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荷
——诸如,如何有?效地控制吸盘的?吸力。
代入前世的?语境,这其实是如何控制压强的?问题。
是的?,压强。
大邺朝的?科学技术水平并不算发达,但是,此前通过与治理珠江水库的?山人对话?,温廷安知晓,压强这一种概念,已经潜伏在?人们生活当中了,他?们所利用的?某种原理,或是所看到的?某种现象,俱是压强在?起作?用。易言之,压强无时无刻都存在?着,但世人并不知晓。
温廷安细致谨严地忖量了一番,一道心念,俨若雷霆一般,戛然晃过了脑海,浮出意识的?水面之中。
她知晓该怎么做了,具体?该如何做,可以控制住压强。
但这个方法,可能会偏近于现代物?理,温廷舜可能会看不懂原理,但目下的?情?势十?万分火急,温廷安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顾及他?是否会因此怀疑她,这些学识是从何处得?知的?。
两人忙驱前去?,将安嵌于驱动板上的?转轮,细致地拆卸下来,这其中就耗费了不少功夫,因为真的?很难拆,转轮是以极为牢靠的?姿态,内嵌于船体?的?中心位置,将其拆卸下来的?这一过程,温廷安与温廷舜耗费了不少心神。
刚刚将转轮拆卸下来之时,不知何处传了一阵突兀的?闷响,整一座官船陡地一阵极其剧烈的?颠簸,原是亮皇如昼的?船室,一时之间复又晦暗如夜,温廷安视线受了阻绊,当下只能闻见飘渺的?雨丝,撞击在?舷窗上的?绵密声响。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之中,一抹温实而干燥的?手,适时牵握住了她,她整个人原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指腹亦是显得?僵寒薄凉,皮肤表层轻微地起了一层寒颤。
比及青年的?手触碰而来时,她整个人悄然一顿。
温廷舜匀细地揉开?了她的?手,她的?掌心先前保持着半蜷缩的?动作?,但因为他?的?介入,她的?蜷握之姿,慢慢被消解掉了。
青年顺着她掌心腹地的?纹理与曲线,食指和拇指抚落下去?,穿过她五指的?指腹,继而紧紧地扣紧相依。
此一行止,恰似是在?无声地安抚。
她本是动荡不安的?心,此一刻得?到了如逢春光照拂般的?蕴藉,又像是获赐了一根定海神针,心河心绪复又臻至平寂之中。
温廷舜适时打起火折子,橘橙色的?火光,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温廷安先是被火光覆照得?,下意识狭了狭眼眸,但很快,她适应了这种光线,抬起眸朝着温廷舜看过去?。
温廷舜没有?说话?,但这一张淡寂而沉笃的?面容,仿佛在?无声地安抚她,『别怕,一切皆有?他?在?。』
温廷安很快回过了神,事不宜迟,她赶紧执着飞轮,速速赶回至甲板上的?船舱。
船室内众人皆在?心急如焚地等?着她。
尤其是阿夕,她一直在?不停地呼唤望鹤的?名字,喊至嗓子庶几快劈裂了去?,见着温廷安终于回来了,如蒙大赦似的?,但见着她手中的?吸器,阿夕整个人稍稍怔了一怔,指着这一物?器,沉声问道:“这是?……”
阿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温少卿,莫不是要将此一物?事,运用在?阿朝的?身上?”
温廷安点了点首,但形势格外?紧迫,她无暇去?解释此中缘由,暴雨越落越沉重,挤入蓬窗之中的?气息,越来越寒凉,气温骤降,她触碰望鹤的?时候,能感受到她身躯的?温度,在?一寸一寸地凉下去?,面容上只剩下绵密的?汗珠,血气尽褪,毫无血色的?面颜,是一张死白如枯灰的?脸。
这种情?势可不行。
再是纵任其发展下去?,只会殃及大祸。
温廷安只得?暂先掠过阿夕,对众人凝声吩咐道:“将散布在?周遭的?灯火聚拢过来。”
众人闻罢,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与掉以轻心,在?一片颠簸与萧索绵密的?雨声之中,四散下去?,忙去?将所有?的?灯烛,皆是一并挪移了过来。
比及所有?火光聚拢过来的?时候,望鹤悉身仿佛是浸裹,蛰伏在?空气之中的?寒潮,几乎是驱散了开?去?。
温廷安再去?细致地揉摁着望鹤的?手心,慢慢地将她捂热。
望鹤冷却下去?的?身子,在?目下的?光景当中,开?始有?了一丝丝的?回温。
光有?转轮还远远不够,温廷安深忖了好一番,一晌将转轮搁放于床褥跟前,一晌吩咐周、吕、杨三人,附耳低声几句,三人闻言,眸底掠过了一丝骇色,但因为这一番话?是温廷安所提及的?,他?们没有?丝毫怀疑:“好,我?们立刻照办!”
温廷舜将这一切都纳入了眸底,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温廷安方才一些话?,明显是避开?他?说的?,好像不欲教他?发现什么情?状一般。
但目下事况委实紧急,他?只能暂先将这一个小插曲暂存于心底了。
很快地,周廉他?们将东西捎了回来,温廷舜凝眸一望,是一箱仵作?验尸用的?刀具、一抔渔网,一只吊钩、以及数个专作?打揎之用的?橡胶皮。
温廷舜心中生出了纳罕。
温廷安要这些物?什作?甚?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温廷安意?欲制造一个, 可以自由控制压强的装置,需要借助很多物?具,此中所涉及的?原理颇多, 并且关窍极是复杂, 加之情势极为紧迫, 她拼接装置之时?,就没有去同众人细致地解释。
一片颠沛摇红的?烛火照彻之中,火光薄薄照在了望鹤孱弱的身躯之间,温廷安很快将吸盘装置制造了出来,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闲着,一径地等候她的?指令。
“杨淳,将盛装有热水的铜盆和布条, 挪进过来。”
“吕祖迁, 守好?船舱的?舷窗门户,不要让狂风暴雨掀刮进来。”
“周廉, 帮我掀开?望鹤师傅身上?的?床褥。”
最后,她望向了常驻于身侧的?青年, 凝声道:“请帮我控制一下?吸盘的?压强,压强尽量要小,我还并不知晓目前这个吸盘装置的?压强装置,有多大。”
话一出口, 温廷安适才察觉到, 自己堪堪说岔了嘴,她的?意?识一直在高度绷紧,因于此, 不慎将『压强』此一现代词汇,道了出来。
这……会不会引起温廷舜的?怀疑?
毕竟自己方才制造装置的?时?候, 不是没有感受到他裹藏审视的?目色,自己会制作出一种?不曾出现在大邺的?东西,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他理所当然会持怀疑的?态度。
其实,不仅是温廷舜会怀疑,在场其他人,或多或少?也会怀疑。
因为众人不知晓她具体要做什么,为何要制造出这样的?装置,这种?装置有何用处?能救望鹤师傅的?性命吗?
这就是一桩未知的?事体了。
众人的?神识,俱是绷在了一根极细的?丝弦之上?,满堂的?人籁之声,皆是化作了一片死水般的?阒寂,吐息与心律,随着舷窗外愈落愈烈的?暴雨,偕同震落。
对于温廷安的?请求,温廷舜自然不会拒绝,他行?至这一座装置面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眼,温廷安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使用原理,其中又有不少?现代专业物?理术语,往外源源不断地冒出。
到了这种?节骨眼儿上?,温廷安多少?也有放手一搏的?态度了,一种?赌徒的?心理攫住了她。
为了能够救下?望鹤的?性命,被温廷舜怀疑了,也就怀疑罢。
之前,被阿夕从水磨青泥板桥上?退下?珠江后,她是女娇娥的?身份,就彻底公诸于世了。
不仅是温家人,还有同在大理寺的?数位同僚,众人俱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她原以为,自己会迎来几近于狂风暴雨般的?挞伐与责咎,毕竟,她诓瞒了他们这般久,但是,他们并没有挞伐或是责咎她。
出乎她意?料地是,众人骇愕之余,是以一种?包容谅解的?姿态,接受了这样一桩事体。
那么,对于她其实不是温廷安,而是穿书过来的?叶筠,这样一桩真相,当他们真正获悉此情后,不知能否接受呢?
温廷安心中其实没有定?数,她也预想不到众人的?反应。
温廷安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真正的?身世,公布出来,因为这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诸多麻烦、纷争。
但目下?情势极是迫切,人命关天,若是救治不及时?,便是一尸两?命,比起两?条人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哪有何妨呢?
若是为了顾及自己的?身份,罔顾人命的?话,那她心上?恐怕会不得到真正的?安宁。
甫思及此,温廷安心中也真正想通了这一桩忡忡心事。
这厢,温廷舜秾纤夹翘的?鸦睫,徐缓地抬升起来,露出了原石一般深邃漆黑的?瞳仁,一错不错地注视温廷安,温沉道:“好?,你方才所述的?,我都记住了。”
他竟是没有多问旁的?事,这有些出乎温廷安的?意?料之外。
她不知晓他心中具体是如何作想,难道不会有疑绪吗,应当是会有的?,但只是没有展露出来。
温廷安定?了定?神,寥寥然地牵了牵唇角,凝声道:“很好?,那你且将装置打开?。”
温廷舜淡扫近旁的?物?器一眼,此物?的?结构有一些复杂,但方才温廷安都逐一讲解过了,他俱是熟记于心,虽然对此一装置,仅有一知半解的?水准,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灵活地使用它。
温廷舜打开?了装置之中的?某一处开?关。
一霎地,温廷安手中的?吸盘,微微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呼啸咆哮的?风声,自管口之中传了出来,风的?质感是极寒凉的?,吹掠在了床褥之上?,绸滑的?褥面处,顿时?生出了诸多妊娠纹一般的?褶痕。
很多人看到这种?装置所引发的?风力,都很骇愕,因是从未见过,所以,当下?用看史前物?种?的?眼神,看着它,多少?有些敬而远之的?态度了。
尤其是阿夕,她对这种?装置充满了警惕、戒备和敌意?,对温廷安道:“你要用这种?危险的?东西,为阿朝接生?”
阿夕摇了摇首:“我绝对不允许!”
阿夕道:“与其用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还弗如驱船去鹅塘市坊,寻一个靠谱稳妥的?产婆为好?!”
言罄,正要阻止温廷安与温廷舜二人的?动作。
温廷舜适时?暗中给郁清使了一个眼色,郁清悟过意?,悄无声息地行?至阿夕后面。
阿夕极为惕凛与敏锐,也意?识到了郁清的?迫近,意?欲抽身反抗。
但到底是郁清快了整整一步,青年撂起一个快且狠的?手刀,不偏不倚地削在阿夕的?脖颈上?。
伴随着『砰』地一声响,阿夕骤觉后颈一疼,瞳仁迅疾缩成了一个点,尔后目色游离涣散开?了去,整个人作势朝后一倒。
郁清稳稳地接住了她,继而将阿夕整个人扛起来,一径地扛入近处隔帘背后的?船室之中,甫桑看了一下?阿夕后颈处的?伤势,皙白?如瓷的?皮肤上?掠起了一道鲜红的?指痕,蹙眉道:“你倒也不必将人收拾得这般狠。”
这番话听?来很有些歧义,郁清面无表情地抱臂道:“此女膂力大,性格偏执,若是我的?力度下?得不够重,只怕会被她伺机反制,届时?定?会给主?上?添麻烦。”
甫桑淡扫对方一眼,劝解道:“但是的?话,若是孩子出生了,此女必须在场,毕竟,对于望鹤师傅而言,阿夕是孩子的?父亲。”
郁清只觉得甫桑很唠,极不耐烦地掏了掏耳窝子:“晓得了。到时?候会教?她醒转的?。”
这厢,在产台前的?两?人。
温廷安望着不断吹冷风的?吸盘,眼皮情不自禁地一跳,对温廷舜道:“这是吹风,我们要吸风,你要逆时?针去扭动装置。”
……逆时?针?
温廷舜对这个概念很陌生,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理解它。方才自己是从左抵右地扭动装置,风就吹了出来,那么,他目下?该做的?,是不是该从右抵左地扭动装置,就是逆时?针了?
甫思及此,温廷舜就循照这个思路去做。
事实证明,他做对了,思路是正确的?。
温廷安手中的?吸盘,其所吹出的?风,消失了,转而变成了吸风模式。
温廷安躬自试了一试吸盘的?管口,它的?吸速,既不大,也不小,一切皆是刚刚好?。
温廷安遂是深呼吸了一口凉气,环视了一番众人,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俱是给予她一份肯定?与支持的?眼神。
丰忠全、杨佑和祯州知州、鹅塘知县,亦是在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他们虽然不知晓温廷安手中的?东西为何,但在目下?火烧眼眉的?光景之中,温廷安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通晓相关知识与理论的?女子。
加之此处距离鹅塘市坊很有一段距离,至少?要一个时?辰的?水程,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载送望鹤去鹅塘县。
当下?,温廷安就成了官船上?所有人的?祈盼。
如果连她都无法信任的?话,那众人还能信任谁呢?
又有一道响雷当空劈裂而至,将船室内笼罩得半明半暗,烛火滚滚飘摇,一瞬地照亮了望鹤死寂灰白?的?面容,她的?呼吸渐渐地弱了下?去,变得奄奄。
情势端的?是十?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