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子多肉
血沫不断从宋帝口中涌出,他再说不出话,用尽最后力气将帅符努力塞入赵奉安手中。
赵奉安垂眸片刻,终于接过帅符,肃穆开口,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不是为你,但我会尽力。”
闻言,宋帝神情一松,再也用不上力,松开了赵奉安,眸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前,似乎极轻地叹息一声:“对不……”空了的手彻底无力垂下。
没说完的喟叹亦彻底消散在空中。
围在宋帝周围的宋兵神色惊痛,更带着恐慌,“皇上驾崩了!”
经历两世,见到宋帝如此结局,赵奉安并无畅快之感,心中只觉得悲怆。
可此刻战场情势每况愈下,间不容发,赵奉安无暇感慨,握住帅符,面对宋兵沉声说道:“帝临终前将帅符交于我,此刻起我便是宋军统帅,你们谁有异议?”
此刻宋兵早就没有主心骨,他们大都不认识赵奉安为何人,不过见他神色坚定,隐隐有领袖之姿,帅符又确实在他手中,此时情形危机,的确需要有人为主,宋军随即纷纷拜下,大声说道:“愿听主帅调遣。”
赵奉安黝黑眼眸缓缓巡视一圈,沉静观察片刻战场上局势,随即下令让宋军即刻收缩进攻,以防御为主。
同时,他命从赵国带来的五百精兵,分成两股,从两侧夹超林军,不要恋战,只要打乱林军攻击,即刻撤退。
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低迷,战场上宋兵形势终于稳定下来,而由于精锐赵兵相助,渐渐有扭转形式之势。
林余情绪逐渐焦躁,见战场上林兵被赵兵突击攻陷一角,再按耐不住情绪,将周子初唤来,沉郁问道:“你和那个赵奉安到底有何关系?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增援宋国?”
周子初亦十分愤慨:“林帅,您明明知道赵奉安和宋帝有不同戴天之仇,我亦不知他怎么会这样行为!”
“他出现太过巧合,宋帝刚亡,他便出现接手帅位。”林余狐疑看向周子初,“如果他将我击败,这赵国和宋国岂不都是在他掌控之中?”
眼见林余此话是在怀疑自己,周子初气血上涌,愤然说道:“林帅,您是在怀疑我和他勾结?”
林余并不辩解,只是阴郁看着周子初。
周子初心急,还要辩解,却突然听到周围一片喧闹声音:“赵军攻来了!”
原来是夕阳已经沉下,赵奉安便借着暗沉天色,亲自带着一队赵国精锐骑兵,悄悄绕过战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林军指挥大营。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周只有火把照亮,跳跃光芒中,赵军骑兵左右突袭,当真锐不可当。
而此时林军已经战斗整整一日,兵士们均十分疲惫,竟丝毫挡不住赵军攻势。
林余大惊,一把推开周子初出了营帐,正看到赵奉安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朝林余所在的帅帐过来。
还来不及反应,不过片刻之间,林余就已经被赵军骑兵团团围住。
而赵奉安亦勒停马匹,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蔑视着林余。
林余仓皇四顾,竟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
这情势转变太快,林余没料到会这么快就彻底落败,想着多年筹谋竟被赵奉安打乱,他恼羞成怒,拔出佩剑指着赵奉安,大喊:“卑鄙小人,我竟未料到被你算计,让你渔翁得利。”
“算计?”赵奉安如今听到这个词,只觉可悲,他摇摇头,沉声说道:“林余,想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二十年前在赵国,是你打开康和城门,将宋兵放入城中,这件事我一直记得。”
眼见林余面色越来越狰狞,赵奉安却继续开口,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许疲惫:“我曾经也恨你入骨,可此时却已不想再置你于死地。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至于如何处置你,你是大宋臣子,宋帝已亡,我会将你交给大宋太子。”
说完,赵奉安挥挥手,让身后赵兵上前将林余捆绑起来。
林余寡不敌众,很快被制服,牢牢捆绑起来按倒在地,挣扎中他头发散落,好似疯批一般,狂喊道:“成王败寇,我林余既做得出这事情,便不怕死。只是败给你这个虚伪小人,我不甘心!赵奉安,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我就不信你没有私心!”
私心?
被林余这样诘问,赵奉安眼前只浮现出一个娇俏窈窕的身影。
如果有私心,那么她则是他此生全部私心。
如今林余被俘,林军彻底落败,大势已定。
荒原被黑暗笼罩,战斗停止下来,便可以听到风声呼啸吹过的声音,还夹杂着战场上伤兵哀嚎的声音。
在一片萧瑟之中,赵奉安心中突然升起对宋宛儿的无尽思念,他好想看看她娇俏的笑颜,好想抱抱她温暖馨香的身体。
就在这一瞬失神之际,突然听到温铮在身旁声嘶力竭地大喊:“王上,小心!”
赵奉安转身看去,却只见一支箭头黝黑的箭羽已经射至眼前,他连忙侧身躲避,却仍然被这箭刺中右肩。
剧痛来袭时,赵奉安抬起双眸,只看到周子初手拿弓箭立于不远处,脸色狰狞。
*
自知道林余造反,父皇亲自出征迎战的消息之后,宋宛儿便一直没有合过眼。
上一世,她便知道赵奉安是在周府长大,和周家关系密切。
而林余造反,是由周子初煽动,这件事怎么可能和赵奉安无关?
她只恨自己太蠢,上一世被赵奉安欺骗,这一世竟然重蹈覆辙!
如今,她更是被赵奉安囚禁在永宁宫,一举一动都被侍卫牢牢监视,宋宛儿心中愈发恨赵奉安,可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心急如焚在康和等待消息。
赵奉安离开康和当夜,宋宛儿合衣躺在床上,依旧无法入睡,睁大着眼睛,看着架子床顶银红色的床幔。
那床幔的花纹十分熟悉,像极了自己在盛阳皇宫中卧房床幔的图案。
屋内圆桌上的烛光跳动,带得那床幔图案似乎也在变化,渐渐整个帷幔仿佛都飘动起来。
宋宛儿有些诧异,并没有开窗,屋内也没有风,床幔怎么会自行飘动?
她困惑地起身坐直,却惊讶发现此刻自己已经不在康和的永宁宫,而是在盛阳皇宫自己的卧房内。
而卧房的窗户大开,窗外竟是白雪皑皑景象。
寒风吹动,将屋内所有帷幔吹得飘起。
这时,宋宛儿听到锦寒哭喊之声,她诧异回头,竟然看到自己一身红色嫁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锦寒正立在床边痛哭,而赵奉安坐在床边,面色惨白,似乎在承受巨大痛楚,头发竟然已经花白。
宋宛儿惊讶得愣怔住了,这场景似乎十分熟悉,可她明明从未经历过。
她心中隐隐察觉发生了什么,却又十分混沌,见赵奉安脚步沉重离开,便亦随着他来到皇宫北门。
那里,她看到林景图正带人和赵兵打斗,接着周子初亦气势汹汹地出现。
接着,赵奉安和周子初争执起来。
宋宛儿立在一边,听到他们争执内容,竟和上一世自己被劫持种种对应起来,心中震动异常。
原来上一世她被挟持是周子初和青颜设计好的一场戏,而赵奉安亦是被算计的人。
宋宛儿心中一阵惊痛,难道赵奉安所说之事都是真的?
而这时,她眼睁睁地看着赵奉安原本是只是花白的头发,变得全白,更加映衬得他一双眼睛赤红,宛如疯魔。
只见他怒声狂吼,挥剑将周子初手脚挑断,最后竟又向他胸口刺去。
那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长!
“不要!”宋宛儿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赵奉安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当真停下了动作,他仓皇四顾,却仿佛看不见她,向她这个方向奔来,亦只是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
宋宛儿终于意识到,这是上一世自己去世后的情景。
不知为何她回到这里,看到发生的一切,可除了刚刚赵奉安听到自己的惊呼,却无法再和当时的人有任何接触。
接下来,宋宛儿继续跟在赵奉安身边,看着他将周将军从赵国接来,处理宋国之事,让皇兄继位成为宋国皇帝。
而最后那日,他换上婚服,亲手为她描眉装扮。
在赵奉安端起毒酒之时,宋宛儿含着泪数次想要阻止,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分毫。
眼睁睁看着他平静喝下毒药,宋宛儿已经泪流满面,叹息说道:“奉安……”
可此时,赵奉安却已经搂着榻上的宋宛儿,永远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一头白发,最后嘴角却勾起安详笑意,宋宛儿只觉得心内剧痛,不由握着胸口弯下了腰。
仿佛有一阵失重,宋宛儿猛的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仍然是熟悉的银红色床幔。
原来她仍然在康和永宁宫中,可刚刚明明不是一场梦!
心中剧痛的感觉尚存,宋宛儿却来不及平复,只是起身下床,朝外面冲了出去。
此时天还未亮,见到公主如此紧张模样,守在卧房外的锦寒十分诧异,连忙迎了上去,关切问道:“公主,发生何事了?”
宋宛儿却顾不上她,只是提着裙摆一路向外奔去。
直到被永乐宫门口的侍卫拦住,宋宛儿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眼泪,声音也抖得不像话,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带我去见他,我要去见赵奉安!”
侍卫却只是拦在门口,规劝说道:“王上离开前,下令让卑职看好公主,不能让您离开王宫半步。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待王上回来再说吧。”
“他带兵去哪里了?去做什么?”因为宋宛儿之前一直认定赵奉安在欺骗自己,她知道赵奉安带兵出行,却不愿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所以从未打探过。
“王上带兵朝嘉临关去了,说是去支援宋帝。”侍卫躬身如实回答。
“支援宋帝?”宋宛儿喃喃说道,“他不是最恨父皇?”
可此刻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公主,我们先回去吧。”锦寒在一旁劝着,“赵王临走时,说他还会回来,您有什么事,待他回来再跟他说也不迟。”
宋宛儿很想尽快看到他,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她却也知道,此刻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扶着锦寒回到房中,宋宛儿重新躺回床上,虽然心中仍然担心父皇安危,此刻还多添了对赵奉安的担心,可她自重生起便一直压在心头的重负却渐渐消散。
幸好还有这一世,幸好他会回来。
带着些许期待,宋宛儿困意上涌,渐渐睡了过去。
宋宛儿许久都没有睡得这样深沉,梦中都是他和她上一世在公主府做夫妻时的情景,被锦寒叫醒的时候,她嘴角还含着一丝甜蜜笑意。
宋宛儿还未完全清醒,却下意识开口问道:“是不是他回来了?”
“是,公主,赵王回来了。”锦寒急急说道,“刚听侍卫说,一队兵士护送着赵王直接回去和源宫了。”
宋宛儿连忙起身,连声让锦寒服侍着洗漱更衣。
挑选衣服时,宋宛儿直接让锦寒将那件杏黄色窄袖短襦袄拿来。
见公主面色透着许久没有的轻松,锦寒亦十分高兴,笑着说道:“好久没穿这件衣服了,公主怎么想起拿这件?”
宋宛儿抿了抿唇,似透出一丝笑意。
原来她上次穿这件衣服时,赵奉安曾在她耳边低声说过,喜欢看她穿这件。
当时她只觉得这人无赖又讨厌,便再不碰这件衣裳,可如今她却想穿这件衣裳去看他。
换好衣服之后,宋宛儿扶着锦寒,一路朝和源宫走去。
赵奉安入主王宫之后,便让人在这宫中种了许多桃树,如今正是春色泛暖之时,桃树均冒出密密麻麻的粉嫩花蕾,看着十分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