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就你没奇遇
寒风吹起白纱,轻轻拂过桑枝的脸庞,她徒然回神,绕过瞿苒苒沉沉地盯着柳折枝:“回去的路,是什么意思。”
自幼养大的孩子忽然转了性子,能被柳折枝看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他既然能在荆棘里杀出一条血路,就不会轻易放弃怀疑的种子。
桑枝确信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原主,作为外来者,她确实没有资格恨柳折枝,可那些记忆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真实到仿若亲身经历。
她无法控制自己躁动的心和情绪。
可若是有回去的机会……她不想放弃。
柳折枝却已不愿再说,拢着大袄,缩进了椅背里,嘴角勾出一抹恶意的笑:“我等着刀宗的聘礼,桑桑。”
桑枝攥紧了手底下的毯子,良久松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不会走错路。”
“是么。”他笑得肆意,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涩,“真期待。”
桑枝转身往观景台侧边阶梯而去,男人望着她的背影,瞳内极快的闪过灰败,再抬头,恢复了往常的傲意。
伸手握住近在咫尺的手,他一直抱着汤婆子相比瞿苒苒冰凉的手,显得灼热又潮湿。
“姐姐,笑一笑,别总板着个脸。”
瞿苒苒甩开手,脸色更凉了:“别想再拿以前那一套来诓我。”
柳折枝重新牵住她的手,在手心里焐热,眼睫半垂,低低道:“没有诓你。”
预赛临近尾声,两百多名参赛弟子被淘汰了一半,部分输了的弟子恹恹地坐在座台上耷拉着脑袋,已没了初来时的兴奋,但总有部分弟子不管输赢都格外开心,像个没脑袋的喜剧人。
桑枝绕过侧边长长的游廊走下观景台,小飞鱼跟在身后,紧跟着她的步伐。
守在门口的弟子礼貌地鞠躬:“请问是有什么要事吗?”
“茅房。”桑枝没什么表情,小飞鱼“呱”了一声。
弟子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直走拐过浮台就能瞧见。”
她点了点头,快速离开,却并没有往弟子指给她的路走,径直往临时住所川舒院而去。
殊不知她的身影引起了一大片关注,观景台二楼和三楼隔开,因此两边无法见面交谈,另外四个门派掌门也是头一次见姗姗来迟的咸鱼教圣女。
风清门的掌门是个年过半百的七旬老人,头发已然银白,脸颊两侧布满老人斑,皮肤被深深的裂纹占据,脊背微微驼着,留着到胸口的长胡子,说话时会随着震动。
他摸着胡须,声音掷地有力:“那位就是传闻里的蜀地圣女?”
“想来是的。”坐着他身边的是儿媳和小孙女,恪守礼规,身姿笔直如杆。
几乎是话音刚落,老掌门立马厉色道:“迟到三天,比赛途中擅自离席,不循礼法不懂礼貌。”
儿媳蠕动了下唇,怯懦道:“许是临时有事。”
“大会开始三天,有谁像她般又是迟到又是中途离场,你倒是给我报出个名字来。”他讲话时全然不顾及周围其他人,紧靠着的便是玄天刀宗。
儿媳弱弱地看了一眼姜时镜,心里腹诽,这不是在这坐着。
离得最近的方婉瞧向面色在瞬间变沉的姜岳松,江湖传言越来越离谱,虽然都知道不可信,但挨不住那些本就抱有恶意的人,谣上加谣。
她及时解释道:“小姑娘来的路上遭了事,昼夜不眠地赶过来身体不太舒服,早前与我们报备过。”她扯了扯身侧丈夫的袖子,“再说预赛罢了,不用太严苛。”
姜悔补充的更仔细:“杀手,咸鱼教因此折了三个弟子。”
“哼。”老掌门一口气吹得胡须飞起,苍老的嗓音带着讥讽,“老朽早就劝告过你们,不要与蜀地牵扯关系,半路就遇杀手,也不怕仇家追到昆仑来。”
“还有,”他扫视着底下活跃的咸鱼教弟子,“你瞧瞧这群弟子哪里像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样子,一个个像从栅栏里放出来的狗,把严肃庄重的场合当做嬉戏的游玩场所。”
方婉皱了皱眉,她一向看不惯风清门摆着架子高高在上数落别人的态度,再加上几十年前的恩怨,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牵强的笑意。
第140章 晋江
◎武林大会23◎
姜悔握着方婉的手微微用力, 语气不温不热:“公治伯父,咸鱼教如今乃整个巴蜀地区第一大教,今非昔比, 往后也一直在武林大会的受邀名单上, 按规矩而言, 东道主迟早有一天会轮到咸鱼教。”
老掌门的胡须一起一落:“蜀地不去也罢,遍地毒物,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悔面无表情地看向老掌门:“主动放弃武林大会要承担如何责任., 我想伯父很清楚。”
禁赛二十年,直到期限满为止, 这种先例以前并不是没有过, 几十年前有一个门派明面上经营丝绸生意, 暗下则为暗杀,因业务与伏音宫相冲, 两家谁也不服谁,一度闹得非常僵。
当年的武林大会场地刚巧遇上伏音宫主办,另一个门派主动放弃, 同时也失去了参赛资格, 门内弟子的不满和怨气越来越大,随着时间流逝人丁稀薄, 招不到弟子,最终衰败关门。
暗杀这一块彻底被伏音宫独揽。
老掌门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 好半晌吐出一口气:“糊涂,真是糊涂。”他看向坐在正中间透着肃杀之气的姜岳松,“当初老朽苦口婆心, 哪知你们都如猪油蒙心。”
武林大会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小门派报名, 递上自荐信, 将门内的主经营规模弟子情况等详细列出,如同现代的简历。
再有已固定的几大门派删选,从中挑出较好的拟定名单,通过层层考核最终在几大门派的集体投票选择下,选定最为合适的参赛门派。
咸鱼教当时除了风清门外,六票通过,因而才能正式参与武林大会。
空气安静片刻,在老掌门的叹气中,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桑枝进入川舒院后,身影彻底消失在几人眼里,姜时镜忽然站起身:“我下去一趟。”
方婉知道他是要去找桑枝,想都不想就点头:“去吧。”
“不许去,给我坐着。”浑厚的声音沉沉响起,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姜岳松锐利的目光扫向少年,岁月的痕迹让眼眸深邃又沉重:“天塌下来,都与你无关。”
姜时镜抿着唇,迟迟未动,红衣在寒风中翻滚,勾勒出火红的蝴蝶。
“爹,镜儿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总束着他做什么。”方婉倒了杯茶水,递给姜岳松,“喝茶。”
动作间朝姜时镜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颔首道:“抱歉。”
“姜时镜,你若是胆敢去找那个所谓的圣女,就别怪祖父心狠。”姜岳松拍开方婉递到眼前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方婉手背上,刹那殷红一片。
茶杯碎裂的声响在身后响起,姜时镜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快步离开。
姜悔抓住方婉的手,用备用的冷水冲洗烫伤处,神色冷了几分,语调硬邦邦道:“父亲,手伸得太长,对您没有好处。”
一旁的老掌门把坐得端正的小孙女拉起来:“去跟着你姜哥哥。”
小孙女露出懵逼的神色,但又不敢反驳:“是。”礼貌地行了个礼后,也离开了观景台。
方婉着急地想拦,姜悔拉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追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一同消失。
一遍遍的冷水冲洗下,手背还是起了大片红肿和水泡。
姜悔压抑的怒气顷刻间攀顶:“您一定要重蹈覆辙,把局面搅成浑水才高兴?”
姜岳松板着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温着的茶和糕点微微弹起又落下,吸引了整个三楼观景台的目光,冷声道:“当年我就错过一回,同样错误决不能再来一次。”
他扫视着比武场上洋溢着笑容的弟子们,视线在团起来的巨型蜈蚣上停顿了一茬:“承认咸鱼教为正派已是大发慈悲,现下竟传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言论,将刀宗的脸面放在何处。”
石家掌控人温和声音忽然响起:“江湖传言大多都当不得真,再说时镜前不久都满十九了,早已不是孩子,他有分寸。”
姜时镜为了石家小公子捣毁天魔教之事,石家一直抱有感激之情。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的分寸迟早会把刀宗的脸丢干净。”姜岳松瞥了一眼正在给方婉上药包扎的姜悔,又扫了一眼与孙子眉眼极其相像的方婉,眉心突突跳,“母子俩一个样,早晚要鸡飞狗跳。”
方婉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既然您如此担忧刀宗的脸面,那儿媳不如带镜儿回神农谷,免得让您总记挂着我们母子俩败坏你们刀宗的百年声名。”
姜悔神情淡然的附和:“我跟你一起走。”
姜岳松面色沉得几乎要滴墨,他攥着椅子的扶手,渐渐出现裂纹。
当年姜悔被抓回后软禁在山庄内,方婉为此与桑婳大闹刀宗,联手拆了好几座屋子,更砸塌了主殿,召一堆毒物恐吓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儿子抢走。
姜岳松自那起记恨到现在,除开方婉刚生下儿子那段时间,他为了抱孙子妥协给过好脸色,其余时候不冷嘲热讽都是大恩。
“亲家这就不对了,说的好像我们神农谷硬要把姑娘嫁给你们刀宗。”神农谷谷主,同时也是方婉的亲哥哥,似笑非笑地说道。
他已年过五旬,却一生未娶,狭长的眼有意无意地扫过方婉那只被包成粽子的手:“我还没死呢,合着当我面欺负人,私下怕不是要翻天。”
姜岳松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目不斜视道:“你大可领回去,本来我就没同意。”
谷主轻飘飘道:“我记得当年妹夫本就被逐出刀宗了吧,亲还是在神农谷成的,也算入赘。”
他摆了摆宽大的袖子,慢悠悠道:“也好,等武林大会结束一起回岷山,带着镜儿,咱们在岷山安享晚年。”
沉香木扶手应声断裂,在姜岳松手里化为木屑,于呼啸而过的寒风远去。
气氛焦灼到窒息,隐隐有银铃声在风中响起,外墙上趴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勤劳着织着网。
预赛已进行至最后一轮,负责宣报的司仪在报完名单后,通知咸鱼教和风清门弟子做好打雪仗的准备,一桶桶的从后山领回来的雪与积雪掺杂在一起,在比武场铺开。
川舒院。
桑枝回屋后,恹恹地趴在床上良久,灵魂像被抽离般,整个人都失了力气,小飞鱼将前爪搭在床沿上,用大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呱。”
“小飞鱼让我趴一会儿,我好累。”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呼吸着仅有的氧气。
柳折枝那番话明显是知晓回去路的意思,可他自己因某些原因回不去……什么错事会让一个人永远滞留在这个世界。
若是真的能回去……她还没找到纪宜游,还有姜时镜……
她猛地爬起来翻出夹在话本子的残页,拼起来的三个大字,怎么看都很奇怪,她分明记得最开始拿在阳光下看时,隐隐约约能瞧见连珠两个字,但经过小飞鱼的口水洗礼,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笔画。
桑枝转动着残页笔画,脑中疯狂思索,以她以往追的剧和小说,只有在天显异象时才会发生穿越,俗话说七月半鬼门开,难道要等到七月才有回去的路?
絮乱的笔画叠合在一起,她烦躁地合上话本,重新趴回床上,来回滚了三圈才勉强冷静。
门蓦然被敲响,熟悉的声音穿过门透进屋内:“桑桑。”
“我在。”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绕过屏风小跑到门口,视线内的少年唇红齿白,红衣在雪色中极为耀眼。
桑枝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霎,不由转向身侧堪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年纪很小,眉眼里透着不容忽视的稚嫩。
小姑娘拽着姜时镜的袖子,胆怯道:“桑桑姐姐。”
桑枝:“?”
她视线往下,缓缓停在那只白嫩的手上,上好的料子在她手里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一口气堵在心里塞住喉间,那股想回家的心在此刻攀升到顶端。
姜时镜自然也发现了不对,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但小姑娘像个膏药般也跟着挪动,攥着衣袖的手用力到青筋泛起。
他顶着桑枝的死亡凝视,无奈道:“这是风清门的四姑娘,公治念。”
桑枝瞧着单纯无辜的小脸,只觉得更心塞了,如今名气最大的八大门派里只有风清门和玄天刀宗为百年世家,祖上长期以联姻保持关系。
她记得原著中姜岳松原本选中的儿媳是风清门的姑娘,两家自小定好婚约,结果方婉半路杀出来劫走了姜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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