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吴妈妈起初谁都不认识,勉强打起精神在道观里四处走走散散心,后来看小道士收拾花草,就站在边上看。
她以前也养花,有一些心得,看着就蛮有意思。
李冲陵听了林宛建议,找来小道士朱虚曹,让他下次喊上吴妈妈一起种花养花,哪怕除草的活,都行。
道观里还有个专门给香客写符送字的道士虚字,擅长写一手毛笔字,偶尔还会画一画水墨丹青,附庸风雅。
道观里的人都嫌弃他水平烂人酸腐,吴妈妈因好奇道观诸事去旁观了几眼,客气夸了几句,就被这位虚字引为知己,一有空就拉着吴妈妈一起练字,欣赏画作。
吴妈妈说自己不会写书法,
虚字热情相邀:“我教你啊!”
吴妈妈顿时忙了起来,一边不好意思拒绝虚字邀请,艰难学书法;一边真心喜欢养花,开始和虚曹一起修剪植物。
山上的信号时好时不好,吴妈妈看手机的时间被迫减少了大半,人忙起来后更没有时间去看网上的言论以及那些字字如刀的恶评,心情不知不觉有了点好转。
林宛让李冲陵上网买花种,就买上次吴泗挑选的那些。
李冲陵吩咐朱虚文做了,第三天就收到了快递。
吴妈妈看到包装带上的花名立刻想起这些都是儿子挑的,心里头又多了一些动力。
女客厢房门前有左右两个花坛,虚曹得知后,把花坛里的花草移植出去,陪着吴妈妈一起种下新买的。
于是,这片花草就好像成了吴妈妈新的孩子,每日睁开眼就惦记着它发芽了没,张开了没,有没有虫子,杂草多不多……
花坛的康乃馨抽芽的时候,朱虚友从山下抱来一只雪白的小狗:“朋友家的狗生的,一窝三只,实在没地养。”
雪白的小狗奶乎乎的,眼睛也不怎么睁开,只呜呜哼叫着,可爱得不得了。吴泗看了无比心动,恨不得立刻自己过去抱一抱,对吴妈妈不停喊:“妈,养!我们养!”
林宛一把抓住他企图用灵力去提醒的手:“为了让你妈妈走出悲伤,未来新的东西尽量不能带上你的影子哦,这只小狗是个很好的契机。”
吴泗似懂非懂,看着他妈妈。
吴妈妈缓缓伸手接过了朱虚友手里的小狗,轻轻地摸着它的毛,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爱:“小狗和人真像……”她这样抱着,仿佛又回到了刚生下儿子的时候。
想到儿子,情绪忍不住又开始下沉难过。
这时,怀里的小狗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同,呜呜叫唤了一声,四条小短腿微弱地扑腾了一下。
朱虚友连忙说:“肯定饿了,我朋友准备奶了,我这就去拿!”
吴妈妈轻轻晃着小狗,安抚:“马上就来了,别急别急。”语气不自觉温柔。
小狗四条腿还不灵活,喝起奶来那是真的急吼吼拼命,一群人围着它看它几乎要把脑袋怼进奶盆里,笑得不行,又被可爱得不行。
吴妈妈不自觉地接手了所有的照顾事宜,一餐奶喂完,不舍得送还给朱虚友了。
朱虚友爽朗地笑:“我可没耐心,带回来也是散养,就送您养好了!”
于是,吴妈妈身边又多了一条小白狗。
她的生活越发安宁平静,养狗、练字、种花,和不知道在哪个方位的儿子说说话,吃完饭带着小狗散散步,心底的怨恨上浮时,就去大殿听道士们做功课,不断平静心情。
第224章 香魂一缕26
清晨的露水凝聚在枝叶上,透过枝叶远望,青山淡雾笼罩,迷蒙缥缈,晨光微露,空气沁人心脾。
小道士一边整理道袍,一边迷蒙着眼睛打着哈欠开了山门,深吸了一口清凉,精神一振,搓搓手快步往回走。
走到半路,遇见一个素色长裙的妇人,打了一声招呼:“孙阿姨,这么早起来啦!”
妇人浅笑着点头:“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小道士摇手:“不用,厨房早饭好了,咱赶早去,热乎!现在天越来越冷了。”
妇人说好,但也没急着赶过去,在廊下坐下,望着远山看太阳缓缓升起。
她望着远山,嘴里说着话:“小泗你瞧,这日出挺好看的……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你放学回家,我说你怎么现出形了?你说你活过来了,我那个高兴呀……”
“小泗,你还在妈妈身边吗?你再碰一碰妈妈,好不好?”
吴泗抬头去看林宛:“我想安慰妈妈。”
林宛摇头:“为了你妈妈好,不能给她依赖和希望。”
吴泗低下头,飘过去,紧紧靠着吴妈妈,希望能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吴妈妈眼睛望着日出,注意力却高度集中在全身,想要感知到儿子的存在,不错过任何一点异动。
山风轻轻地吹过来,除此之外,很久很久,什么都没有。
李冲陵从回廊转角出现,朝着这边走来,看着林宛:“怎么一大早来这?”
吴妈妈回神,以为问的是自己,连忙低头擦了眼泪起身:“睡不着,过来看看日出。”她神色犹豫,几番挣扎,还是忍不住问,“大师,小泗还在我身边吗?”
李冲陵看了一眼林宛和吴泗,说:“在。”
吴妈妈立刻放松下来,脸上有了笑影。
林宛看得摇头。
吴妈妈去吃早饭,李冲陵喊了林宛走。
两人走在道观小路上,李冲陵问她刚才为什么摇头。
林宛:“她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吴泗身上,这样并不能走出失去儿子的痛苦,只是饮鸩止渴。”
李冲陵沉吟。
“我应该告诉她,吴泗不在了?”
林宛叹气:“我又怕她受不住。”
李冲陵:“人生死本就无常,活着的人全靠自己看开,日子过得好坏也是自己经营,你这样小心担忧,过于费心费力了。”
林宛:“换个人我也是这样想,但吴泗和他妈妈,到底还是有些感情,不一样了。”
李冲陵不再说话,带着她逛道观,散步一圈,回了厢房,一人占据一边,盘腿入定。
自从来了道观,林宛终于有了修炼的时间,和李冲陵一起入定修炼绝无人打扰,有时候她入定一两天,醒来就看到李冲陵坐在边上,莫名有几分安心。
太阳出来后,道观陆陆续续开始有香客上门。正清派在周边很有名,这个道观自然也人气挺旺。
吴妈妈在这里住久了,闲来无事,就帮道士们做一些杂事,整理整理道观外一些景观台。
来道观的人各种各样,有的是虔诚的信众,有的只是前来游玩爬山的游客,道观很会做生意,让道士在门外支了一个小摊,专门卖各种锁啊挂牌啊红绳红纸条,可以许愿、留言。
有的挂牌系得不牢,有的红绸子风一吹从树上掉下来,都落在地上、斜坡上。
吴妈妈主动去帮忙收拾,一一捡起这些东西挂回去。
捡起来的时候,难免会看到各种各样的许愿留言。
有小情侣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有孩子许愿考上好的大学;有好友相约十年后再聚;也有人遥祝某个人一切都好好的;还有写给已故亲友的……
还会看到一些频繁出现的名字,是小孩写给自己偶像的,祝福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吴妈妈捡着、看着,时而感同身受,时而触景伤情,最终在这些对美好的期盼与祝福中,缓缓勾起了嘴角。
贾道长来找李冲陵,问他的好师弟:“这位女善客还要住多久啊?师弟,你说,我们一个道观,都是男人,总是让一位女性同住,不太好吧?传出去不好听呀。”
李冲陵看着他,一派了然:“等她走出丧子之痛或者有了新的住所。”
贾冲凡一脸牙疼的表情,对比了一下觉得后者更能解决,问:“她原来的房子呢?要买什么样的?我让弟子帮她查看房产信息。”
林宛觉得可以:“可以先看起来,了解一下行情,老房子问问她自己的想法,是卖掉还是留着。”
李冲陵点头,转达了一遍。
贾冲凡看出他是和某个看不见的鬼沟通,汗毛一根根竖起,勉强维持住表情含糊应付了几句,赶紧走了。
吴妈妈收拾好景观台不久,小道士过来找他,说贾冲凡邀请她一起去听经,说说话。
吴妈妈疑惑过去,才知道是有新的香客上门,估计出钱比较多,贾道长亲自接待。她去了那也没被要求做什么,只换上道袍,在边上帮忙泡泡茶,然后听他们聊天说话。
这次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说这几年家中缕缕不顺,先是这位中年男士生意屡屡遇挫,接着马上要去大学报道的儿子在家门口出了交通事故,重伤住院,就连家里养的宠物,前段时间都莫名发狂,送去医院一查,得了绝症。
“道长,您帮我们算算,我们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
贾冲凡笑眯眯的,一一问着这些“晦气事”的前因后果。
吴妈妈一开始真的觉得这家人遇到什么晦气了,她现在是深信世上有鬼神,自然也信了这些晦气之类的事,还想看看□□的师兄怎么解决这棘手问题。
然后她就看到贾冲凡不疾不徐地开始了解这家人的信息,从生意聊到家庭生活,从家庭生活聊到人际交往……听着听着,感觉这都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
贾冲凡有个非常大的本事,面对“客户”的时候,深谙说话的艺术,比职业心理医生还擅长倾听与安抚,并且无声无息中获知来人的信息、性格、行为,加以判断确定都是人为因素后,用巧妙的话语忽悠回去。
这对中年夫妻半个小时听下来,家中的焦虑就淡化了许多,就连吴妈妈都跟着心情平和下来,仔细听贾冲凡说话,时不时赞同点头。
送走了这对心情明朗起来的夫妻,又来了一位愁眉苦脸的年轻女子,她说自己被小鬼缠上了,还断言是个婴儿鬼……
吴妈妈好奇地听他们讲,听了快一个小时的恐怖故事,才得知,这所谓的小鬼是女子去年打掉的孩子,女子心里有愧,就心中生了“鬼”。
从这天起,贾冲凡每天待客时都喊上吴妈妈。吴妈妈也愿意听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更愿意听贾道长劝说这些香客的话,他的话总能让人放松、看开,又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天一天下来,吴妈妈遇见了很多事。有家人一个接一个得癌症,束手无策只能祈求神灵的;有孩子芳华正茂出任务牺牲前来祈福的;有妻子病重心中惶惶前来求符的……
在这里,每一个来的人都有每个人的悲惨和艰难,有人本就是信徒,有人因为对现实无力而转向神明……大家的人生都在遭遇突然起来的厄运与灾难,每个人的苦难都不一样,但每个人的心情又都那么相似。
吴妈妈跟着贾冲凡迎来送往,听着贾冲凡分析这一桩桩人间悲惨事,劝说人想开,好好生活,越听,心中越发平静。既是看到更多比自己悲惨的人和事心气平了,更是被贾冲凡安抚到了。
林宛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吴妈妈,自然发现了这份转变,好奇之下,进去旁听了一次,突然发现,这贾冲凡原来不只是贪财,还非常善于安慰人心。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大部分人安慰人都只会给人隔靴搔痒之感,被安慰的人并不能真正被劝慰,更何况还主动掏钱给道观。但贾冲凡做到了。
他这职业,不是道士,倒更像是心理按摩师。
“你这师兄,人才啊!”林宛对李冲陵感叹。
李冲陵轻笑一声:“所以他是我师兄。”
林宛:“你怎么没学到他十分之一?说的话硬邦邦,不仅不安慰人,还气人。”
李冲陵睨她:“我气你了?”
林宛:“气啊,你这句话就很气人。”
李冲陵一脸茫然无辜,整张脸上都画着大大的问号。
林宛摇摇头:“算了,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李冲陵放弃和她沟通,回屋打坐。
林宛追上来,问他:“你们都是入世的道士,你师兄这么能言会道,怎么都没有成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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