于那个男人背影间的洒脱。
她完全没意识到,在自己看来高不可攀的男人,其实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可能是殷勤温柔的。
原来在这个男人的背后竟然藏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使唤陆绪章这样的男人去给她点菜,拿菜。
这个世上怎么存在这样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怎么竟然是孟砚青?
这是一件让人完全无法承认的事实,比割心还难受的事实!
如果陆绪章身后的那个女人是一个高贵典雅出身良好,是各方面足以和陆绪章匹配的,她只能认了,自愧不如。
但是孟砚青——
她是很优秀,但距离自己太近了。
因为距离自己近,以至于秦彩娣有一种错觉,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
如果自己更优秀一些,是不是那个站在陆绪章身边的女人就是自己了?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颤抖,颤抖到痛苦。
秦彩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僵硬地回去了后厨。
而就在餐桌上,陆绪章的视线落在刚上来的这道菜上,这道菜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叫做春雷乍响,是把鸡汤熬成浓汁,用虾仁西红柿爆火略过,加了鸡汤来勾芡,之后再用油炸锅巴,在那油炸锅巴的滋滋声中,趁热浇上鸡汁番茄虾仁,这道做时声爆轻雷,做出来花团锦簇,所以才叫做“春雷乍响”,春雷响过后,自有一番春意盎然。
陆绪章望着孟砚青,给了两个字点评:“难得。”
孟砚青眸中含笑看过去。
视线交融间,她道:“所以我也不是那没良心的,是吧?”
陆绪章唇边浮现笑意:“还好。”
旁边陆亭笈不懂父母的哑谜:“这道菜怎么了?”
陆绪章一眼扫过去,没什么情绪地道:“吃你的吧,没人搭理你。”
谁能想到,自己亲儿子,有一天竟然成了一百度的电灯泡。
陆亭笈低声嘟哝:“我就问问嘛!”
一时却是想着,这也幸好妈还是亲妈,要是父亲给自己找个后妈,那更得把自己踢墙角去了……
*
吃完饭准备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外面下起了零星小雨。
首都饭店有一次性的雨伞,服务员早给准备好了,体贴地送上来。
送过来伞的服务员,递给孟砚青伞的时候,眼睛颤了下,她看着她,显然有话说。
孟砚青想了想,她叫田景莹,平时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姑娘。
孟砚青见此,便对宁碧梧和陆亭笈道:“我和朋友有些话想说,正好外面下雨,你们等等吧。”
陆亭笈和宁碧梧自然没得说。
孟砚青便道:“东边展厅有些画,都是当代名家作品,绪章,你陪着亭笈过去看看,给他讲讲。”
陆绪章其实看到田景莹那眼神就已经猜到了,当下没多问,带着陆亭笈过去展厅了。
待到陆绪章和孩子走了后,孟砚青便径自带着田景莹过去一旁偏厅,那里有个小阳台,一般很少有人过来,很清静。
孟砚青这才看向那田景莹。
田景莹很瘦,瘦得眼眶凹进去,凸显得鼻子很突兀,她咬着唇,明显忐忑不安。
孟砚青开口:“你有话想对我说,是不是?”
田景莹声音嘶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说着,她突然跪在了地上:“我对不起你,那个人其实是我,但我不敢站出来说,我看到她们都说你了,她们说得很难听,我心里也难受,但我就是不敢承认那是我,我害怕,她们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怎么接受,我——”
她颤声道:“对不起,我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孟砚青:“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做错事的是那些造谣传谣的人,和你无关。”
田景莹道:“可是如果我站出来澄清,那你就不会遭罪了,你是代我受过,我不敢说!”
孟砚青笑了笑:“你如果能站出来,那是勇气,你没有站出来,只是不够有勇气而已,没有足够的勇气,这也不是什么过错。”
田景莹眼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她仰起脸,看着孟砚青:“你不怪我是吗,你没生我气,可是我确实对不起你,我才是那个被他糟蹋的人……我,我……”
她哭得不能自已。
孟砚青便扶起她:“你先起来。”
她将田景莹扶起来后,才道:“不要用糟蹋这个词,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他只是一条狗,你被狗咬了一口而已,这并没什么。”
田景莹咬着唇哭:“可我就是被他糟蹋了,我这辈子已经完了,我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
孟砚青掏出手帕来,递给田景莹:“你先擦擦眼泪,我们好好说话。”
田景莹接过来擦眼泪。
孟砚青耐心地等着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之后,她才道:“你现在正处于你的情绪之中,我并不愿意说一些大道理来开解你,你也听不进去,不过我还是想说,这件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如果在一个很小的范畴内去看待这件事,仿佛这是天大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将为此付出代价,但当你把眼光放得更高更远——”
她顿了顿,看着田景莹含泪望着自己的眼睛,道:“你要想到,你未来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要想到地球是圆的,那么大一个地球,你所在的首都饭店是这个地球上看都看不到的一个点,而在这个地球上,有将近两百个国家,有各种人种和肤色,不同的人种有不同的风俗习性,在有些人种和民族看来,这甚至都不是一个事。”
田景莹喃喃地说:“会有人不把这个当回事吗?怎么会?”
孟砚青:“所以我劝你,放下这一切,你可以试着学习,考托福,出国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些发达国家的女人怎么生活,去问问她们怎么看待这种事情,当你见识了这个世界人种和民族的多样性,也许你的想法会不一样。”
田景莹怔怔地看着她,想着她说的话。
孟砚青轻握住她的手:“你现在之所以难过,是因为你有父母辈和这片土地赋予你的观念,这是你心里的一根丝,勒着你的心,所以你走不出去,如果让自己的一生都沉浸在这件事中,那才是得不偿失。那个人就是一条狗,那条狗即将得到惩罚,这件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它不应该束缚你一辈子。”
田景莹神情恍惚,犹如醍醐灌顶,又仿佛有些迷惘。
过了半晌,她终于道:“谢谢你说的话,我有些明白,但又觉得自己一时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