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调查员
痛倒是不痛。
这点力气对徐存湛来说可有可无,不会比蚊子叮重到哪里去。
但不痛归不痛,徐存湛的脸颊肉还是被陈邻两只手挤拢到中间来了,就连嘴巴也被挤得都了起来。
他低眼,浓密雪白眼睫下,赤金瞳倒映出陈邻的脸。
少女仰脸看他,指责:“你为什么不理我?”
徐存湛沉默片刻,艰难的用都着的嘴巴说话:“我没有不理你——”
陈邻:“你就有!”
徐存湛:“……我没有。”
陈邻用力揉他的脸,气恼:“就有就有!”
虽然不痛,但徐存湛仍旧感觉自己的脸被陈邻揉得发烫。
她的手掌心,没有丝毫空隙,紧紧贴着徐存湛的脸颊,修剪整齐的指甲不时戳到徐存湛颧骨和耳垂上。徐存湛眉心一跳,心脏也跟着跳。
和平时的心跳声很不一样。
心跳仍然是有规律的,但不再是平稳的规律,它跳起来好似在撞徐存湛的肋骨,跳得徐存湛呼吸一窒,心里发慌。
他不禁握住陈邻的手腕,将她拍到自己脸上的手推开。
陈邻很是不满徐存湛这个举动,摇头晃脑,“还说你没有不理我,你现在就是在不理我!”
她摇头晃脑时,脸颊边的长耳坠也跟着晃,耳坠末端垂下的玉石折射开几片月光,落到徐存湛眼瞳里。
倏忽间,连掌心女孩子那细瘦的手腕,都变得如同烫手山芋。
徐存湛松开手,拧眉,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凶恶的表情。
那表情和他秀丽的观音脸极度不符,光是出现在徐存湛脸上就已经将违和感刷满。他只是刚摆出这个表情,都没来得及说话,陈邻的两只手又拍了上来。
稍微带点凉意的纤细手指,略略用力按扯徐存湛脸上肌肉。
陈邻上目线瞥着徐存湛,说:“这个表情不适合你。”
她说话那么利索,让徐存湛几乎要怀疑毒蘑菇的幻觉效果时不时已经过去了。
但是说完一句话后,陈邻又迟钝的停了下来,表情略显呆滞的缓慢思考。
徐存湛霎时明白:没清醒,这还在梦里呢。
徐存湛喉结滚了滚,问:“那我适合什么表情?”
陈邻皱脸,苦恼的思索。
她的脑子原本就被蘑菇里的致幻毒素拖得迟缓,被徐存湛反问之后,思考能力更是直线下降,直觉蹭蹭蹭爬上高地占领身体。
“你适合这样笑唉!”
她觉得自己想出了正确答案,整个人都变得得意起来,两手撑着徐存湛的嘴角,把他嘴角往上推,力图让徐存湛露出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笑容来。
要说徐存湛怎么样笑最好看——陈邻觉得他要笑不笑的时候最好看,天然带点弧度的唇角很适合小幅度翘起,那双深邃的莲花眼微微下弯,漂亮的内眼角平和成一条水平线。
但这样的表情想要通过两三块肌肉的调动来实现显然不太可能。
更何况陈邻现在脑子晕乎乎的,又迟钝又不清醒。
她努力了半天,十根手指像揉面团一样在徐存湛脸上揉来揉去,好几次指尖戳到徐存湛嘴角。
自然上翘的唇角,稍微一戳,指尖便內陷进去——能触碰到一点里面,热得有些烫人,却更柔软。
徐存湛不自觉的,嘴巴张开一道缝隙。但陈邻的手指很快又挪走了,皱着眉睁大眼睛,努力观察徐存湛的脸。
没有咬到。
徐存湛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又把嘴巴闭上,低眼安静望着陈邻。
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为什么摆不出那个表情呢?应该是这样笑的没错呀……”
她语气间还有些不满,嘴巴撅着很不高兴的模样。忽然陈邻就放弃了。
她松开徐存湛的脸,转过身去随便往一个方向走。那个方向根本不是回客栈的方向,所以徐存湛按着她肩膀让她转了个面,往正确的方向走。
陈邻迈开第一步,踩到自己脚,险些又摔了。
被徐存湛扶着肩膀拎起来时,她满脸茫然,低头看着地板,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又摔跤了。
徐存湛觉得要指望陈邻自己走回客栈,就和指望缺弊塔会自己塌掉一样不靠谱。
他也没打算询问陈邻。
问一个被蘑菇毒傻了的人能问到什么结果,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至于被他打晕,如果没人管今夜便要露宿街头的沈春岁——徐存湛就更不管了。
他把陈邻往自己背上一背,两手勾着她腿弯站起身往前走。
陈邻倒是意外的很乖,没有挣扎,被背起来后两手搂住徐存湛脖颈,脑袋压到他肩膀上。
她的头发蹭过徐存湛脖颈和耳廓,发丝摩挲皮肤发出的细微声音绵密又接连不断,被修道者过于出色的听觉捕捉。
陈邻的脑子确实不太清楚。
感觉就和喝多了的时候一样,晕乎乎的,仿佛踩在云端,走路都是不平稳的。
但是背着她的人却走得很稳,没有一丝颠簸。陈邻靠在他肩背上,手臂合拢搂住他脖颈,脸也贴上去。
其实她对此刻背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并没有清晰的认知。
但又出于自信,觉得是亲近的人。因为对方背自己背得很小心,扶在自己大腿上的手也扶得很稳。
隔着裙子的布料,仍然能感觉到对方掌心滚烫。
陈邻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我们去哪里啊?”
背着她的人回答:“回客栈。”
陈邻努力转动自己迟钝的脑筋,好半天,茫然问出一句:“回民宿?”
不知道民宿是什么意思,徐存湛顺着陈邻的话往下说:“嗯啊。”
陈邻抱紧了他脖颈,脸颊贴到他耳朵上,“不想回民宿,我要回家——我们回家吧?”
她软和了语气,好似哀求,又像商量那般,贴着徐存湛的耳朵低语。
霎时那种心跳的异常又奔了回来,徐存湛呼吸一窒,心里发慌,甚至连脚步都不自觉慢下来。
他差点就不自觉的应了陈邻的话。
陈邻侧过脸,柔软脸颊蹭了蹭徐存湛耳朵。
被她脸颊挨蹭过的地方,迟缓的升温,发烫,又莫名的痒。
徐存湛又开始烦躁起来——他也说不上是哪里烦,但他肯定自己必然不是在烦陈邻。那种烦躁是一种,想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烦。
陈邻在他耳朵边碎碎念,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
“我要吃鸳鸯锅嘛,小气鬼……毛肚涮清锅怎么啦……都说了我不爱吃鱿鱼……早八根本就不是人上的……呜呜呜以后我要是不能保研,毕业之后就要去削甘蔗了……甘蔗汁真好喝……”
“我跟你说我帮忙的画室里有个学生,画速写像马蒂斯,他完了……都说了我推是1谁再泥塑他当小女孩都会被我暗鲨!!”
“呜呜呜我好恨美术史为什么我大学了还要考英语……期末考我的怨气比鬼都重……呜呜呜好想我妈什么时候放假啊……我恨调休……呜呜呜我当初为什么要选修俄语我好恨……”
嘀嘀咕咕着,她声音忽然拔高了。
虽然声音变大了,但是语气并没有变凶,反而变得更加委屈,说着说着,哭腔都出来了。
徐存湛从一开始的心慌到后面逐渐变成心如止水。
他托着陈邻的大腿把她往上掂了掂,敷衍:“嗯哦,好好好,恨俄语。”
陈邻吸了吸鼻子,大声:“你不懂!”
徐存湛:“是,不懂,但我知道,如果你把眼泪鼻涕蹭我衣服上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滴冰冰凉凉的眼泪啪嗒落到徐存湛脖颈处。
他沉默,额角青筋跳了跳,手臂肌肉绷紧,连带着手背上也绷起明显的青筋。
陈邻哭得哼哼唧唧,像小猪一样拱他脖颈,委屈的,“你知道大学生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早八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抢保研名额有多辛苦吗!!”
“不能保研我就要流落街头靠我妈妈养老了呜呜呜……虽然妈妈说她愿意养我一辈子……呜呜呜妈妈真好我好爱她……莉莉说她是理科的她修电瓶车养我……呜呜呜我也好爱她……”“早知道当初削铅笔就多练练了……削甘蔗都削不过别人呜呜呜……隔壁计算机的傻逼男还来我宿舍楼底下摆蜡烛……瞎起哄的臭男生今夜立刻被我暗鲨……幸好我搬去外面住了……我好爱莉莉啊她还给我煲汤喝还凌晨陪我去看大海……”
“呜呜呜她恐男还陪我去国外看男团演唱会我真的好爱她……我要是个男的我就要和她结婚……”
把胡说八道哭得一直打嗝的陈邻给背回客栈,徐存湛摸了摸自己衣领子,果然在衣领和肩膀上摸到大片濡湿。
破天荒的,他居然并不生气。
比起生气,反倒是无奈的情绪更多一些。
他看了眼被扔到床上的陈邻,她脑袋一挨转头,便卷着被子闭眼睡觉。
无论是在他背上哭诉,还是被带回客栈——虽然一路上都话很多,但徐存湛也忍不住想:陈邻其实挺乖的。
她只是嘴上碎碎念,但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大动作,也不闹也不推人。
更没有像之前在有苏那样,凑上来亲他。
徐存湛蹲在床边,看着床上闭眼熟睡的陈邻。
商枝给的药好像很好用,最近陈邻都不做噩梦了,睡得又香甜又沉稳。
她睡着睡着,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开。那张床不算太大,陈邻翻过身来,一只手臂摊开,搭在床沿,手没有地方放了,垂在床边。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铺了一层,笼着陈邻那只越过床沿垂悬空中的手。
她瘦,骨节又抽条,给人的感觉就是没什么肉,瓷白匀称的手腕线条一直往下勾画出细长手指,素净的色彩又即刻被涂得花花绿绿的指甲打破,骤然活泼起来。
徐存湛从蹲着换成坐在地面,手指拨弄了一下陈邻垂在床沿外的手指。
那纤细的手指很轻的,随着他的拨弄,晃了两下。
太瘦了。
徐存湛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他伸手去捏了下少女那截骨头明显的手腕,然后又捏捏圆钝的指尖。
陈邻指甲留得不长,为了涂指甲油而特意修剪过,没有什么棱角。
徐存湛原本只是捏着她的指尖,低眼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后,他忽然整只手贴上陈邻掌心,十指相扣。灵台里悄无声息又多出来了别的东西,这次是调色盘和一大把画笔。
画笔还算干净,但调色盘上却糊着各种不同颜色。那些颜色交融后又被调和出新的颜色,铺陈开,浅浅的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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