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整整五张!
瞬间,许家茂两眼放光,两只眼睛活像安了两灯泡,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苏长河拍拍他的肩膀,许家茂龇着牙乐,“谢谢苏哥。”
“谢啥?这是你应得的,给你的年终奖,打听消息的花费你先记着,年后记得找我报销。”
“哎好!”果然,跟着苏哥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京城的事一样一样安排好,已经腊月二十七了,队里的小货车送来年前最后一批货,苏长河带人送去百货商店和火车站,顺便结清之前的货款。
下午,大家就收拾好行李,回家咯!
队里的小货车只有驾驶座和副驾驶两个位置,马老太太和苏月一个年纪最大,一个年纪最小,两人得以坐进副驾驶,至于其他人,只能全挤在车厢里。
农历十二月末,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坐在敞开的车厢里冷风嗖嗖的,苏长河特地抱了几床被子上来,又用盐水瓶装了好几瓶热水塞被窝里,大家挤在一起,竟然不觉得冷。
苏长河心道,不是不觉得冷,是归心似箭,连外部环境也不觉得恶劣了。
这么久没回去,想到夜里就能到家,连他自己都兴致高涨。
*
晚饭时分,天空飘起雪,到九十点钟,雪越下越大,整个前进大队像被盖上了一层棉花被。
乡下不像城里,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冬天农闲,乡下人睡得更早,一般六七点钟,天黑就躺床上了,但今晚,前进大队一大半的人家都没有睡。
漆黑的夜色里,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门窗映照在雪地上,照亮了回家的路。
“滴滴,滴滴!”
“回来了,回来了……”
“长河?长河?”
“哎!我在这儿!”
“蕙兰她妈?哎呦老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萍萍?萍萍!”
“保国?建国……”
天色已晚,这些回来的人头上一层雪花,一个个冻得够呛,来不及叙旧,先各回各家,大家晚饭还没吃呢,赶紧回家弄点热乎的下肚。
苏家,卫阳这次没跟着去京城送货,他已经把家里收拾好了,家里干干净净,两个房间的被子都晒过,被子里放了灌了热水的盐水瓶,暖烘烘的。
屋里炉子早就烧了起来,炉子上温着炖了一下午的鸡汤,苏长河他们仨换了身干衣服的功夫,卫阳就已经用鸡汤下了面条,锅里还打了几个荷包蛋,撒了白菜。
一人一碗面下肚,围坐在炉子旁边,看着热气慢腾腾地上升,整个人都懒散起来。
卫阳拿过碗筷,说道:“水壶里有热水,我来收拾,你们去洗脸洗脚,赶紧睡觉吧。”
苏长河伸了个懒腰,苏月打了个哈欠,马蕙兰把碗筷放锅里,说卫阳,“大冷天的,用热水刷,你也早点休息。”
经过一夜的修整,第二天,大家才恢复过来。整个大队都热闹起来,队里的人好奇首都啥样,去京城的人也想知道家里这段日子咋样。
经过苏长河的提醒,去京城的人都给家里人带了礼物,队里更是时不时传出喜悦的欢呼。
苏长河也以队里的名义给老头老太太们带了礼物,一人一顶帽子。
老爷子们的是那种类似鸭舌帽,外面皮质,里面带毛,两边是毛绒绒的护耳,可以掀上去,也可以拉下来盖住耳朵。
老太太们的是毛线帽,大红大紫的颜色,上面还勾出了花纹,有几顶还是两种颜色混搭。
老爷子老太太们果然很高兴,眼睛粘在一堆帽子上都拔不出来,老爷子们还罢了,他们的帽子颜色款式一模一样,不用挑,随便拿一个就行。
老太太们就不一样了,先到先选,先来的人选择范围广,左看看右看看,摸摸大红的帽子,看看深紫色的帽子,又试试大红和黄色混合的帽子,最后看其他老太太来了,赶忙拿过深紫色的。
就这顶了,这个颜色叫啥来着……时髦!
而后几天,队里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一人一顶帽子,就没脱下来过,大家穿着又差不多,走在后面,都认不出来谁是谁。
马蕙兰也给队里的女同志们带了礼物回来,京城的一款叫“美容蜜”的擦脸霜,自从自己能挣钱,前进大队的女同志们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平时就会让业务部的小伙子们捎带擦脸油擦脸霜回来。
一听这是首都的牌子,都说,“我要!”
“我也要一瓶!”
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闻了闻,“真香呀!”
妈妈们在屋里试新牌子的擦脸霜,小孩们都在外面玩,一个个也不怕冷。
苏月扛着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后头跟着一串小伙伴,小伙伴们眼巴巴盯着红彤彤裹着糖衣的糖葫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糖葫芦是苏月特地带回来的,回来之前她就在想给大家带什么好,糖葫芦就是京城的一个有名的吃食,走之前,表哥他们还说想吃糖葫芦呢。
正好,那就带糖葫芦回来吧。
京城里大多糖葫芦都没有包装纸,不好携带,苏月干脆把人家的草靶一起买了,一路上就这么抱着,得亏她坐在副驾驶,不然半道上下雪,糖葫芦肯定弄脏了。
苏月带着一串小伙伴一直走到前进小学的教室里,她顺着椅子,爬上桌子,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一人一串,都有!”
片刻后,一屋子小孩动作整齐划一,举着糖葫芦,齐刷刷地伸出舌头。
啊,好甜!
“里面是酸的,又酸又甜!”
“你们看我这串,有一块好大的糖……”
“我这串才大呢,每个糖葫芦都圆圆滚滚……”
苏月把人家草靶上的糖葫芦全买回来了,总共有几十串,小伙伴们一人一串分完,草靶上还插着几串,吃的快的一边瞅草靶上的糖葫芦,一边伸出试探的小手。
“老大,剩下的……”
苏月敲开他的手,“剩下的是奖励!”
“上了一学期课,你们学习咋样啊?”
被敲打的小孩脸一垮,三狗子却“唰”地举起手,满脸放光,“我、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一!”
不错不错,苏月啪啪鼓掌,“还有呢?”
前进小学目前分为两个年级,三狗子是一年级的第一,槐花考了第二,陈亮考了第三。二年级的前三名分别是马超英的侄女双喜、马学文以及葛小燕的女儿丽丽。
出乎苏月预料的是,她大表哥屈居第二,她二表哥更惨,堪堪位列班级第十。
他俩可是提前跟她学过。
马学武也知道自己考得不好,看天看地看手里的竹签,就是不敢看小妹,不是他不学,是他们班同学太用功了!
自从姑姑考上大学,队里人意识到女人也能有出息,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孩都被送到学校来了,姑父还弄个了奖学金,期末考试前三名,分别奖励三块钱、两块钱、一块钱。
班里的女生们跟不要命似的学,马学武内心泪流,他就是多看了几次小人书,就考不过她们了呜呜。
苏月狠狠瞪了一眼二表哥,转过脸来又露出笑容,“每个年级的前三名,每人多分一串糖葫芦!”
苏月示意大家鼓掌,一阵掌声后,她把糖葫芦分给六个人,又说:“等暑假,两个学期综合成绩最好的前三名,我跟我爸说,带大家去首都玩!”
小伙伴们哇一声叫出来,马学文马学武他们之前听小表妹说过,但马双喜马丽丽她们第一次知道,马双喜惊讶道:“啊!真的吗?”
“真的!比黄金还真!”
马丽丽担忧道:“大人能答应吗?”去首都吃穿住可都要花不少钱。
苏月拍拍胸脯,“我让我爸去说,大人们肯定答应!”
到暑假,他们队里的房子估计也建好了,去了也有地方住,而且她爸还说明年要在京城开分厂,肯定要叫队里的叔叔伯伯们过去帮忙,到时候队里不少人都在京城,大人们也不会不放心。
马丽丽她们也都放心了,有长河爷/长河叔和家里人说,爹妈肯定没意见,家里人可相信长河爷/长河叔的话了,爷奶都听长河爷/长河叔的!
六个考好的小孩兴奋地叫了起来,成绩不好的小孩一脸失落,苏月安慰道:“大家别灰心,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我们看的是这学期和下学期的总成绩,而且明年、后年、大后年还有机会,只要大家好好学习,以后都有机会去首都!”
对于乡下孩子来说,去首都,以前是不敢想象的,现在他们敢想了,因为机会就在眼前,他们真真切切能够到。
“首都都有啥呀?是不是特别大?比县城还大?”
“首都肯定很漂亮,老师都说了,首都有八达岭长城……”
千言万语就化成一句话,首都到底啥样?
与此同时,队里的老太太们齐聚老马家,也问出了这个问题,“首都到底啥样?”
马老太太可是他们队里唯一一个去过京城的老太太,这次回来,大家看着,都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要说哪儿不一样?
看看那簇新的棉袄,剪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头发上还别了个发夹,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时髦”。
马老太太时髦得跟城里人没有两样。
队里的老太太们心里猫抓似的,你这去了小半年,到底都干啥了?城里风水这么养人?
有田婶先问出来,“首都到底啥样啊?好看吗?”
“那当然,”马老太太一挥手,跟演讲似的,“那可是咱们国家的首都,知道首都啥意思不?不仅是主席住的地方,更代表着咱国家的面子!你们就说说,放咱自己身上,出门和人家打交道,咱能整得一副埋汰样吗?”
那肯定不能,有点骨气的人,家里再穷,出门都得打理得干干净净。
“哎,这就对了,国家与国家之间也是一个道理,就好比咱和老M来往,人家的主席来咱国家,第一个去的就是首都,咱肯定不能在老M主席面前丢脸不是?所以呀,首都绝对是全国最好的地方!”
马老太太不愧是在首都待过的人,被首都人民熏陶的,张口就是政治,唬得其他老太太一愣一愣的。
“那你在首都那么些日子,看没看什么景儿啊?”
“景儿那可就多了,那什么故宫,知道不?就是以前皇帝老爷家,宫殿都那么老大,一个故宫比咱一个生产队都大,人家皇帝老爷就一家人,屋子比咱们所有家加一块都多……”
“还有那些大学,哦唷那个漂亮呀,里面都是楼房,楼都那么高!”马老太太比划了比屋顶还高的高度,“学校里面有湖有树有花啥都有!”
“我不是在京大,就长河念的那个大学,旁边卖鸡肉鸡排什么的吗,到我们店里来的顾客,基本上都是大学生,一个个可有礼貌了,见我就叫陆大娘,还说谢谢……”
马老太太本名姓陆,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哦,长河说我那个职位叫店长,知道啥是店长吗?就是一店之长,店里面都归我管,手底下人也不多,也就四五个……要不是怕我累着,长河还说让我去前门大街那个总店当店长,那可是上下两层,最大的店,外国人都去过……”
老太太们听着又羡慕又酸,哎呦喂,长河是你女婿咋了?他还给我们买帽子呢!
单大娘撇撇嘴,不就管四五个人吗?我可是管着整个加工部,两个车间,几十号人!
不管她们咋想,反正马老太太炫耀得很过瘾,在京城,她面对的多是大学生老师们这些文化人,老太太牢记不能给闺女女婿以及老家人民丢脸,努力表现得像个城里老太太。
另一方面也是老姐妹们不在,她想炫耀也没处炫耀。
还是在家里舒坦啊,马老太太内心感慨。
其他老太太们听了马老太太的一通炫耀,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问道:“你说,京城那边还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