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调查员
陈邻握了握自己脖颈上挂着的三角符咒,紧张的点了点头。虽然表面上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实际上陈邻连说话都忘记了,还是紧张得要命。
即使是那张歪歪扭扭的布娃娃的脸,也能看出她在高度紧张。
徐存湛眯了眯眼,又想起他在自己灵台中所窥见的那段残缺记忆,冬日暖阳下边走路边晃胳膊,哼着歌曲的少女。
他沉默片刻,破天荒的开口多言:“虽然鲛人凶狠,但你也不必害怕。这个玩偶只是你灵魂寄身的一个道具,五感迟钝,就算被撕碎了也不会觉得疼痛。”
“就算出现意外你来不及和我换位置,顶多也就是这个寄身玩偶被撕碎,魂魄短暂沉睡罢了。我自会将你魂魄寻回,重新为你寻找寄身之处。”
陈邻:“……”
能感觉到他在安慰自己,但是更害怕了。
用力拍了拍自己脸颊,陈邻打起精神:“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啊对了,那个,精神烙印和四字真言……”
徐存湛手指在红绳上轻轻一抹,有微弱的光闪烁在他指尖。
当他手指抹过红绳尾端的蝴蝶结时,陈邻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联系,她和脖颈上的这截红绳的联系。光用语言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像往电子锁里面录入指纹之后的心情,虽然那扇装着电子锁的门并没有长在自己身上,但是陈邻的意识很清楚这扇‘电子门’已经属于自己,自己随时可以开门进去瞎逛。
“四字真言为‘惟道是从’。每次要动用灵力之前在心里默念三遍,就可以调动发绳里储存的灵力。调动灵力不需要什么技巧,置换符我已经帮你绑在上面了,也不需要你刻意去引导灵力注入符咒。”
徐存湛将陈邻捧高,眼眸一弯笑意浅浅:“现在陈姑娘的任务已经简单得就像做饭之前要洗米一样简单,没有其它问题了吧?”
陈邻感觉徐存湛那张漂亮的笑脸上,写满了‘这种傻瓜题目总会写了吧’的潜台词。
她摸着脖颈间红绳,挺直腰杆:“暂时没有问题了!”
徐存湛笑了笑,没有再说别的什么,而是带着陈邻跳下屋檐。明明有巡逻的家丁路过,却对徐存湛的存在视而不见。
倒不是因为家丁失职,而是他们的眼睛确实看不见徐存湛。这种藏匿身形的小法术比的就是谁道法更高,徐存湛有着天然的优势。
但平时徐存湛是不用的。
他懒,又太强,所以时常用不上藏匿法术。这次也是为了确保能抓住鲛人取珠,才行事格外小心谨慎。
那扇门的门锁,在昨天晚上就已经被穆如君破坏了锁芯,此刻只是虚挂在上面吓唬人而已。徐存湛推门进去,没有任何阻碍。
门内昏暗,连蜡烛也没有点,满地堆积华美的礼物盒子,这些盒子也是彩礼的一部分,到时候会和新娘一起送给鲛人族。
陈邻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屋内昏暗的光线,徐存湛托着她走到新娘面前:新娘身穿大红喜服,盖红盖头,端庄整齐坐在床榻边。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之前偷溜进来的穆如君,越发感觉奇怪。
但徐存湛显然对穆如君不感兴趣,也根本不关注这房间里到底有没有穆如君。他目光一扫房间,就近打开一个红木匣子。匣子里放满一盒五光十色的宝石簪子,光芒夺目。但那些璀璨的宝石一点也没影响徐存湛,他随手将里面的宝石倒出来,然后把陈邻塞进去。
眼看徐存湛要把盒子盖上了,陈邻一翻身,紧张的两手扒着盒子边缘:“那个……”
徐存湛挑眉:“嗯?”
陈邻沉默片刻,又慢吞吞把扒在盒子边缘的手收回来,两手抱着自己膝盖,一头倒回盒子里:“没什么,你关盒子吧。”
徐存湛却没有关盒子,他垂眼,静默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置换符速度很快,你只管露个脸就好,其他的都交给我。”
“就算没换过来,也不是什么重大失误。你别把这条红绳弄丢,我就能找到你,只要我还能找到你,你就不会有事。”
他语气难得严肃,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轻快和若有若无的嘲讽意味,倒是显得格外可靠。陈邻眨了眨眼,仰起脸看他,那双缝得歪歪扭扭的绿豆眼黝黑明亮。
她拍了拍徐存湛近在咫尺的靴子,郑重其事:“徐道长,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过于认真悲痛的表情出现在一个玩偶脸上,反而显得有些好笑。
徐存湛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但又强忍着没有笑出声。他伸手用力揉了下陈邻脑袋,把小玩偶揉得东倒西歪,一头栽进礼物盒里。
“嗯,我会照看好陈姑娘的命的。”!
第21章 出嫁了
合上盖子,徐存湛站起身,手里还握着那把宝石。
那些宝石个头很大,徐存湛的手指没能完全合拢,从他指缝间漏出一点璀璨的光彩。他没有直接离开,反而转身向着新娘走去——此时徐存湛已经解除了隐匿自身气息的障眼法,也没有刻意放轻脚步。
他很确信新娘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因为他看见新娘红袖下洁白小巧的手指搅在了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徐存湛三两步走到新娘面前,抬手作势要掀开红盖头,新娘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笑了,手顺着新娘的红盖头错开,虚沿着她肩膀往下,撑在了新娘身边的地板上。两人距离一瞬间拉近许多,即使隔着衣服布料,新娘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温度似乎有些不正常的温暖。
“你都看见了?我对你和其他女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也请小姐离我的礼物盒子远一点。那盒子里的玩偶……”
徐存湛的语气在此刻微妙的停顿片刻,他眉头一皱,但很快又毫不心虚的继续往下说:“那盒子里的玩偶虽然十分可爱,但她毕竟是我准备给鲛人的礼物,如果途中被任何人碰了,我都会很生气的。”
“小姐不妨猜猜,我生气的时候会做什么呢?”
少年食指曲起,隔着一层嫁衣布料轻轻敲击地板。新娘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摇头,头上珠钗跟着微微晃动,环响叮当。
徐存湛手指顺着嫁衣布料往上,轻轻一点新娘膝盖,声音轻轻,语调柔和:“那么,我就先预祝小姐新婚大喜,与新郎百年好合。”
新娘连忙点头。
膝盖上滚烫的触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新娘鼓起勇气掀开自己头上的红布,眼前却仍旧是那个堆满礼物搭满红绸的喜庆房间,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新娘不禁握住自己心口,冷汗浸湿里衣,湿漉漉一层紧贴着她的皮肤。但新娘此刻对这点不适已经没有感觉了,她下意识的目光瞥向自己脚边那个红色礼盒,咽了咽口水。
忽然,新娘转身奔向身后那堵巨大的紫檀雕百合浮云纹四件柜,两手握住衣柜把手用力拉开柜门——柜门后面装满各色华美衣裙,但原本藏在这里面的女孩却不见了。
她身子一软顿坐在地,两行眼泪悄无声息顺着脸颊滑落。
*
随着徐存湛盖上盒子,内部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不仅黑,还很安静。
陈邻忍不住将耳朵贴到红丝绒的内壁上,试图听到一点外部的动静。但是这个礼物盒子的隔音效果好得实在是有点离谱,陈邻把半张脸都贴上去了,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她心想会不会是我听的这块木板刚好比较厚?
于是陈邻又换了另外一边,贴着耳朵去听,但还是什么都听不见,连那种夹层之间风刮过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不得不悻悻的接受这个事实,两手搭在腹部重新‘安详’的躺着。躺着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陈邻忍不住伸手摸着自己脖颈上那根红绳,然后又顺着红绳摸到了红绳上绑着的三角符。
原本非常紧张忐忑的心,在她握住那枚折成三角形的置换符时,蓦然冷静了下来。
确实……没什么好紧张的,灵力你已经会用了,只要在关键时刻发动一个符咒就可以,又不用和鲛人打架也不需要斗智斗勇……对,我可以!我没问题!这点小事没问题的!
徐存湛也说了,就算万分之一的概率让自己碰上置换符出问题,他也有办法捞自己,玩偶五感迟钝被撕了也不会痛!没事的没事的!
两手并用紧握着置换符,陈邻用力一个深呼吸。这时她躺的盒子忽然剧烈摇动起来,陈邻连忙把耳朵贴到盒子内壁上。
这次她终于听见声音了!
虽然是很小很模糊的声音,但是能听出来很嘈杂,里面还有一些鞭炮声,应该是送亲仪式开始了。
陈邻咽了咽口水,不敢再乱动,乖乖躺在盒子里,还不忘把一只耳朵贴在内壁上,努力去分辨外面传来的那模模糊糊的声音。
送亲仪式从城主府出发,丰厚的嫁妆延绵数里,红妆醒目,鞭炮声震耳欲聋。和热闹的吹打以及鞭炮声形成对比的,是街道上的冷清。
明明是热闹的婚事,却没有任何百姓出来凑热闹,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送亲抬轿的奴仆也满脸惊惶不安。
城主没有出来,选择了窝在后院与小妾厮混,似乎要被送上海船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
鹞城最高的灯塔建在港口,因为太高了,所以只有守灯塔的人会在天色渐晚时上来点灯。
徐存湛坐在最高处,微微垂眼就能看见底下蜿蜒的红色仪仗队。他手里抛着一颗三元丹,抛了几下后又扔进嘴里:“还真是热闹啊,对吧?”
“热闹个屁!你到底是谁?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爹知道你绑架了我,没你好果子吃!”被五花大绑挂在屋檐上的穆如君,虽然害怕但仍旧不改大小姐本色,持续对着徐存湛输出骂骂咧咧。
徐存湛看了眼被自己从新娘房间衣柜里绑出来的穆如君,很快又恹恹的移开目光,耳朵自动屏蔽了穆如君骂的那些脏话,视线落在新娘的那堆陪嫁品上。
他虽然聪明,但对凡间俗务却完全是一窍不通,粗略一眼完全看不出那些陪嫁品的价值。不过看数量,应该是很值钱的陪嫁品。
徐存湛摸着自己下巴,自言自语:“看来所谓新娘,并不是这场祭祀的重头戏,那些陪嫁品才是最终要的吧?”
“凡间的习俗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无论是将自己的同族进献给妖魔,还是将自己的财产进献给妖魔,对徐存湛来说都是挺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他一直以为他师父制定的三不杀准则,就已经是过度仁慈的体现了。
但凡人的胸怀似乎比他师父还要广阔得多,连这种程度的欺辱都可以忍受,只是为了保证航海线的利益。
*
外面那种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陈邻使劲将耳朵贴在红丝绒上面,却什么也听不见。
但她能感觉到盒子本身仍旧在轻轻的摇晃起伏,摇晃的频率趋于规律,晃得陈邻甚至有点犯困。
在意识到自己打哈欠的时候,陈邻迅速往自己脸上重重拍了拍,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但棉花娃娃的身体果然对痛觉十分迟钝,即使陈邻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蛋,也没怎么感觉到痛。
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
想到徐存湛的叮嘱,陈邻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呆在这个盒子里了——至少要确定自己现在人在哪里才对。
不过这是陈邻在异世界,第一次离开徐存湛独立活动,所以用脑袋顶开盒子盖爬出来时,她紧张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手掌不自觉握紧了自己脖颈上挂着的三角符咒,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打量四周。
光线很暗,但离开盒子之后能听见海浪的声音,应该是在某间船舱里。
陈邻左右看了看,这间船舱里除了她之外好像就没有其他活物了。她推开自己头顶的盖子,翻身出来,踩着堆叠的礼物盒往下跳。
这个房间好像是专门拿来放礼物的,除了礼物盒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陈邻随即挑了几个盒子打开,里面无一例外都是亮闪闪的金条和元宝,晃得她眼睛都要瞎了。
她连忙把打开的盒子又关上,嘴里默念着不义之财不义之财,转身往大门走去;大门是木门,门底留有三指宽的缝隙,陈邻趴在门缝处往外看,外面天色昏暗,应当是接近黄昏了。
从门缝里能看见外面甲板上不时有人走动。
陈邻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决定暂时先不出去。虽然她现在是个鬼,但连狗都打不过,还是不要去越级挑战恐怖的直立两脚猿好了。
她两条胳膊抱着膝盖,靠门坐下。没有盒子挡着,隔一扇门,陈邻能听见门外海风呼呼的刮过去。
船身摇来摇去,温度也比岸上要冷很多。
虽然棉花娃娃五感迟钝,但五感迟钝并不是没有五感,此刻蹲坐在地板上的陈邻还是感到了一丝冷意,并开始怀念起徐存湛来。
徐存湛身上总是很温暖,像是一轮烧得旺旺的小太阳。哪怕只是睡在他的大腿上,也会给人一种睡在地暖上的感觉,特别舒服。
想着想着,陈邻迷迷糊糊进入浅眠。
最近陈邻还是总做梦。但奇怪的是,她最近不做噩梦了,改成了老梦见徐存湛。
更准确的说,是老梦见徐存湛和他的灵台。
徐存湛的灵台还是老样子,到处都黑漆漆的,天幕上也只有星星。不过这次陈邻发现,水面变得坚固了。
那潭死水好像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再有水波荡漾,踩上去也不再会柔软的下陷,它又变得如同防弹玻璃一样坚固,清澈,可以透过水层看见底下铺展开的黑色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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