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疏
这么一会儿功夫,谢芷兰也看出沈爱立的态度,确实如她从奶奶和姑姑嘴里听到的一样,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并不想和谢家有任何牵扯。
轻声问道:“你们很快就回汉城了吗?”
沈爱立点点头,“对!”她昨晚和铎匀商量了下,23号下午回去,23号刚好是端午节,陪姐姐吃顿午饭,他们就回汉城去。早上已经托了珍姨去帮忙买票,顺便给她妈妈拍一封电报。
得到肯定的答案,谢芷兰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微微踟蹰了一下。
这时候,林以恒拿着花圈匆匆过来,看到谢芷兰在,脚步不由顿了一下,打招呼道:“芷兰,你要赶着去上班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芷兰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出门可不算早,耽误这么会儿功夫,怕是得迟到了,忙道:“谢谢林哥提醒。”又和爱立微微点头道:“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沈爱立微微颔首,并没有应下这句话。
两边就此错开,路上林以恒问爱立道:“芷兰没说什么吧?”
爱立摇头,“没有,就是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林以恒这才道:“以前多美说芷兰性子有些娇纵,这俩天要是再遇到,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头去。”
爱立应道:“好,姐夫放心。”
这边谢芷兰匆匆忙忙赶到了单位,还有些缓不过来神,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原来这就是我姐姐!”
同事和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一样,那人干脆拦住了她,笑问道:“芷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谢芷兰定晴一看,发现是科室里的李姐,笑道:“刚看到一个没见过面的亲戚,脑子有些发懵。”
李姐笑道:“快去收拾一下,一会还要开组会呢!这马上就端午了,今天可能会讨论咱们去哪下基层学习的事。”
谢芷兰笑道:“最近怎么各地都在下基层,别的部门就算了,我们财务科的,下基层干什么?”
李姐拍了一下她胳膊,“这话可就我俩聊一聊,在外头不能乱说,领导都说了,要我们向基层人民学习,你这意思,难道是没什么可学的吗?”
谢芷兰一惊,忙打了一下嘴巴,“李姐,我刚才心里想着事儿,说话就没注意。”
“我知道,你刚来单位,还没转变过来,当在大学里呢,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了出来。”谢芷兰平时会做人,嘴巴甜,手头也松,所以入职不过两三个月,科室里的人对她都挺照顾的。
大家私下都猜谢芷兰的家里条件应该挺好的,毕竟从她的衣着和日常消费上,都看不到一丝拮据的迹象。但是这姑娘嘴巴严,大家问了她几回,她也只说父母是普通职工,因她是家中的独女,所以手头松泛一点。
爱立这边也很快就忘记了早上的小插曲,一进樊家的门,就按照小刘的指示,和铎匀站在侧边,有宾客来的时候,和铎匀.林以恒一起答礼。
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头已经摆了很多花篮和挽联,三人不过略站一小时,就来了很多人,有军队里的领导,也有樊原以前的下属。
徐政委过来的时候,特地和樊铎匀道:“我听说你现在在汉城那边工作,要是想回京市来,可以和组织上说,我们适当着安排看看。”
这一句话出来,已然表示樊原先前的问题一笔勾销了,组织上最终念他多年保家卫国的功绩,给了他一场体面的葬礼,并且还表示要在樊家后辈身上,落实政策。
樊铎匀摇头道:“谢谢徐爷爷,我现在工作挺好的,没有调动的想法。”
徐政委又道:“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给我来信。”
“好,谢谢徐爷爷。”
徐政委走后,又来了一些人,都无一例外地问樊铎匀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不同于徐政委,这些人完全是因为和樊原的私交,樊铎匀照旧一律说没有。
看得一旁的小刘都跟着着急,悄声和爱立道:“沈同志,你劝一劝樊同志,调到京市里来多好啊,首长生前,一直希望你们能够回来。”
爱立摇头道:“谢谢你,刘同志,但是我们确实没有来京市的想法。”现在的京市,正是风暴的中心,爱立躲都来不及。
小刘听得都叹气,刚才徐政委.秦师长的意思都很明确,想要关照一下他们首长的后辈,但是俩人全都拒绝了。前头段沁香千方百计想从他们首长身上多榨点钱出来,一张椅子,一个茶几都写在离婚协议上,生怕自己少分了一丁点儿,而到了首长的孙子孙媳这里,竟然半点都不想沾首长的光。
小刘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劝,他私心里是希望他们首长的后辈,能够过得更好一点的,正着急着,忽然听到门口有吵闹声,忙和爱立.樊铎匀打了一声招呼,去门口查看。
就见段沁香同志,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袖箍过来了,面容哀戚,小刘心里都觉得滑稽不已,面上公事公办地道:“段同志,我们首长生前交代了,拒绝你前来吊唁,还请你回去吧!”
段沁香望着小刘,淡道:“我和你们首长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过是夫妻之间在最后闹了点小矛盾,他人都走了,我还不能来送一送吗?这让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说着,就落下了泪来。
她昨天原本是想住在这边的,今天就理所当然地作为家属,出来答谢宾客,但是昨晚的床都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压根没法睡,她就到樊原分她的那套房子里去住了。
没想到小刘这样死心眼。
她今天要是不出现在这里,以后可别想再打着老樊的旗号去找人帮忙。
小刘是给他们首长念过两份“离婚协议书”的,自是知道,段沁香对他们首长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这样的人,竟然还想着,在他们首长身后继续利用他?
当即就面无表情地道:“段同志,你和我们首长已经离婚了,是没有任何亲属关系的,我们首长又留了遗嘱,不允许你过来吊唁,还请你尽早移步,免得耽误了今天的秩序。”
段沁香当即就皱了眉,想要呵斥小刘,却听小刘开口道:“段同志,还请您配合,不然我就报告治丧委员会的领导,让人把您请走了。”
段沁香也没脸把事情闹大,见来硬的不行,立即就坐在门口哭,小刘朝门口的士兵使眼色,俩人做势要把她拉走,段沁香这才站了起来,一边擦着红肿的眼睛,一边哭哭啼啼地道:“老樊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我不过是跟你闹了点口角,竟连最后一面也不许我见,你这不是拿刀子剜我的心吗?”
小刘冷声提醒道:“段同志,您要是再在这边喧哗,那我们只能对不住了!”
段沁香瞪了小刘一眼,擦着眼泪,慢腾腾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做足了伤心人的样子。
小刘生生忍住骂人的冲动。
爱立见他回来,问道:“段沁香走了吗?”
“走了,沈同志,她这次来肯定是想趁机向领导们提要求的。”
爱立问他道:“段屿白今天早上来了没?”
小刘摇头,“还没有。”
爱立猜他肯定会来一趟,不然人家都会骂他忘恩负义,果然上午十点的时候,段屿白来了,这一位,小刘虽然不喜,但他没资格轰人。
爱立站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路,指着大门口道:“我们俩家已经无亲无故,请你走!”不然,以后还让铎匀给姓段的回礼吗?
段屿白皱眉道:“我来鞠个躬就走。”
爱立坚持道:“不必,请你立即走,免得一会面上闹得不好看。”
段屿白试图和她沟通道:“樊师长先前对我照顾很多,我想尽尽最后的心意。”
爱立淡道:“你要是有心,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你是觉得樊师长想看见你,还是觉得铎匀想看见你?段屿白,你是不是从来只会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最后一句话,让段屿白哑口无言,不由退了一步道:“是我顾虑不周,我这就走。”见沈爱立面上冷冷的,段屿白想问他们几时离京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随着他姐姐和樊师长离婚,两家以后再无牵扯,他这些年祈求的,和多美姐弟俩缓和关系的想法,大概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末了只道了一声:“多多保重!”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里不由含了泪,当年古大姐对他的照顾和提携,他想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回报了。
也就是爱立没看见他眼含热泪的样子,不然肯定忍不住“呸”一声。
6月22日,樊原出殡,他的遗愿是火葬,然后把骨灰撒在埋着他儿子的山头上。最后撒骨灰,是由小刘来完成的,小刘一边捧着骨灰盒,一边泣不成声。
樊铎匀也红了眼眶,不知道是难过樊原最后归于尘土的寂灭,还是对他们这一家子十多年来的隔阂和痛苦。
从山头上下来的时候,小刘朝樊铎匀敬了一个军礼,说他已经被调到青市那边的军区,让樊铎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他写信。
樊铎匀也朝他表示了感谢。
最后分开的时候,小刘悄声和他道:“樊同志,我送到你那边的相框,还请一定要收好,这是首长特地叮嘱我的。”
樊铎匀望了他一眼,小刘点了点头。
等回到家,樊铎匀立即把那个全家福的相框找了出来,最后还是没有拆开,和姐姐道:“以后再说吧!”
樊多美现在也不想看,和他道:“你和爱立带到汉城去,放在地下室,我猜大概是留给我们的遗嘱吧!”
姐弟俩商量好这个问题以后,樊铎匀又问姐姐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汉城,你跟姐夫去西北,我和爱立都不是很放心,家里有地方住,再者,爱立的妈妈.奶奶和姑姑都在汉城,有什么事,也有人能搭一把手。”
樊多美望着弟弟,轻轻笑道:“真好,我们姐弟俩也有很多的亲人了,你放心吧,以恒妈妈对我挺好的,我生产的时候,她肯定会过去。我在西北那边的部队里,也有很多朋友,你不用担心我。”
6月23日中午,在林家吃完一顿稍显丰盛的午餐以后,爱立和铎匀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去火车站了。
吴维珍和樊多美坚持要送他们到车站去,不成想刚出家门没有几步,就看到了坐在凉亭里朝她们家翘首以盼的谢周氏。
看到他们出来,谢周氏还激动的站了起来。
吴维珍拉了拉多美,示意她看过去。
多美摇摇头道:“妈,我们不管,看爱立和铎匀自己怎么处理吧!”虽然她和谢家的关系有些特殊,但是这到底是爱立的事,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爱立为难。
其实不用多美开口,谢周氏的目光太过于灼热,爱立很快就发现有人朝她看着,见是上次她扶过的老人家,正一脸急切地看着她,爱立心里正有些奇怪,就听那老人家朝她喊话道:“姑娘,你要走了吗?”
爱立回道:“是,再见!”
谢周氏点点头,“姑娘,多多保重啊!”
她的声音里像是带了不舍和哭腔一样,让爱立更觉得奇怪来。
等爱立一行人走出了大院的门,谢周氏不觉流了泪下来,和何姐道:“也算搭了话了!”
何姐安慰道:“是呢,您好好养身体,说不定明年他们还来呢!”
谢周氏又问道:“小何,你说,铎匀他们会和她说我是谁吗?”
何姐想了一下道:“不一定吧,刚才都没说,后来更没说的必要了。”但是她觉得,那姑娘事后稍微回想一下,大概自己能悟出来,毕竟老太太刚才情绪没收得住。
谢周氏心里有点复杂,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不想让爱立知道,她是谁?
而爱立这边,等上了火车,樊铎匀问她知不知道刚才那位老太太是谁的时候,就见爱立点头道:“本来不知道,等打过了招呼,隐约猜到了一点。”她和那位老太太只有一面之缘,不至于知道自己走,还要哭的,她很快就想到了谢家的那位。
又和铎匀道:“这次过来,人倒都见了个遍。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本来就是陌生人。”
樊铎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先睡一觉吧,等下了火车,就见到妈妈了,她肯定炖了汤,在家里等我们。”
第257章 写信
谢芷兰晚上下班回来,看见奶奶坐在藤椅上,半阖着眼,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睡觉,转身去厨房问何姐道:“何姨,奶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何姐正在煎土豆饼,见她回来,立即道:“芷兰回来了啊,樊铎匀和爱立今天下午回汉城了,你饿不饿,马上就能吃饭了。”
谢芷兰一怔,“走了吗?”就这样走了吗?
何姐把土豆饼一个一个夹到盘子里,然后道:“樊师长出殡了,这边的事情忙完,他们也该回汉城了,工作还在那边呢!”
谢芷兰望着那一盘土豆饼上氤氲的热气,轻声道:“这也太快了些,我都没听你们提过。”她做了两天的心理建设,想着今天晚上要不要去一趟林家,问下沈爱立,以后能不能和她通信?
没想到人就这样走了。
何姐见她面上有点失落,有些不解地问道:“芷兰,怎么了,你找他们有事吗?”
谢芷兰点头,“周二早上在门口遇见了,”顿了一下又道:“她和我想得不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野心。”
“野心”这个词,何姐有些没听明白,试探着问道:“这话怎么说?”
谢芷兰帮着端起了一盘炒冬瓜,淡道:“不像程攸宁,也不像谢微兰。何姨,这俩个人在我记忆里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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