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陆绪章盯着她:“你自己变年轻了,就开始挑剔别人年纪大?”
孟砚青:“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
陆绪章:“好,我等着听你说那个更大的原因。”
孟砚青:“我觉得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咱们俩当时莽撞了,结婚太早,早早生孩子也是没办法。”
陆绪章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后悔了,你认为自己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孟砚青没理会,继续道:“当时还差点连累了你的前途。”
陆绪章听这话,望着孟砚青:“孟砚青,你说别的也就算了,可是不要说这种话,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也从来没这么说过。”
孟砚青:“你没这么说,可我心里明白,事实如此。”
陆绪章拧眉:“怎么,是谁和你说过什么是吗?”
当时她成分不好,她尽量低调,但是对他的影响确实无可避免的,他已经尽量不让这些来干扰她了。
但是大社会如此,她也不可能一直不出门,不去接触外面。
孟砚青:“需要别人说吗?别的不说,只说进修的事,当时要不是我,你早早出国了,是吧?”
陆绪章:“砚青,这件事我们不必谈,我当时就说过,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我应该做的。”
孟砚青轻叹:“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那个时候,你本来应该早点出去,有更好的前途。”
陆绪章抿唇,看着她很久,才道:“这件事,我不想讨论,就当时的我来说,我不可能抛下你们母子一个人离开。”
孟砚青垂下眼睛,苦笑:“当时我们都还很年轻,年轻的话,总归对未来有许多憧憬吧,其实我们都不是甘心轻易被婚姻栓住的人,你更不是,因为我意外怀孕,我们才结婚的,你本来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我完全能理解。”
她这话一出,陆绪章的视线倏然落到她脸上,视线锋利。
他盯着她:“你这么想的?”
孟砚青迎着他的目光,淡声道:“难道不是吗?”
陆绪章盯着她:“是谁说了什么?父亲,母亲?不,他们不可能说什么,是二婶?她和你说过什么?”
孟砚青笑了:“其实也和别人没关系,别人说不说,我都知道,这是事实啊。”
陆绪章望着她的眼睛:“砚青,请相信我,我当时对我们的婚姻,对亭笈的出生,都是期待兴奋的。如果当时的环境或者形势让你这么感觉,那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
当时无论是社会环境还是家庭环境都太过复杂,他们又年纪轻轻有个孩子,匆忙进入婚姻。
她父亲骤然离世,她的成分突然被打上标签,她身体情况一直不太好,结婚四年,孕产期间,搬家都搬了两次,受尽折腾,他却也无能为力。
那时候,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看都不要他看到。
他涩声道:“砚青,这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
孟砚青沉默地听着,其实她对他并没有太多怨念。
只是她生性骄傲,既然重新来一次,那就不想回头去看那些是是非非了。
她便笑了下:“过去的一些事,愉快不愉快的,其实我都不想提了。毕竟当时我们都太年轻,当时的社会环境也不好,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自己是有一些不满意,但我也不知道不能怪你。所以现在,如果我们能愉快地认同彼此的决定,我也不想翻任何旧账了。”
况且,重活一世的幸运,不是为了跋山涉水走到他面前,不是为了捧着怨念听一句对不起,更不是为了得到隔世的弥补。
从她撒手人寰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没有弥补的机会,一切早已盖棺论定。
陆绪章怔怔地站在那里。
孟砚青:“我有时候觉得,你当时年轻不羁,就是脱缰的野马,纵然心里对我很喜欢,但其实就这么结婚,终究有几分不甘心吧。这些我能理解,我也没有怪责你的意思,其实就我自己来说,我和你一样,我也不甘心,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因为孩子被婚姻绑住。”
陆绪章缓慢地看她一眼,声音异样:“是,是我耽误了你。”
孟砚青:“你非要这么想,也行。”
陆绪章扯唇,苦涩地道:“怪不得你只联系儿子,见都不见我。”
孟砚青轻叹,放缓了声音,道:“绪章,我们七岁便认识,十三四岁就谈对象,十八岁结婚,我们从小就黏连在一起,彼此只有对方给予的那片世界,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我们给彼此一些距离,拥有自己的空间和新的发展方向,那不是挺好的吗?”
陆绪章闷声道:“你不要我了,也不要亭笈了,因为我们不够好,你就把我们都扔一边了。”
孟砚青:“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诛心,我在理智和你讲道理,你再这样,那我们还谈不谈了?”
陆绪章深吸口气:“行,你说,我听你说。”
孟砚青:“上天可怜我,让我终于重返人间,可以尝试这个世界的美好,但我想,我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是为了化解你们父子的矛盾,是为了让亭笈能够走上正道,但是更多,应该是为了我自己,让我自己走出一个更精彩的人生,去享受这个世间的美好。”
陆绪章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他安静地听她说。
孟砚青道:“我应该对自己更好一些,尝试人生更多可能,而不是被禁锢在一个身份和位置上,成为陆绪章的妻子,成为陆亭笈的母亲,成为陆家的儿媳妇,这并不是你们是否足够好的问题,而是我希望更多可能,我不甘心十八岁就步入婚姻,我也不甘心我一辈子围着你转。”
陆绪章静默地看着她,良久,终于道:“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不过显然,他确实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孟砚青颔首:“不过不管怎么说,除了曾经的夫妻,我们还是朋友,我们还有一个儿子,眼下我们得处好关系,尽量把亭笈教育好,让他有个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陆绪章道:“好。”
他淡声道:“这些年我确实做得不好,你对我提出批评或者意见,我都接受,接下来要怎么办,你可以讲讲,我们互相配合。”
孟砚青道:“绪章,别这样,怎么一脸意兴阑珊的样子?”
陆绪章抬眼,很是一丝不苟地看着她:“有吗,我是在认真和你探讨孩子教育问题,我心情不好没精神不行吗?”
孟砚青看着他那样子,默了片刻,笑了。
陆绪章眸底泛起一丝狼狈。
孟砚青便勉强收敛了笑,道:“你也说说你的想法吧,如果你有什么意见,或者觉得我这样太自私,也可以和我说,凡事都好商量嘛。”
陆绪章:“我需要一点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吧。”
孟砚青:“可以。”
*
陆绪章带着孟砚青过去了咖啡馆,他衣着谈吐一看就不一般,那咖啡馆的店主见此,忙恭敬地把他请到了僻静角落,正好是临窗的位置,两个人坐下来说话。
咖啡馆幽静轻柔的音乐声中,陆绪章没说话,他薄薄的眼皮垂下,修长的手指拿着咖啡勺,轻轻搅拌着,瓷质的勺子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音。
孟砚青可以感觉到,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已经把一些个人情绪整理好了。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哪怕面对措手不及的状况,他总是能在最短时间以最理智的姿态去面对。
陆绪章再次开口的时候,确实是非常冷静的态度。
终于,陆绪章开口道:“砚青,我承认你说得对,我也认为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孟砚青:“然后呢?”
陆绪章正色道:“但是,我们除了曾经是夫妻,还是朋友,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你现在就算不和我继续做夫妻,那我肯定也会对你尽一份责任。”
孟砚青听到“责任”这两个字,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着他,蹙眉:“什么责任?”
陆绪章:“责任包括很多,比如我们以前的积蓄,那都是共同财产,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就算一时不能给你的,我会给你写欠条,可以吧。”
孟砚青:“其实也不用,家庭共同财产就算了,我不要了,就给我嫁妆吧。”
陆绪章却道:“嫁妆,暂时不方便给你。”
孟砚青:“?”
陆绪章道:“当年你对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孟砚青颔首:“对,我说过,请你为我妥善保管。”
她的嫁妆中,有几件本就是世间至宝,特别是其中一件翡翠凤凰,更是关系到一桩陈年旧事,当时世道不好,风雨飘摇,她其实心中忐忑,生怕这些不能保下。
所以当时陆绪章在她面前做下承诺,定会保这些嫁妆安然无恙,待到儿子大了,将这些交到儿子手中。
陆绪章:“我既然说了替你保管,那就会替你保管好,你当时说保存到儿子长大,现在只能等儿子长大了再拿出来了,我一时也没法取出来。”
孟砚青:“什么意思?”
陆绪章:“我做了非常妥帖的安排,在儿子二十岁之前,谁都没法随便动用。”
孟砚青愣了愣。
这倒也是一个好办法,不过这样的话,岂不是她自己现在也没法用了。
那她怎么办?
陆绪章:“我做这个安排的时候,也是为了预防万一,为了尽可能保障儿子的利益,我也没想到会有现在的情况。”
孟砚青:“好吧。”
陆绪章看着孟砚青失望的样子,道:“如今这年月,依然是怀璧其罪,你现在突然拿出来,必会招来一些是非。”
孟砚青颔首:“嗯。”
陆绪章:“你也不用太难过,虽然这一份嫁妆没了,但是如果你要找合适的结婚对象,我也会帮你置办一份嫁妆。”
他补充说:“我的意思是,我既然把你的嫁妆都给封存,以至于你现在没法拿到了,那我有责任帮你补一份。”
孟砚青:“那倒是不必……”
她确实有些重新来过享受青春的想法,但是嫁妆,还很遥远呢。
再说她就算结婚,也未必非要嫁妆吧,贪图嫁妆的男人她也看不上!
陆绪章:“你可以考虑下,这算是我这个前夫的祝福。”
前夫的祝福……
孟砚青以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陆绪章:“绪章,有话你就直接说吧,不要拐弯。”
陆绪章听此,也就道:“我这个前夫的祝福是有条件的。”
……她就知道。
孟砚青:“什么条件?”
陆绪章看着孟砚青,正色道:“无论如何,你父亲临终前都把你交给我,我发誓会照顾你一辈子。哪怕你现在再世为人,但我知道,你骨子里还是孟砚青,所以我还是有责任继续照顾你。”
孟砚青:“嗯?”
陆绪章:“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们当时还年轻,莽撞,我们的婚姻是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所以我认为你既然重活一世,确实应该重新选择,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但是我认为,我作为你父亲临终前托付过的人,也作为你曾经的丈夫,有责任为你把关。”
孟砚青沉默地看着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