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调查员
“每避开一次天劫,下一次天劫所给出的月相提示就会变得更加模糊。迟早有一天,天劫降临时将不会再有月相反应。”
圆悟法师温声:“我并没有要责怪天机门的意思。”
万识月冷哼一声,身子微微后仰。沈潮生等两人都说完了,才开口:“话虽如此,但你给出的信息未免过于模糊。天下之大,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所谓天劫?”
万识月道:“这次月相给出的信息确实含糊,但天机门已经尽力了,再多的提示,实在是没有了。”
二人一直聊到外面天色将亮,也没能讨论出合适的解决办法。万识月和圆悟法师告辞离开时,脸色均不太好看。
送走了万识月和圆悟法师,沈潮生才分了眼神给列松。
列松:“师父,万前辈所说的‘天劫’……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这些了。”沈潮生瞥了他一眼,道:“你应该知道,千年前天机门曾经预测了一次天劫。”
“所谓天劫,便是天地浩劫。它会无视种族的攻击每一个活物,给整个世界带来灾难。”
“外界流传的说法是天机门只预言过一次天劫,而那个被预言的天劫并未出现。但实际上,天劫早就出现了,在天机门第一次预言天际的时候,他们便凭借着月相的指引,找到了刚出世不久的天劫,并将其扼杀在襁褓之中。”
列松一愣:“扼,扼杀在……襁褓之中?”
沈潮生颔首:“必须趁天劫尚未与魔气融合之前,将其斩杀。天劫一旦与缺弊塔内的魔气相融合,实力就会暴增。”
列松:“可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劝你最好立刻扔掉那些蠢念头。”
沈潮生转过头,冷冷望着列松,“天劫就是天劫,即使短暂寄居在某具身体里,等到它和缺弊塔魔气融合,它就会变成和狂风暴雨乃至地龙翻身一样的怪物——没有理智,无差别的伤害所有活物,甚至连花花草草都无法幸免。”
“这就是天劫的真正面目。”
沈潮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将列松没说完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列松沉默片刻,低下头:“弟子知道了。”
见自己的得意弟子温顺俯首,沈潮生面色稍缓。
他道:“不过这些事情暂时还不需要你去烦恼。说吧,昨天半夜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列松精神一振,想起自己来找沈潮生,其实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他暂时将天劫之事抛开,“师父,我今天巡山到缺弊塔时,听见了镜流的声音!”
沈潮生眉头微皱:“是私寡池的幻觉?”
“那绝对不是私寡池制造出来的幻觉!”列松十分肯定,“声音是从缺弊塔里面传出来的,而且我在私寡池里没有找到镜流的魂魄碎片,镜流的魂魄应该也被魔气拽进了缺弊塔里!”
沈潮生闻言,神色震动。但只有片刻,很快他便收敛起那几分异样,垂着眼睑陷入沉思。
列松:“镜流还能向外界求救,也就说明他的魂魄神志尚未被魔气完全侵蚀……”
“那又如何?”
沈潮生抬眼看向列松,在他眼里,列松没有看出任何松了口气的模样。
被沈潮生反问得愣了一下,列松再开口时便有些磕巴:“我,我是想,镜流的魂魄还在,我们——我们应该想办法……”
“想办法?你打算想什么办法?是打开缺弊塔大门?还是我们人进去缺弊塔找镜流的魂魄?”
沈潮生冰冷又过分理智的反问,问得列松原本激动的心跳逐渐沉了下去。他胳膊垂下贴着身侧,拳头不自觉握紧。
但同时,列松又不得不承认沈潮生说的问题。缺弊塔显然不可能打开,外面的修道者也显然不可能进入缺弊塔。
“可是镜流……”
“自暮白山建立以来,多少弟子惨死缺弊塔。”沈潮生声音平静,甚至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修道者魂魄本就较常人更加坚韧,大部分死在缺弊塔里的暮白山弟子,魂魄在数年内都还能维持神智。有些运气好些,死在外塔,魂魄还能被回收,有些运气差点,死在内塔——镜流并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列松张了张嘴,但在沈潮生锐利又冷静的目光注视下,他喉头滚了滚,最终仍旧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第111章
列松神魂落魄离开了沈潮生的房间。
他无法反驳沈潮生的话。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进入缺弊塔的人的话,不管里面有多危险,为了镜流,列松都愿意进去试一试。但显然,打开进入缺弊塔的大门,所附带的危险并不仅仅针对列松一个人。
他自己冒险倒是无所谓,但也确实没有借口拖上其他同门与自己一起冒险。在缺弊塔解开封印的过程中,哪怕出现任何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更大的灾难发生。
第二天沈潮生便下了命令,免去列松巡山的工作。这道命令明面上给出的借口是他需要列松帮自己处理一些宗门事务,同时列松还要兼顾自己的修行,没有时间去巡山。
但列松自己心里清楚,师父是怕自己再听见镜流魂魄的声音,一时忍不住,冲动之下做出破坏缺弊塔封印的事情。毕竟在镜流出事之前,列松算得上是比较无法无天,时不时就要违背门规搞点乐子出来的人。
他没有违抗沈潮生的命令,也减少了下山的次数,平时除去修行就是处理宗门事物。
因为月相异变,天机门掌门万识月来暮白山的频率变高了许多,每次来都是列松前去接待。因为他们谈话从来不避开列松,所以列松也从万识月数次上门拜访与沈潮生的谈话中,知道了越来越多关于‘天劫’的信息。
其实天劫不止出现了一次。
只是最开始的几次,都因为天机门的预言而及时将危险掐死在摇篮之中了。但每当旧的天劫死去,不过两三百年,就又会出现新的天劫。
间隔最长的一次是血月夜魔那次。血月夜魔被镇入缺弊塔后,足足等了六百年,新的天劫才出现。
圆悟法师说那是因为血月夜魔吸收了太多魔气,导致缺弊塔内部魔气总量减少——变少的魔气不足以培育出一个天劫,在孕育条件不达标的情况下,天劫自然就不会诞生。
但是月相关于天劫的预言一次比一次模糊,从最开始的在天劫尚未出生时就能精准占卜到位置,到现在只能隐约知道近十年天劫会出现,但在哪出现,怎么出现,观月师们却完全没能推算出来。
这次天劫也是如此。
甚至连天劫可能会出现的大概位置都观测不出来了。
列松的话越来越少,同时也越来越忙。他现在再出任务时已经不再和师兄弟们一起去,基本上都是个人独行,回来之后也只汇报结果,对过程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从不细讲。
远山长作为列松目前硕果仅存的师弟,也是最明显感觉到列松变化的人。他能察觉到自己这位师兄脸上笑意越来越少,等某天在晚课路上看见板着脸的列松时,远山长才惊觉列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笑了。
他也有过试图找列松谈心,但每次都被列松找借口糊弄过去。远山长能感觉到,列松已经在他和他们之间筑起了一堵高墙,没有人能看见列松在墙内的想法。
即使是他们的师父沈潮生,也看不透列松的想法。
直到某一天,新弟子招收结束,众人尚未散去之时,原本安静站在沈潮生身后的列松,忽然跨出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他这个异常的举动,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沈潮生垂眼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怎么了?”
与此同时,远山长心底莫名感到几分不妙。
列松抬起头,望着沈潮生。忽然,他摘下了自己的佩剑,低眉垂眼,声音平静:“师父,我要离开暮白山。”
沈潮生原本平静的表情霎时像面具一样裂开。同时,周围的师兄弟们也惊诧望向列松,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说什么?”沈潮生一下子站起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而列松仍旧声音坚定:“我要离开暮白山。”
他甚至没有说请师父准许,大有一副不管沈潮生说什么他都不打算回心转意的样子。
列松的话正如一碗滚油泼进雪地,霎时带起一连串反应。
沈潮生面皮抽动,却又因为太多人在场,他愣是压下了自己狰狞的表情,咬着后槽牙:“离开暮白山?列松,你是修炼的时候把脑子练坏了吗?”
“好好想想,你是谁养大的!你能有今时今日,又是谁给你的!若是没有暮白山,你能活到今天?”
气氛一时绷紧,剑拔弩张起来。底下弟子们面面相觑,这时周围的长老们也反应了过来,有长老干咳两声,上前温声劝慰沈潮生,也有长老斥责列松,让他快点向自己师父道歉。
被挤到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远山长,看不见列松的正面,只能看见列松背影——青年脊背挺直而沉默,那把被他抛下的佩剑正落在脚边。
远山长莫名有种感觉,他感觉列松不会认错,更不会收回刚才那句话。
果不其然,列松丝毫没有收回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师父,我要离开暮白山。”
刚被劝得略微放下火气的沈潮生,因为列松这句话,霎时额角青筋又跳了跳。
他怒目而视下方的列松,青年抬眼,那双眼窝深邃的漂亮眸子平静过了头。只要和这双眼睛对视,你就会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坚决到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沈潮生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我自认待你不薄。”
列松沉默片刻,道:“师父所求之道,与我心中之道相悖。”
“弟子不想与师父变成敌人,离开暮白山是唯一的办法。”
沈潮生震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当初没有救镜流吗?!”
分明没有任何人提起镜流,但沈潮生仍旧第一时间想到了镜流的那件事情。但在他提起镜流后,列松反而变得更加沉默,以及……失望。
其实不仅仅是镜流的事情。列松一直都知道自己师父私德有亏,但无论沈潮生对不起谁,却都从来没有对不起他列松;相反,沈潮生对列松当真是极好,甚至在列松小时候完全充当了父亲的角色。
但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列松开始参与一些宗门内部杂务之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对沈潮生的行为保持沉默。沈潮生是个非常自负并骄傲的人,他对自己做出的所有行为都坚信是正确并怀有大义的。
他不会听从他人劝告去改变自己的行为,并对一切软弱的情绪嗤之以鼻。沈潮生青睐列松的原因也很简单:列松无父无母,天赋极强,又是天生剑骨——而且心态绝佳。
这样的人,修道也不容易生出心魔。
列松垂了眼睫,道:“与镜流无关,只是我与师父,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从镜流出事之后,他的心态就出现了问题。镜流的死让远山长从以前没心没肺的小弟子变成了刻苦努力,对师父言听计从的好徒弟。
但这些落在列松眼里,只让他更加无法接受沈潮生。
他和沈潮生的性格问题已经到了不可磨合的地步。如果继续留在暮白山,继续做沈潮生的弟子,列松的修为将会直接卡住,自此再也不能进步。
沈潮生被列松的回答气笑。
他拂开意图拦住自己的长老,咬了咬腮帮子,面皮紧绷:“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未曾想,我居然还养出来一个和我道不同的弟子。”
“你是暮白山养大的,你的剑术是暮白山教的,你在我身边修行二十六年,衣食起居全都是暮白山给的,现在说离开就离开?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面对沈潮生的刁难,列松仍旧没有丝毫动摇。他定定望着沈潮生看了一会儿,脚尖勾起地面佩剑;其他人顿时紧张起来,还以为列松已然大逆不道到要对长辈动刀剑——
剑光出鞘,翩若惊鸿,自青年胸口穿了个来回,剑气从列松胸膛中勾出一截半臂长的银白色细长骨头。那骨头刚一落地,便慢吞吞荡开一层剑意,发出细微嗡鸣。
周围人顿时哗然,满座皆惊起,就连主位上的沈潮生,都愕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面色苍白的列松。
列松转手将沾血的长剑也抛在地上,抬起脸平静无波望向沈潮生:“我一生所有皆为暮白山和师父馈赠,唯独剑骨是生而有之。”
“我想剑骨应当比我值钱,以此偿还暮白山二十六年养育之恩。”
剑骨确实是可以从人体里剔出来的。
世间最强的宝剑,便需要用剑骨来炼。但一个有剑骨的孩子必然也有强大的修行天赋——先不说剑骨千年难得一见——挖出剑骨无异于毁了一个将来可能登顶的剑道好苗子。
更何况挖出来的剑骨也不能再安进别人身体里,只能拿来锻造宝剑。锻造出来的剑一出炉就是神器的标准,实力不够格的人根本没办法用。
所以一般大门派找到有剑骨的孩子,自然更倾向于将其带回宗门培养,而不会往挖人剑骨那方面想。
沈潮生浑身一颤,忽的反应过来,目光扫过身边几个师兄弟,其中有几位剑修眼珠子都快要粘到地面那截剑骨上了。他怒喝一声:“远山长!你师兄犯糊涂,你还站在那干什么?快把你师兄的剑骨给他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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