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子多肉
宋宛儿一下子顿住,有些失落,却又警惕看向赵奉安:“你们去香缘楼……要去见青颜?”
“我只是去给大哥接风。”赵奉安极黑眼眸看着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宋宛儿愣了一下,惊喜地睁大眼睛,慌不迭地点头。
他们成亲三年,除了周子初有一次来公主府登门拜访,宋宛儿见过一次他大哥,竟从未见过赵奉安其他的家人,他亦从未提起。
宋宛儿总以为这段婚姻是自己逼迫来的,赵奉安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不愿让她见他家人,而今日赵奉安竟主动提出要带她见大哥,宋宛儿当真十分开心。
她起身下床,一叠声地叫锦寒进来伺候,梳妆打扮。
锦寒捧着几件新做的夏装过来,宋宛儿十分郑重挑选半晌,苦恼地回头问赵奉安:“奉安,今日我穿哪件见婿伯好一些?”
赵奉安早就穿戴整齐,只见他一身家常青色绸缎长袍,束着白玉腰带,身姿挺拔,端坐在圆桌前小口喝着茶水。他平日多着玄黑衣衫,今日少见地穿了件浅色衣袍,愈发显得俊俏儒雅。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只着轻薄中衣的宋宛儿,愈发显出窈窕身姿,又在那些颜色艳丽的衣裙上扫过,面无表情地垂眸喝了口茶,声音似是十分不悦:“你是弟媳,去见婿伯,真不知你为何要如此刻意装扮。”
宋宛儿知道赵奉安从不喜自己装扮,亦不再理他,只是拎起一件杏红色襦袄在身上比划,嘟囔了一句:“我打扮得漂亮些,还不是为了让你家人觉得你娶了个好娘子嘛?”
这时,门外传来霍念低声请示:“公主,刚刚宫中派人来传话,说皇上龙体有些不适,皇后娘娘想让您进宫去看看皇上。”
宋宛儿自幼受到父母宠爱,和父皇母后感情极深,成亲搬出宫以后,也隔三岔五会回宫去探望双亲。
母后性格温柔和顺,经常还会劝宋宛儿多放心思在自己府中,别让驸马觉得她都已经成亲了还总惦记娘家,而今日是母后第一次因为父皇身体有恙而专门派人传她入宫,宋宛儿不知实际情形如何,一下子露出焦急神色。
她顾不上再挑选衣服,随便捡了件衣裙让锦寒服侍着穿上,边转头对赵奉安带着歉意说道:“真是不巧,我先入宫去看看父皇,你暂且代我向婿伯问候一声吧。”
赵奉安其实今日有事情要和周子初商量,带宋宛儿去并不合适。
只是她早上说想让他多陪陪她,他便心软了,想让她高兴一些,今日索性带她一起,改日再和周子初重约时间商议正事。
却没想到宋宛儿又要进宫。
虽说此事于情于理她并没有做错,可赵奉安却感觉仿佛她在自己和她父皇之间,选择了她父皇,而且如此毫不犹豫。
这恰恰是他心中最隐秘最介意之痛,赵奉安心中一沉,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偏偏宋宛儿忧心父皇身体,并未注意到赵奉安情绪变化,只是匆忙整理着衣服。
赵奉安沉思片刻,起身走到她身边,眼神示意锦寒出去。
锦寒看出驸马神色不虞,此刻却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低头退了出去。
宋宛儿正低头整理着腰带,赵奉安揽住她细腰,低首沉声说道:“宛儿,昨日我在早朝时尚见过皇上,精神好得很,想来没什么大碍,你不必忧心太过。”
宋宛儿手上动作未停,依旧低着头,说道:“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心安一些。”
腰带上扣结系得不对,总是歪歪扭扭的,宋宛儿愈发心急,正想叫锦寒来帮忙,却被赵奉安微凉的手指捏住下巴,强迫自己抬起头来。
宋宛儿此时才发现赵奉安一双深沉黑眸,压抑着十分不满,低声问道:“你上次入宫是哪天?”
“两日前。”宋宛儿感觉下巴微微发痛,想挣出赵奉安手指,却被他更紧的捏住。
赵奉安声音低沉带着不满:“两日前和昨日你父皇都好好的,今日能出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算有微恙,也有一大群太医和嫔妃围着,定要你一个出了嫁的女儿做什么?如果你这么惦记你父皇,干脆一直留在宫里好了,何必还要出宫嫁给我?”
宋宛儿认真地打量着赵奉安,发现他是真的动了气。
她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他明明知道,嫁给他是她做过最忤逆父皇的事情。
她早就察觉他和宋家皇室,尤其是自己父皇十分疏离,她以为是他赵国质子地位以及他高傲自尊心所致,她愿意体谅他,这几年她也费劲心思地在他和父皇之间调和。
而今日她担心生病的父皇,想入宫去探望,他就做此模样。
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他的所有物?所以他才可以如此不在意她的感受。
她的确钟意他,愿意为他不求回报的付出,这些是她自愿做的,可她不愿的,谁也无法强迫她,他也不行。
再睁开双眼时,宋宛儿双眸中带上嘲讽笑意,伸手抚上赵奉安紧绷嘴角,冷艳带着蛊惑:“赵奉安,你问我为何嫁给你?因为我钟意你啊,我宋宛儿从来不曾隐瞒。而你能解释一下,为何因我去探望父皇,你就如此不悦?
赵奉安眸中阴沉神色翻涌,却只是紧抿着唇,一个字都不说。
宋宛儿挣开赵奉安的手,挺直脊背走向门口,推开房门前,顿住脚步,轻声说道:“今日你原本也并未想带我去见婿伯,对吧?”
说完,宋宛儿并未回头,径直出了房门,吩咐候在门口的霍念备车入宫。
赵奉安眼看着她窈窕背影离开,立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只是垂眸站在原地。
片刻后,温铮出现在门口,轻声请示问道:“公子?”
赵奉安抬眸看过去,温铮轻步走进来,立于他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公主的茶叶昨日用尽了,新的茶叶今日下午就到,卑职已经按老规矩吩咐下去,直接送到茶水房。”
赵奉安脸色阴霾冷漠,他目光扫过卧房中依旧垂着床帏的紫檀架子床,脑中闪过昨夜在他怀中娇声叫着他名字的宛儿模样,那娇艳容颜仿佛刻入自己灵魂一般不能磨灭。
他思忖片刻,低声吩咐温铮:“新的茶叶不必再补,从今日起都停了。”
温铮诧异了一瞬,连忙着急地说:“可是公子……”
“没什么可是,我让你停了就停了。”赵奉安迈步向外走去,边说:“备车,去香缘楼。”
温铮还欲多说,见赵奉安侧颜坚毅线条,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心思极深,最终只能答应说:“好的,卑职遵命。”
作者有话说:
记住茶叶!
第8章 蝶恋花
赵奉安抵达香缘楼,径直去了他经常去的二楼包间。
周子初已经等在里面,只见他一身墨绿色长袍,戴着白玉冠,正斜靠在太师椅中喝茶。
见赵奉安进来,周子初也未起身,只是撩起眼皮看了眼赵奉安,一脸不虞地拱拱手。
赵奉安不以为意地坐在周子初对面,自己动手倒了杯茶,问道:“你去看过青颜了?”
周子初语气极其不满,说道:“当然,昨日晚上到了盛阳就去看她了。”
他按捺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奉安,青颜这样一个娇弱女子,来盛阳帮你的忙,也算立了大功,结果你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看着让人都心疼,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赵奉安没什么表情,只是说道:“这次秦应倒台,青颜从中搜集到许多关键证据,功不可没,只是没想到秦应会对她下手,的确是我疏忽。”
周子初不忿说道:“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会如此大意?是不是心思都花在那个宋国小公主身上了?幸好这次青颜没有性命之忧,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见赵奉安垂眸并不回应,周子初撇撇嘴,转而问道:“昨夜我到了之后,打听了一下秦应处境,只说他被押入诏狱,却并未定罪,大宋的皇帝不会对他念旧情,再起变化吧?”
赵奉安思索片刻,说道:“我会安排,你放心,青颜的伤不会白受。”
周子初“哼”了一声,“那样最好。”想到什么,又说:“对了,我听青颜说,宋宛儿对你和她来往十分不满,她发现什么了吗?”
赵奉安摇摇头,低声说道:“尚未。”
“你确定?”周子初追问一句。
“她心思单纯,爱耍小脾气,这次她只是不愿见我和别的女子来往。”
恐怕赵奉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他语气中那明显袒护和宠溺的意味。
周子初探究地看着赵奉安,片刻后说道:“行行行,反正每天和仇人之女朝夕相处的人不是我。只是,奉安……”周子初顿了顿,才略带深意接着说:“如今我们千辛万苦终于走到这个局面,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赵奉安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神色,沉默半晌,转而开口问道:“嘉临关的消息这几天快到了,赵国的军队准备得如何了?”
周子初亦严肃起来,低声说道:“放心,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这边的下一步棋。”
二人低声密谋许久,终于将事情细细安排妥当。
一切谈妥之后,周子初感慨说道:“好了,这下真的指日可待了。父亲身体越来越差,就靠这个念想撑着,希望能早日成功,让他老人家也得偿夙愿。对了,我这次来,他让我带个话给你,说他在赵国恭候公子凯旋而归。”
赵奉安却并未像周子初那般释然,他沉默片刻,方沉声回应:“周老将军的忠心和恩情,我记下了,请他老人家放心。”
周子初亦正色起身向赵奉安拜了一拜,“望公子早日报仇雪恨,早日为赵国正主。”
*
话说宋宛儿早上和赵奉安不欢而散,入宫的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直到车辇停在皇上居住的德仁宫门口,锦寒在车前轻声请示,宋宛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摆下了车辇,扶着锦寒朝进入德仁宫。
宫门守值的宫女见到长乐公主,连忙迎上来,边行礼边说道:“皇后一直在后殿等公主,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宋宛儿见这侍女小心翼翼,似乎比往日更加谨慎,她以为父皇身体情况不好,心中愈发焦灼。
可她却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沉着冷静,于是她将肩背挺得更直,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扶着锦寒款款向后殿走去。
后殿大门紧闭,侍女低声通报后,弯腰为宋宛儿推开大门。
宋宛儿迈步进入殿中,看到穿着深青色绣金丝凤袍的母后,正一脸担忧地坐在左侧主位。
她连忙快步上前,拉住起身迎上来母后的手臂,低声问道:“母后,父皇如何了?”
皇后性格温良,她一生顺遂,从不争抢,只是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却偏偏嫁了个有手段的夫君,从仁亲王妃做到大宋皇后,自己亲生的嫡长子做了太子,小女儿又是最受宠的公主,叫世人羡慕。
如今她上了些年纪,保养得却极好,此时白净富态脸上净是忧虑,握住宛儿的手,说道:“宛儿,你可来了。今早不知发生什么事,你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一时被气得头晕发作,此刻还在卧房中休息。”
宋宛儿连忙问道:“叫太医了没有?”
“叫了,可是他却不见太医,只是让你哥哥进去卧房,不知他们在商议什么。我想你父皇平日最喜欢你,你快去劝劝他,让他尽快看太医吧。”
宋宛儿劝解道:“母后,父皇每日处理那么多政事,难免有烦心之事,你不必担心,我进去陪父皇说说话,尽量开解开解,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安抚着拍了拍母后的手,便来到卧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娇柔说道:“父皇,宛儿来看你了。”
和皇宫中其他卧房重重奢华帷幔的装饰不同,皇上的卧房中一帘帷幔都无,显得十分空旷宽敞。
是以推开房门,宋宛儿一眼就看到父皇身上盖着明黄团龙纹丝衾,正靠坐在床头,而太子哥哥则立在床边,正和父亲低声说着什么。
两人神情均非常凝重,尤其是父皇,眼帘半垂,面色十分阴郁。
宋宛儿匆匆行了个礼,快步扑到床前,仰脸娇声问道:“父皇,听闻您身体不适,怎么不看太医?”
见到娇俏的小女儿,皇上阴霾神色缓和了些,他拍了拍床边,示意宋宛儿坐下,沉声说道:“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你母后就爱大惊小怪。”
宋宛儿故意嗔怪说道:“是啊,我也知道父皇身体向来强健,还要活一万年呢,母后就是瞎操心。不过父皇都知道母后爱大惊小怪,还不如叫太医看看,省得母后胡思乱想,她心里不安,就牵连得我们都不安生,对不对?”
听她口齿伶俐地说了这一大串话,皇上阴沉脸色终于带上些笑意,笑着呵斥道:“小丫头整天胡说八道的。”
见状,立在一侧的太子不由暗暗感慨。
父皇年轻时能在一众皇子中胜出而继承大统,心思手段都极深。如今年纪大了,性格则越来越偏执而且多疑,这卧房之中不挂帷幔,就是因为他担心房中容易藏了什么人行刺。
皇上多疑至此,身边之人自然都战战兢兢,心存畏惧,除了宛儿,恐怕无人敢对皇上如此讲话,可偏偏他对这个小女儿娇宠得厉害。
见父皇情绪缓和,太子便恭敬请示是否传太医来诊脉。
皇上却摆摆手,“不急。”接着他和宋宛儿闲聊了几句,状似无意地问道:“宛儿最近还经常去林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