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他在部队,几年回不来一次,这两块钱是他孝顺爹妈,应该给的,说这么多什么意思?知道你们过日子不容易,我跟你爹从来就没多拿!”
方媛脸色微红,心里却不大相信,要真是只寄了两块钱,给小叔子活动的两百多怎么来的?
马老太太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继续道:“这么多年,向国寄回来的钱,我一笔都没动!大前年粮食歉收,家里没吃的,我从向国的钱里拿了二十,这两年也补上了。”
“我知道你不信,汇款单我还留着,从第一笔到上个月最后一笔,要不要拿出来给你看看?”
“你知道他拿命挣的钱,我是他妈,我不知道吗?我就没打算动向国的钱,就想着老二当兵危险,哪天要是受伤了,待不下去了,咱就回来种田,妈都给你攒着钱呢!”
老太太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她抹了把脸,回了房间,背影满是心灰意冷。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堂屋里一片静默,马向东见亲妈饭都不吃了,肯定伤心坏了,气道:“二嫂,我工作花的钱没用二哥的钱,是找姐夫借的!”
方媛看了眼苏长河,苏长河叹了一口气,“是这样。”
马向国又是感动又是羞愧,他不在爹妈身边,没办法照顾他们,寄回来钱本来就是给他们花的,可他妈竟然一笔一笔给他攒下来,连日子过不下去,花一笔都要补回去。
只有亲妈,才能对他这么好啊!
可是他呢,好不容易家里吃个团圆饭,妈吃饭前多高兴,结果让他媳妇闹成这样。
马向国心头火起,推了一把方媛,“你还在这儿坐着?还不去叫妈出来吃饭!”
方媛尴尬得涨红了脸。
一直低着头的白红梅笑都快憋不住了,她努力压下内心的高兴,道:“我去叫。”
马蕙兰道:“我去吧,大嫂你也忙半天了,你们先吃。”
老太太正气着呢,大嫂也是儿媳妇,还是她这个闺女去吧。
马蕙兰敲门叫老太太,隔着门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不吃,你们吃吧。”
她也没把人请出来,最后只好大家先吃,她拿了个碗,盛了饭又给夹了些菜,朝自家闺女使眼色。
苏月充分发挥小孩子的优势,把门叫开,苏月端着碗进去,老太太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苏月看了看老太太,心里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她咋觉得老太太不像在伤心呢?
床边桌子上放着个咬了一口的鸡蛋糕,吃饭前还没有,明显是刚吃的,伤心得偷偷回房哭的老太太还有心思吃鸡蛋糕?
马老太太接过碗筷,小声道:“还好你妈聪明,知道给我送饭,可饿死我了。”
“啊这……”苏月懵圈了,咋和大家想的不一样呢?
马老太太捂住她的嘴,“嘘!小丫乖,别告诉别人啊……我告诉你,我早就想给你二舅妈一个教训了!”
老太太说到后面,没忍住,笑了一声,苏月默默竖起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何止给了二舅妈一个教训,刚刚二舅喝了酒,都差点哭了。
有了午饭这一出,方媛安分多了,中午吃过饭,还帮忙收拾碗筷。
白红梅客气道:“不用你,我来洗就行,你去歇着吧。”
方媛撸起袖子,“我来洗吧……”
“哎呀不用,你们一路回来也累了,歇着吧。”
“那、那我去看看学兵,他中午又没怎么吃……”
白红梅笑着说好好,你去吧,等人走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锅里兑热水的马蕙兰“噗嗤”笑了。
白红梅小声和她吐槽,“假客气,说要洗碗,光撸个袖子,穿一身新棉袄,围裙都不套,我能真让她洗吗?”
“她还不得这样啊,”白红梅比了个兰花指,装腔作势地撩了撩水,“等她洗完,都该吃晚饭了!”
马蕙兰呵呵笑出声来。
“妹子,你不知道,你二嫂这人打心底里看不起我们乡下人,打她第一次来,我就看出来了!上厕所嫌弃脏,怕把她衣服弄脏了,非要把外套脱了,还拿个帕子捂着。下雨天怕地上泥弄脏她鞋,踩着菜叶子走……”
“啧!好多事我都不稀罕说,还有件事,她生学兵的时候,妈不是去伺候月子吗?你知道妈为啥那么快回来吗?”
“不是说在那边住不惯,二嫂亲妈过去了有人照顾?”马蕙兰记忆里老太太当时跟队里人是这么说的。
白红梅朝厨房外看了一眼,小心谨慎得像要说什么大秘密,她道:“才不是!才没有妈说的那么简单,是二嫂给妈逼回来的。”
“她不想要妈在那边,却不明说,一会儿说妈给她衣服洗坏了,一会儿说妈做的菜不适合孕妇吃,让妈去买菜,那人生地不熟,妈又不知道集市在哪儿,多问两句,她就一副‘算了我自己去吧’的样子……”
“搞得家属院都知道马排长亲妈是乡下来的,啥事也做不好,反而要坐月子的儿媳妇担心,妈心里憋屈的呀,可不就要回来?”
“她还好心好意地说‘哦行,妈老家有事你就回去吧,我这边我妈离得近,麻烦她来照顾两天’”
白红梅撇嘴,“所以,她这个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根本就不好相处。”
苏月也觉得这个二舅妈不太好相处。
吃了饭,小孩几个一起玩,苏月他们看到煤炉子烧着,就去搜罗了些板栗玉米花生红薯之类的东西,放在炉子上烤。
其实大家都吃过饭,就是图好玩,觉得自己烤的更香,几人分着吃,苏月看到新来的小表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就招手叫他过来,分了他一块。
就一小块,小表哥还没吃上呢,二舅妈来了,一巴掌把马学兵手里的红薯拍飞,“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脏兮兮的吃坏肚子怎么办?”
马学兵委屈道:“不是脏东西,是烤红薯……”
“那也不行!没看见上面黑乎乎的,又是泥又是灰,一眼没看着,就跟别人学!看看你这手,怎么才回来一天,就脏得跟个乡下孩子一样……”
吃得正香的马学文、马学武、苏月三人互相看看,每个人脸上手上都是□□道,所以,乡下孩子说的就是他们吧?
“二舅妈,烤红薯不脏,红薯我们洗过了,上面是烤出来的灰,吃的时候会剥掉。”
方媛笑笑,“他跟你们不一样。”
苏月瞅了她一眼,突然问:“二舅妈,中午吃饭,看见你吃了好多干菜,哦,还有鸡爪,好吃吧?”
方媛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她没说话。
“二舅妈,你知不知道你吃的那个干菜是家里种的菜做的,当初可是施过农家肥哦,还有鸡爪,乡下养的鸡经常散养,不知道会踩到什么,有可能就踩过鸡屎哦。”
苏月笑眯眯地,故意拉长声音。
方媛想到她说的那些画面,脸色一变,干呕一声,跑了出去。
“哈哈哈哈……”马学文马学武一起笑了起来,苏月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注意到旁边的马思茵姐弟俩,闭上嘴巴,朝马学文马学武使眼色。
别笑了,人家孩子还在这儿,嘲笑人亲妈的事可以背着人。
马思茵笑眯眯,“没事,反正我不怕施过农家肥的菜和踩过鸡屎的鸡爪。”
要过年了,队里的孩子们都放假了,今年家里有钱,爹妈的心情好,孩子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个个兜里揣着花生瓜子满队撒野。
三狗子最终还是没要来零花钱,不过凭借死皮赖脸的缠人功夫,他愣是从他妈手里磨来一串挂炮。
手握挂炮利器的三狗子一跃成为前进大队最受欢迎的小伙伴,都想他让自己也玩一个。
三狗子讲义气,没忘记自家老大,虽然他们现在不一起摸鱼赚钱,但是他永远记着自己是童子军的一员。
三狗子拎着挂炮,跑到老马家门口,喊道:“老大!老大!马学文马学武!去不去放炮?”
马学文马学武“噌”地就蹿了出去,苏月也紧随其后,“去!等我!”
差不多大的三个人都跑出去玩,马学兵道:“妈,我也想去。”
方媛一口拒绝,“不行!放炮多危险,也不知道放的炮是不是正规厂子生产的,万一炸伤了怎么办?”
马学兵只能羡慕地看着堂哥们和表妹的背影,他撅了撅嘴,闷闷不乐地盯着地上的红薯皮。
外面一帮孩子都玩疯了,故意堆出来一个雪堆,把炮往雪堆里塞,“砰”地一声,雪花四散,还有人说那边有牛粪,可以炸牛粪去。
苏月极力反对,“炸一身牛粪,脏不脏啊?”
挂炮是三狗子的,她主要说服三狗子,“大过年的,你要是敢让你妈洗带牛粪的衣服,你就等着挨揍吧!”
三狗子犹豫,他妈揍人是真疼,他昨晚才被揍过,不过,炸牛粪很有意思呀。
苏月见他蠢蠢欲动,忙提议:“咱们去炸鱼吧!要是能炸上来鱼,还可以自己烤着吃。”
这听起来比炸牛粪好玩,大家终于放弃了前一个想法。
其实根本炸不到鱼,小河沟里水都冻成冰了,大河里倒是有鱼,但从挂炮上拽下来的小鞭炮,一个个还不到拇指长,想在河里把鱼炸上来,简直是异想天开,最后一群人收获只有一身水花和冰块。
晚上回家,不知道有几家会发出老妈爱的咆哮。
苏月觉得她要是不赶紧回家换身干衣裳,她妈也得咆哮了。
她蹬蹬蹬跑回家换了个外套,再回来的时候,大家又玩起出溜滑,一个个助跑“嗖”地从小坡上滑下来。
小坡的坡度不够,其他地方又不像这里刚好有结冰,大家嫌不够刺激,就一人拉着另一个人从坡上往下跑,往往跑了一半就会发生各种意外,要么是自己人撞上,要么是和别的队撞上了。
苏月个子太矮,她一蹲下,别人不好拉她,她想了想,老马家有旧木板,要是在上面系两条绳子,放在冰上拉,不就是雪橇吗?
想到这里,她就赶紧回去找木板,大舅做木工活,木料工具都堆在小库房里,苏月进去翻了半天,找到个合适的木板,出来却见马学兵站在门口看她。
她看了一眼,扭头出去,跑出去一段,想想这娃渴望的眼神,又返回来:“小表哥,一起去玩吗?”
马学兵脸上扬起笑容,往前一步,想起什么又回头看他妈,方媛在屋子里说话,还没注意到她儿子跑出去了。
“不去我可就走了哦。”
“我……我问问……”
“还问什么问?走吧!”马思茵受不了弟弟了,拉着他的手就跑,“走吧,月月表妹,咱们一起去。”
马学兵从来没用来过乡下,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被他妈过度保护,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疯玩过。
一群同龄人先是“滑冰”,他蹲在木板上,堂哥在前面拉,速度飞快,他摇摇晃晃,扑倒在雪堆里。
“学兵,没事吧?”
马学兵爬起来,额头、鼻子、连睫毛上都沾了雪花,他却笑得很开心,“没事!大哥,我来拉你!”
一帮孩子从打出溜滑到打雪仗、抓麻雀、瞎子抓人,一直玩到傍晚,大人站门口喊,才依依不舍地散场回家。
一下午功夫,马学兵跟老家的堂哥表妹混熟了,还说明天他们出来烤红薯,他也要来。
“行啊,我爸买了年糕,我明天拿几块出来,烤年糕也好吃。”苏月揣着手计划,“不过明天要吃年夜饭,估计得等吃完,咱们才能出来。”
淮宁这边年夜饭并没有一定要在晚上吃,一般来说,三十这天,早上吃面,中午喝汤,下午吃饭,有的人家吃得早,两三点就吃年夜饭,也有的人家吃得晚,四五点才开始。
等吃过年夜饭,基本就没事了,这时候又没有春晚看,出来玩刚刚好。
马学兵兴致勃勃,“好!那我们明天吃过饭就出来!”
回到老马家,一进屋,方媛就跟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她抓住马学兵,“你跑那儿去了?”
“我在外面玩……”
“玩玩玩,就知道玩,从家走时我怎么跟你说的?”方媛把手塞进儿子衣服里,摸到他的后背果然出了汗,火道:“看看这一身汗!瞧你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