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大郎哪里能如此逻辑通顺地说出一二三四来,提了一口气想发脾气。
周逸芳不等他动作就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我只听合理的理由,不会顺着你的脾气哦,你如果和我又哭又闹发脾气,我肯定不会答应你。”
大郎一口气卡在胸口,小胸脯起伏不停。
周逸芳引导他思考:“那大郎先和娘说说,不喜欢念书,喜欢什么?”
大郎回答得不假思索:“喜欢玩!”
周逸芳点点头:“喜欢玩什么?”
大郎:“去花园玩,养小鱼玩,和小娄玩……”
周逸芳:“可是小娄小厮做得很好,娘要奖励他去当伴读的,大郎以后不念书了,就不能和小娄一起玩了,小娄去学堂,大郎留在家。”
大郎错愕:“为什么?小娄不许走!我要和小娄玩。”
周逸芳:“因为小娄很乖,所以可以去上学。大郎以前也很乖,所以让大郎上学去了。但是你现在不爱念书,又想回家玩,那就只好让你回来了。”
大郎脑子活得很,根本没被她的话激将,而是说:“上学不好玩,不是奖励,是惩罚。”
周逸芳忍住笑,一本正经:“但是上学能让人识字懂道理,让人长本事,人有了本事就能独立。这对小娄来说可是大好事。”
大郎问:“什么是独立?”
周逸芳:“独立就是,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父母再也不会管教他。”
大郎来了精神:“独立了,我不想上学就能不上?”
周逸芳:“能。”
“那我只想玩,也能一直一直玩?”
“你独立了,随你喜欢。”
“爹也不会管我?祖父不会骂我?”
“不会。”
大郎眼睛亮起来了:“那怎么才能独立,要上学多久啊?”
周逸芳:“那要看你的能耐了,有的人,上学三年就能小有所成,有的人上学十年,还不认识几个字。像你这样的嘛――”
大郎盯着她,期待着亲娘的评语。
“你之前那样三心二意总是偷懒、开小差,连千字文都记不下来,估计要很久很久啊。”
大郎一下子颓废了:“娘――上学真的不好玩。”
周逸芳给他出主意:“那这样,从今以后,大郎认真听课,不许再带吃的玩的去学堂,认真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等你下了课,娘就陪你好好玩,不止如此,娘再想办法给你找个武师傅,教你学武,怎么样?”
大郎:“什么是学武?”
“你不是喜欢和布老虎打架吗?不是想当大将军吗?想当将军,就要学功夫,学武术。”
“好!好!就学这个!”大郎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在床上又跳又叫。
周逸芳任他跳了很久:“娘说的条件别忘了啊,要好好上课。”
“可以只当将军不学认字吗?”
周逸芳:“不认字的将军都只会打败仗!”
“哦――那能让夫子不要再打我吗?”
“你保证认真听讲,娘就带你去找夫子商量商量,你再好好给夫子道个歉,好不好?”
大郎想了想,难得乖乖点头:“好。”
周逸芳拿了纱布,特意给他的手掌包了起来。一是防止好动的大郎伤上加伤,二是将伤势弄得看上去严重一点,迂腐的夫子才好说服。
当然,这点小心思,大郎不会知道。
娘俩从屋里出来,重新去找夫子。
朱家父子正在书房谈话。
朱老爷催儿子生子:“你媳妇当日生大郎……会不会伤了身子?”
朱其成愣了一下,忙说:“当时请了赵大夫调理了一年,都已经好全了。”
朱老爷:“那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朱其成说不出话来。
朱老爷:“阿成,大郎这个孩子,我看着未来真可能靠不住,朱家几辈的产业心血,不能坏在我们手上。”
朱其成张张嘴,不太有底气地说:“那道士很可能信口胡说。”
朱老爷严厉地说:“你觉得我是信了老道士的话?三岁看老,你看看大郎现在这个样子!不学无术,不服管教,你信自己以后靠这么一个儿子养老吗?你三岁时已经能晨昏定省,能自觉日日背书不辍。你看你儿子现在,能吗?”
朱其成被亲爹说得抬不起头来。
“赶紧生一个,如果真的……让你娘给你挑一两个房里人。”
朱其成心里乱成一团,晕晕乎乎走出了书房。
周逸芳带着大郎去了夫子那,这一回,大郎非常乖巧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夫子,我不该带着玩的吃的来学堂上课,不该在您讲课的时候出神,更不该犯错之后屡教不改,弟子错了,以后一定改正错误,好好念书。”往日惜字如金的小孩这回认错认得有模有样。
夫子诧异,看向周逸芳。
周逸芳微笑:“大郎脾气倔,但其实是个懂道理的孩子,我与他聊了许久,已让他认识到这些日子种种错误,还请夫子不计前嫌,继续教导犬子。”
夫子赶紧说:“夫人言重了,教导弟子是师者责任所在,怎会因为孩子一次两次错误就放弃不教。夫人教子有方,反而让吾汗颜。”
周逸芳摇头:“没什么方子,只不过母子情深,我说的话他愿意听罢了。在此,也想拜托夫子一件事。”
夫子:“您说。”
周逸芳:“大郎是个倔强的性子,若日后他再犯错误,夫子可否好言指出他的错误劝他向好,能不动戒尺便不动?倒不是心疼孩子,只是他的脾性,被打后反而更拧着性子来,就像今日这般。圣人说,因材施教,咱家这个孩子,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寻常孩子怕戒尺,他不仅不怕,还要对着来。等到他启蒙懂了道理,大概就会好一些了。”
夫子心底并不认同这样绵软的教学方法,但是周逸芳说得也有道理。再说朱家再和善,到底是富人家孩子,的确不能轻易责打,打坏了他赔不起。
于是,夫子点头应下。
目的达成,周逸芳牵着大郎出去,大郎开心得蹦蹦跳跳。
周逸芳对他说:“你瞧,娘答应你的,都会一一实现,那你答应娘的,是不是也要一一做到?”
大郎嗯嗯点头:“知道了。”
母子两个回到院子进了屋,看到朱其成正坐在桌边出神,表情不怎么好。
周逸芳让大郎出去玩,自己走过去。
“爹同你说了什么?”
朱其成这才注意到妻子已经进来了,听到问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
“夫人,我们给大郎生个弟弟吧。”
周逸芳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面上眉头皱起,不解地看着丈夫:“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刚才带着大郎重新去向夫子道歉了,大郎也答应我以后会好好念书。你瞧,孩子本性并不坏,只要好好教导,他会向着好的方向成长。”
朱其成惊讶:“是吗?他当真好好道歉了?”
周逸芳点头:“是,在夫子面前一五一十说了自己这些日子犯下的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一定会改正。”
朱其成神情好了许多,毕竟是自己儿子,他能改好,当爹的自然高兴:“你怎么说服他的?”
周逸芳没有多说,只说:“好好给他讲道理,他会听的。孩子只是脾气冲又倔,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没人理解,所以竖起满身的刺。没有解决这个事情,再给他生个弟弟,我到时候无心顾着他,你们又对他如今天这样偏见深深,他会越走越极端。”
第428章 大善人10
周逸芳暂时安抚住了朱其成,但对这个家却已经完全失望。
她给过朱其成好几次机会,但是最终这个亲生父亲并没能做到打心底疼爱孩子。一个真正疼爱孩子的父亲,不会因为孩子未来可能不好的下场,而在他人生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屡次想要放弃。
她相信朱其成是个好人,但是可能也因为他是个好人,心里装的东西就太多了。他想要保证朱家的富贵绵延,想要让所有人都舒心满意,想要维护夫妻关系……他想维护的这一切一切,都因为大郎变得不稳定,就仿佛所有的人事物都站在一个阵营,只有大郎在对立面。
如今勉强加一个周逸芳。
于是,大善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人多的一方,而不是自己可能走向歧途的亲子。对他来说,大家都一样重要,自然数量取胜了。
这一世的周逸芳却完全不是这个理念。
人有亲疏,更何况是未发生的事情。
纵然大郎的命运真是混世魔王天生恶人,她也不会在他三岁的时候放弃他。他是混世魔王,她这个亲娘也要用这十几年时间,把自己炼成他的紧箍咒,牢牢控制住他。
她不是不愿意再生,也不是没信心有了二胎就会忽略大郎,那不过是她搪塞朱其成的借口罢了。她真正拒绝朱其成的原因是,朱其成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种种表现都让她无法满意,让她无法下决心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纵然他足够尊重妻子,但是当妻子儿子和任何一个外人摆在天平两端,他身为一个丈夫,并不能毫无犹豫地只站在她们这边。这份尊重,和尊重外面任何一个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周逸芳来到这里不一定要和朱其成做夫妻,既然朱其成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不能让她满意,这一世,夫妻缘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但是周逸芳也没有立刻提出来,而是收拢了手头的资金,开始为自己独立出去做一些打算。
面上,她依旧留在家中,帮着朱老夫人处理中馈,整理账本。
只不过,在整理账本的时候,周逸芳会更加用心地留意各家店铺的生意往来,关注这些日子成本收入的变化,了解外头行情。
期间,她去了一趟娘家。
周家在乡下,周父一辈子都在村里当秀才先生,教出来的学生,最强的一个也是秀才公。虽然看上去成绩普通,但在村里,这已经是很了不起,很德高望重的人了。
周逸芳和朱其成说了一声,带着儿子回去。
周母难得见到外孙,立刻接过了孩子抱着去院子里玩,拿出家里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招待。
大郎最爱这些了,一下子对陌生的外祖母熟稔起来,仿佛亲娘一样亲,小嘴也难得勤快了,一会儿一声:“外祖母,玩……”一会儿一声“外祖母,吃……”
周逸芳听着院子里儿子欢快的声音,坐在娘家简陋的书房和父亲谈话。
当日满月宴的事情,周父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许是读书人,大郎又是亲外孙,加上他们不怎么见大郎,周父周母对这个批命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其实按照现代的说法,周父相当于一个幼儿园园长了,还是村里的幼儿园园长,他见识过的孩子各种各样,调皮捣蛋的、乖巧内向的、霸道蛮横的……什么都有,大郎来外祖家的表现,绝对算得上伶俐可爱,又听话胆大。
是很正常的孩子。
所以,周逸芳说起朱家对大郎这个孩子种种明里暗里的偏见,以及朱家二老明显希望再生一个孩子顶替大郎这个嫡长子,周父立刻就强烈不满并反对了。
在读书人眼里,嫡长子是子孙之中最重要的,没有大的问题,怎么能轻易将他取而代之。扶持次子庶子,轻视嫡长子这类行为,都是乱家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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