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陆谦的心理咨询就在这片市中心,过去路程不远,到达时正好9点差5分钟,宋秋暖刚报出自己的名字,前台便明了:“约了刘心蕊和陆谦老师是吗?进门左拐,801和803室,办公室门口有铭牌。”
刘心蕊没错,是她约的,陆谦?给我准备的?宋秋暖歪了歪脑袋,疑惑了一下,没多说,拉着何燕进去了。
刚进去,就看到了陆谦,他对两人点点头:“来了?我带你们过去。”
宋秋暖道谢:“麻烦你了。”
陆谦摇头:“你不用这么客气。”
“扣扣――”803的门是开着的,里头坐着一个短发、30来岁的女性,听到声音抬头,笑着起身:“你们来啦,快请坐。”
陆谦指了指何燕:“我们不坐了,这位是咨询者。”扭头对何燕温和了声音说,“随便聊,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何燕在围巾里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进去。
陆谦帮忙关上门,对宋秋暖指了指801。
宋秋暖点头跟着他过去,进了门,才开口:“我发现你们心理师专业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能让人放下防备,头回听到你这么温柔的说话声。”
陆谦笑了一下,站在柜子边倒水:“沙发上,随便坐。什么叫专业说话?我之前说话很凶?”
“很冷漠。”宋秋暖接过水杯,“谢谢。”
陆谦坐到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喝了一口水,抬眼望着宋秋暖:“是吗?可能最初我差点以为你是卖假药的,想去举报你。”
宋秋暖笑:“我每次告诉人家这个药和外头的不一样,也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卖假药的。”
陆谦被这句话戳到了笑点,真心笑了出来,别说,整天冷冷淡淡的一个人,真心笑起来的时候,还挺亲和帅气的。
宋秋暖侧头看着他,问:“陆大心理师,我只约了刘老师,现在咱们这样,你不会也要按小时收我的费吧?”
陆谦抿唇点头:“嗯――我们心理师时间就是金钱,你觉得呢?”
“那你这算强买强卖?”
“我以为你也有点心理问题想要咨询我呢。”
宋秋暖:“暂时没有吧,不过找了个理由陪何燕过来,不过你若是有空,和我说说创伤应激障碍?”
陆谦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给你上课前,我能不能索取一个报酬。”
宋秋暖也学着一样的姿势,低声问:“什么报酬?”
“你是普通人?那么,那个药店是怎么回事?”
宋秋暖对着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陆谦看不透是什么意思,有点故弄玄虚,又好像真的有点什么,他看不明白。
“我可以不要这堂课,但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好奇,我也不是不能说。”宋秋暖伸出手,递到陆谦面前,“我,肯定是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药店,是我今年接手的。我只能告诉你,它一直存在,自有自己的运行法则,我呢,不是药店的第一个卖药人,但也只是一个,接了任的卖药人。”
陆谦缓缓抬手,放到宋秋暖的手心,捏了捏,不语。
宋秋暖出声:“怎么样?是活人的手吧?”
陆谦回神,连忙松开手,略微尴尬地咳了一下。
宋秋暖直起身子,靠在了沙发椅背上,肢体放松:“每个接受科学教育的人都会在看到无忧药房后三观受到冲击,不过药店也好、药品也好,它客观存在。”
陆谦点点头:“你不怕,怀璧其罪?”
宋秋暖摇头:“在我之前,这个药房封存了几百年,我出事了,有谁知道这药房会怎么样吗?”
没人敢在未知结果前,动她。
陆谦吐出一口气,跟着放松下来:“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征,特征有:一,创伤性再体验:患者的思维、记忆或梦中反复、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或内容……二,回避和麻木:长期或持续性地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事件或情境、极力回避创伤有关的地点、人、事、活动,甚至选择性遗忘……三,警觉性增高,过度警觉、惊跳……四,攻击性行为、甚至自伤、自杀行为……”①
宋秋暖一一和何燕曾向她诉说的心理进行比对,创伤性再体验、回避和麻木这两点都有,至于过度警觉甚至自伤,这些她就不太了解了。
“如果进行心理干预,有效果吗?”
陆谦很肯定地说:“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心理治疗,或者辅以药物治疗,PTSD发病病程病期各不相同,越早进行心理干预越好。”
宋秋暖叹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一些,何燕这事情才刚过去几个月,应该算是就医比较及时吧。
何燕和刘心蕊聊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神色还不错,也有心情说要请宋秋暖吃饭。
她们具体聊了什么,宋秋暖不知道也没问,只高高兴兴陪她吃了一顿火锅。
回去她们还是走回去的,绕开了那家ktv所在的商场大楼,在何燕主动提出选择这条绕开的路时,宋秋暖脑中就响起陆谦说的:“回避和麻木,长期或持续性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地点。”
绕路走,最后就到了十字路口,边上是某酒店大楼,过了马路往前走,是慈仁大药房。
宋秋暖和何燕挽着手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身后突然爆出一个极大声的脏话辱骂。
“臭婊子,你给我站住!”
宋秋暖皱眉,扭头去看。
只见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大步从她们走过的那条路赶来,而他食指指着的方向,是一个微卷长发身材苗条的女人,此刻,女人长发半掩的脸颊雪白雪白的,显而易见极度惊慌。
她不断后退,却仿佛被男人一声吼定住了身子,手里抓着包,挪动得举步维艰。
“我同意离婚了吗?你给我回去!给我回家呆着!”男人马上赶到女人面前伸手去抓,女人“啊――”地一声惊叫,仿佛才反应过来,拔腿往楼里跑。
但是已经晚了,反手被男人一把抓住,然后用力一甩,重重甩在了地上。
“臭婊子,找姘头找上瘾了是吗?还要离婚?”男人抬腿跨在了女人身上,一巴掌挥下去,女人躺在地上半天动不了了。
宋秋暖感觉到身边的何燕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抖动,而等红灯的路人们看得满面不忍却犹豫不敢上前。
离婚、找姘头这些关键词,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上前管闲事,而且对方还是个眼看着有一米八的大汉。
宋秋暖拍拍何燕的手,让她躲到人群后,自己快速拨打了110,准确报了地点后,说:“有一个男人打女人,虽然男的嘴里说是认识的,但女人一直很恐惧,不确定是不是真实夫妻关系,男的要抓女的回去,也可能是人贩子。”
周围的人都开始举起手机拍摄,男人听到动静抬头,狠狠蹬了一圈:“拍什么拍,没见过教训老婆的?”
宋秋暖用力按了按手腕红点:“小废物,给我拿一颗大力丸。”
红点很不满地烫了一下,但宋秋暖手心多了一颗白玉一样的小丸子,宋秋暖立刻服下,眼睛瞪着男人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
“让你跑!让你跑!让你离婚!要离婚?要离婚是不是?我打死你。”
路人都看不下去:“哎呀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夫妻之间动口不动手。”
“就是啊,大马路上的。”
“家暴是犯法的,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啊。”
男人抬头,瞪着说话的年轻女子:“犯法?老子打婊子犯什么法?老子就打了,就打了怎么着!”说着,狠狠举起手,一巴掌扇下去。
路人们纷纷闭眼侧头,但这次巴掌声久久没有落下。
“犯了《反家庭暴力法》,如果她不是你的老婆,那你就是殴打他人,只要构成犯罪,都要去坐牢!”
众人睁开眼,竟然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一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制止了他。
“我家的事,要你多管!滚!”男人用力甩手,结果纹丝不动。
“家暴可不是一句家事就好了,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老婆?人贩子抓人的时候也爱说这是自己老婆、这是自己孩子,是真是假,上警局说!”
“贱人,少来多管闲事!”
男人一身酒味,靠近他就感觉恶心得想要呕吐,宋秋暖不知道自己的大力丸能支撑多久,也有点恶心靠近他,手用力一扯,直接把人扯了一个跟头。
男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就砸到了地上,后背痛得他嗷嗷直叫。
宋秋暖一脚把人提了一个翻面,将他的两手反剪在后背,膝盖压在他背上,看向周围:“谁有绳子?”
“有有有!我买了一卷装饰绸带,能用吗?”
宋秋暖的话让大家回神过来,对啊,要真的是人贩子怎么办?反正这男的也不是好东西,报警处理呗,而且已经有人挺身而出了,其他人倒也不在意再伸把手。
宋秋暖两只手抓着男人,腾不出手,出乎她意料的,是因为自身经历而瑟瑟发抖的何燕第一个接了绳子,冲过来帮忙。
但是她还是很慌张,手抖得厉害,怎么都绑不好。
一只大手接过了颤抖手中的绸带,是一个上班族打扮的男人,然后又来了一个男人,帮宋秋暖按住了人。
打人的男子不停挣扎,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但也许是站出来的人多了,其他人也纷纷过来按住人,有人劝他:“打人不对,要真的是夫妻,和警察说了就好了。”
“是啊,你也别骂了,真的是你老婆的话,你也太不是人了,这么打要出人命的。”
“就是,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宋秋暖在一只只手的缝隙里,亲眼看见有几只手,或掐或打甚至用力拍了男人的脑袋,被众人压制的男人气得哇哇大叫。
警察来的时候,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有一瞬间的震惊,而“挺身而出”的路人们趁着绿灯快速散开了,没一会儿就找不见了人。
只留下宋秋暖,和扶起了被打女人的何燕。
出警的警官是个熟人,看到宋秋暖就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想起来:“是你?”再一回头,看到和被打女人一样脸色苍白的何燕,什么声音都没了。
“上车吧,回局里做笔录。”他暗暗叹了一声,请三个女性上车,又看了一眼男人,让他单独上了另一辆。
宋秋暖问何燕:“你要不先走,我去就行了。”
何燕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也是目击证人,没事……”她怕这两人真是夫妻,宋秋暖仗义出手却反而被这夫妻两个倒打一耙。
被打的女人全程没有任何声音,只无声地靠在那流眼泪。
做笔录的流程宋秋暖都已经熟悉了,最后一个个问询完,确定了这两人是夫妻关系,但是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家暴了,这次的冲突起因,是女人要求离婚并通知了双方家人,而且不经过男人同意,出门来自己的理发店上班。
当然,听完的所有人都不可理解,人去自己的店里上班,为什么要经过老公的允许?
宋秋暖半个下午都耗在了公安局,和何燕走出来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
“妈――”刚出门,就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叫,然后一个蓝色校服,戴着红领巾、黄色帽子的小男孩飞似的冲进了警察局,“妈――警察叔叔,我妈妈呢?”
“轩轩?”宋秋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抱着路过民警大腿,哭着找妈妈的小孩。
“你们认识?”那位不知所措的民警连忙问。
小孩回头,看到宋秋暖立刻瞪大了眼:“仙女姐姐!”
宋秋暖在民警好奇的眼神下略微尴尬,干笑了一下走过去:“轩轩,你来这里找你妈妈?那个被打的……”
“是我妈!理发店的哥哥和我说的,我妈妈被爸爸打了,关进警察局了呜呜呜……”
宋秋暖连忙拍他的后背安慰:“没事没事,你妈妈去医院治疗了,你爸爸要被拘留几天。”
“哪个医院?她怎么样?”
民警明白了:“是陈慧芳的儿子是吗?在市一院,有我们女警陪同,一会儿还会回来,你在这先等着吧,别担心。”
何燕拉拉宋秋暖,低声说:“你认识啊?”
宋秋暖看看孩子,当着警察解释:“在药店遇见过,他给家里人买止血药,见到过好几回,我就多嘴问了一声,才知道他妈妈被爸爸打了。没想到今天……就是轩轩的妈妈。”
何燕立刻就了然了,这个孩子也是去买药的。心中顿时对陈慧芳升起同情,这到底是被打了多少次?药店的止血药都需要几次三番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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