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姑且按一天两百算,一个月三十天,前三天一千五,后二十七天五千四,合计利润约六千九百块。
听着似乎很多,但别忘了,这笔钱可不是苏长河一个人的,个体户现在还没有正式营业执照,苏长河以前进大队的加工厂名义开的店,这也属于他们队里的集体产业。
一共六千九,分到每一户头上,也就两三百。
苏长河看中的房子,最小的一套四合院,都要一万四千,一个月分两三百,他得多久才能攒够一万四?
至少四十多个月,足足三年多!
苍天呐大地呐,苏长河算一算都想哭,上辈子他名下有一栋楼、一座度假别墅、两个大平层、一套预备给闺女上学用的公寓,还有整整一条街的商铺。
穿过来之前,他还收到了商铺要拆迁的消息,眼看着房子越来越多,他啥时候操心过没房子住的问题?
上辈子没吃过的苦,这辈子可是要吃个够了,他,苏长河,现在在城里一套房子也没有,连给媳妇闺女置办个家都要攒三年,足足三年呀!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苏长河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握拳,所以还是得挣钱,现在只有两家店,一个月能分两三百,要是有二十家店,一个月不就能分两三千了?
瞬间把三年时间缩短到一年半载!
好吧,苏长河就是想想,哪能一下子增开二十家店?又不是玩经营类小游戏,复制粘贴就搞定。
先一家一家慢慢来吧,苏长河记得肯某基好像是87年才进入中国市场,离现在还有七八年时间,说不定他们能抢占先机,让华国人先记住小黄鸡这个炸鸡品牌。
在此之前,先争取让京城的人记住,苏长河决定趁热打铁,再开一家。
这次他不打算开在学校附近了,而是瞄上了最繁华的前门大街,可惜房子太难找,苏长河找了两周,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长河和媳妇闺女吐槽,“要么房子太小,位置不好,要么房子在公家名下,被安排给工人住,一个房子里面住着好几户人家,给房子糟蹋得不像样子……我想租,还得给人家先安排住宿的地方,我自个儿还没地方住呢!”
“真把我当冤大头了,”苏长河苦笑,摇摇头说:“前门大街56号的房子倒是真挺合适,就是大门紧锁,联系不上房主,真是可惜了……”
天还不冷,苏家还和在老家一样,搬了个小桌子,在院子里吃饭,温老太太也在院子里吃饭,不过这老太太分得清清楚楚,从来不跟他们一起,偶尔苏家做了好菜,给她夹了一碗送过去,她也不要,忒倔强。
今天也一样,马蕙兰今天买到了嫩蚕豆和猪肉,苏长河回来做了毛圆汤,吃之前,给温老太太盛了一碗,温老太太直接背过身,“不吃!”
行吧,真不吃,他就端回去了。
老太太不仅不吃苏家的饭菜,还身体力行地表明她和他们不熟,苏长河他们坐在院子东边吃饭,她就坐在西边。
不过,毕竟是个小院子,再一个东一个西,能远到哪儿去?苏长河他们边吃饭边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温老太太也听见了苏长河的吐槽。
前门大街56号?温老太太动作顿了顿,狐疑地瞥了苏长河一眼,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苏长河可没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神,他正享受妻女的安慰,媳妇给他盛汤添饭,闺女给他夹菜,殷勤备至,老婆孩子热炕头充分抚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苏月道:“爸,吃完饭给你个惊喜。”
“什么……做出来了?”苏长河先是疑惑,而后想起什么,又是一喜,吃完饭一看,果然就是他想要的奶茶封口机。
苏长河把闺女一把抱起来,“乖女,你简直太牛了!”
这脑瓜子咋长的?他当时说让闺女给他造个这玩意,就是嘴上一说,没想到闺女还真给造出来了!
“爸现在就给你做奶茶喝!”
马蕙兰提醒两人,“都啥时候了?现在做奶茶,半夜喝吗?后半夜还要不要睡觉了?”
“那就明天,明天给你做。”苏长河保证道,苏月不急于一晚上,她说:“多做点呗,我带给我同桌还有后桌喝。”
“行,没问题!”
这都是小事,奶茶封口机他闺女都给搞定了,这个新店他必须得开起来。
苏长河又找了几天,这天终于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找到了!前门大街178号,位置稍微差了点,不过没事,酒香不怕巷子深……”
178号?温老太太想了想那房子的大概位置,心道,什么犄角旮旯的破地方。
苏长河还在说,“……房子在卷烟厂名下,这两天要去他们厂里谈,八成能行。”
温老太太又看了一眼苏长河,难道房子真找好了?那之前的话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温老太太的夫家姓赵,曾经是北平有名的大商人,鼎鼎有名的荣安当就是赵家的,前门大街半条街也是他们家的,自然也包括前门大街56号那间房子。
这也是她那个便宜侄子几次三番找上门的原因,赵家家大业大,即便早已经捐了家产,整个赵家只剩下她一个孤寡老太婆,旁人还是会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认为她藏了好东西。
温老太太接触过太多心机叵测的人,以至于对于接近她的人,她总是抱着一副审视的态度。
对苏长河三人也是如此。
且因为苏长河的种种行为,她对他的审视渐渐变成了一种忌惮。
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来京城不到两个月,又是办报纸,又是联系上铁路局,现在又开起了什么店。
温老太太也曾有意无意路过京大门口,她当年也打理过赵家的生意,只根据当时的人流量,稍微估计一下,就能算出那个小小的店铺的生意如何。
实话实说,即便放在以前,她也不得不承认,苏长河是个有能力的后生,但也正因为他有能力,带来的威胁才更大。
像那个便宜侄子一家,她真豁出去,是能对付他们的,但苏长河不行,他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且有能力的人,她已经老了,苏长河要是真算计她,她未必能应付。
所以,温老太太一直对苏家人不假辞色,她得撑起架势,得让人知道,她不是一个好欺负的老太太。
温老太太一直冷眼旁观,苏家人给她送饭菜,她心想,别以为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老太太。
苏家人给她拎水,她心里冷哼,哼,装模作样,我看你们能装到几时?
苏长河提起前门大街56号的时候,温老太太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她心想,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原来是为了前门大街的房子。
温老太太这几天一直在等苏长河找她,虽然苏长河说在找其他房子,但她可不信,她觉得像苏长河这样心机深沉的人,真正的目的必然不会轻易说出来。
他肯定早就打听到前门大街56号房子的房主是她,却故意不直接找她,而是在她面前表现出对房子的急需,然后打感情牌,让她主动提出帮忙。
温老太太才不上这个当,她老神在在地等着苏长河开口,结果,苏长河竟然说找好房子了?
真的假的?温老太太将信将疑,却打定主意,无论苏长河打得什么算盘,她都不接茬。
温老太太拧干毛巾,顺手将洗脸水泼在地上,转身回屋睡觉。
要说温家院子里有什么让苏家三人最满意,那一定是独立的厕所,终于不是乡下的旱厕,而且就在院子里,都用不着去外面挤公共厕所了。
这天晚上,苏长河起来上厕所,正拎裤子,只听外面“扑通”一声,他赶忙把腰带系好,顺手拿起旁边的笤帚,“谁?”
他还以为有小偷进来,结果发现老太太门口躺着一道身影,苏长河定睛一看,“温老太太?”
温老太太斜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十分钟后,苏长河推着自行车出来,马蕙兰把温老太太扶到后座上,苏月披着外套,打了个哈欠,苏长河把她抱到自行车大杠上,几人匆匆往医院去。
概因温老太太起来上厕所,没看清路,踩在泼了水的地上,脚下一滑,腿摔折了。
这下她想和苏家人划清界限都不成了,温老太太无儿无女,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现在腿脚不便,自己也没办法行动,再也说不出“不用你们管”的话,只能沉默着任由苏长河他们把她送到医院。
好在问题不是很严重,只是小腿轻微骨折,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医院建议再观察两天。
苏长河去交费拿药,马蕙兰扶着温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给她安顿好后,她道:“您先躺一会,我回去给您收拾点随身用品。”
马蕙兰又和苏月说:“你就在医院陪着温奶奶,行不行?”
苏月点头,“行。”
温老太太板着脸道,“不用,她还小,带她回去吧。”
“没事,等会儿过来我再接她回去。”
要不然老苏在这里陪着,她回去拿了东西又要过来,家里没个大人,把闺女一个人放家里,她也不放心。
马蕙兰匆匆往返,天已经亮了,她顺便买了点早饭带到医院,给温老太太捎的是红豆粥和煮鸡蛋,老苏和闺女的是油条包子和豆浆,她把两人的早饭递给老苏,让他带闺女去外面吃。
温老太太除了腿摔伤了,腰也有点不舒服,没法坐着,马蕙兰就拿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她问道:“能吃吗?要不要喂您?”
温老太太强撑着,“不用,我自己吃。”
马蕙兰把搪瓷缸递过去让她吃,又顺手把鸡蛋剥好放搪瓷缸里,等她吃完,她收好搪瓷缸和筷子,拿了条帕子,打湿,给老太太擦脸擦手。
“您看要不要上厕所?我今天上午有节课不能缺,等下要去学校,您要是要上厕所,我先扶您过去,等上完课我再过来……”
温老太太想说不用,但她一个人肯定没法下床,马蕙兰要是走了,她总不能让苏长河那小子扶她去厕所,遂僵硬地说,“好,那我去上个厕所。”
苏长河上午也有课,他说:“您要有什么事就叫护士,我们中午就过来。”
温老太太也不好再给人脸色,点点头。
十一点多,苏长河就带着闺女来医院了,温老太太躺了一上午,人生病受伤的时候总是更脆弱,孤身一人在医院里也放大了内心的孤独,不可否认的是,看到苏长河父女两人的那一刻,温老太太心里都放松了,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不过很快,她又压下嘴角。
苏月凑到病床前,“奶奶,腿还疼吗?躺在床上是不是很无聊呀?下午我带几本书给你看吧?你喜欢什么书?”
凑近了能看到老太太嘴唇起皮,苏月往旁边的小桌上看了看,早上走时倒的水一点儿没见少,老太太讲究,估计是不愿意让护士扶着上厕所,一上午忍着没喝水。
苏月端起杯子,递到温老太太嘴边,小声道:“您渴不渴?喝水没事的,我妈马上就要来了。”
温老太太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喝了一口水,水进入口中,瞬间缓解了喉间的干涩。
没多久,马蕙兰就来了,她和苏月陪在病房里,苏长河去买饭,一家三口干脆也在医院吃了。
下午,苏长河送苏月去上学,马蕙兰请了假,就在医院陪床,她去洗漱间刷饭盒,温老太太躺在病床上。
旁边床的病友羡慕地说道:“那是你儿子儿媳妇吧?都是大学生?婶子你可真有福气,儿子儿媳妇这么有出息,还这么孝顺,小孙女也教得好,还知道问问你疼不疼,哪像我家那个……”
温老太太不知怎么了,竟然笑了笑,没有反驳。
温老太太住了两天院,确认身上没有其他伤,就出院了,还和来的时候一样,她坐在车后座,苏长河推着车,马蕙兰在后面扶着她。
老太太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苏长河和马蕙兰给她扶到床上,她突然叫住苏长河,“……你那个新店的房子找好了没有?”
苏长河不明所以,说道:“还没……”卷烟厂领导太多,一个愿意租,另一个不答应,还在扯皮呢。
温老太太顿了顿,说道:“我在前门大街还有个房子,前门大街56号……”
“啥?”
温老太太瞅了他一眼,仍然板着脸,“你不是想租那间房子吗?租给谁不是租?你别以为我好说话,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只是不想欠你们人情——”
她话还没说完,苏长河终于反应过来,一拍巴掌,激动道:“56号那房子是您的呀!”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么些天跑遍了前门大街,还和别人扯皮来扯皮去,一直也没个结果,苏长河也挺烦,眼下事情突然有了转机,苏长河喜不自禁,他伸手抱了抱老太太,“老太太,您真是我的贵人!您放心吧,租金该是多少是多少,我肯定不给你那房子糟蹋了!”
“蕙兰,蕙兰,乖女,乖女……”苏长河迫不及待地和媳妇闺女分享喜悦,温老太太坐在床上,让他一个拥抱弄得半天没回过神。
她坐了半晌,突然掀开床头的被子,从床上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温老太太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上,她和老头子坐在红木椅子上,身后站着四个儿子,老大一脸严肃,老二伸手搭在老三肩上,老四噘着嘴,满脸不高兴。
时至今日,她还能想起那日拍照片的情景,这是他们家仅存的一张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