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宓
得了提醒,杜富绅这才如梦初醒,一迭声地多谢起洛央来。
他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与老友冯策想要试探阎军一二,竟然还有此等意外之喜。当官啊,那可是出身商贾的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如今竟……
跪在地上的杜富绅,激动到连手指都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不就是种子吗?他豁出去了,一定千叮咛万嘱咐让底下的人将其带回。那可是事关他们老杜家能不能出个为官者的大事啊,容不得他有一丝马虎。
回程的路上,洛央特地命人备了一辆马车,想要将这株刚到手的辣椒树妥帖地运送回去。却不想她前脚刚上了马车,后脚阎起就也一块挤了上来。
在马车中坐定,瞥见洛央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阎起也跟着弯起嘴角,“这般高兴?”
“自然。”洛央转头对上阎起的眼,“你怕是还不知那土豆是何等的奇物?”
“哦?”阎起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首先,土豆耐寒、耐旱、耐瘠薄。不论将它种在什么地里,都能生根发芽。其次便是它能一年两种,亩产高达整整,四千斤。”洛央目光灼灼。
阎起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你所言当真?”
洛央笑了,“我何时诓骗过你?”
一时间,阎起控制不住地口干舌燥起来,若是杜富绅手底下的那些船员真的能寻来那等奇物……亩产四千斤……
阎起咽了口口水,轻吁一口气后,忽的伸手一把将洛央揽入了怀中。
洛央笑着伸手回抱住了他,阎起低头,对上洛央好似这世间最璀璨的宝石的双眸,一时情难自禁便轻柔地吻了上去。
“阎起?”
“阿央……”
“嗯?”
“我何其有幸,能娶你为妻。”
“唔,你知道就好。”洛央毫不谦虚。
听到这样一句话,阎起一个没忍住就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到洛央耳朵贴着的胸腔也一并震了起来,伸手便将怀中的妻子抱得更紧了。阎起的心中甚至有些庆幸,庆幸洛央的亲生妹妹,那位清河第一美人逃了婚。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可以随便娶一位世家贵女为妻,只要对方是贵女就行。现在,只要随意一想,他当初所娶之人并非阿央,对方所嫁之人也并非自己,阎起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拼命捏紧了一样,叫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万幸,他娶的人是阿央。
就在洛央他们因为青安一行,收获颇丰而满心畅快之际,刚回到会稽郡,一众人就从宋永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坏消息。
阎起斩杀两万张枞亲卫军的消息已被传扬了出去,即便阎军此次以少敌多一战成名,却因为这两万条人命,阎起以及阎军此次扬的并非威名,而是恶名。
无数读书人站了出来,开始对阎起各种口诛笔伐,似是想要一举将其钉死在暴虐的耻辱柱上。若是叫此等残暴酷烈之辈,侥幸夺得了天下,那才真是苍生之苦,青史之耻,他们如是说。
得知此道消息的洛央,看向眼前满脸焦色的麓山书院的学子们,心中清楚,垄下之战他们确实大获全胜了,但接下来仍有一场恶战要打。
不就是舆论战吗?谁怕谁!
当月的《天下月报》便报道了垄下一战,但同样也切实地报道了会稽百姓的悲惨过往,点明阎起屠杀那两万亲卫军的原因,那便是这些人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而是畜生,不,说他们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某些人自诩为读书人,只看得到阎军杀死的这两万亲卫军,却瞧不见死在这两万人手中将近十万的会稽百姓。杀人偿命是自古不变的真理,偏偏到了有些人口中却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那两万恶人尚且有饱读诗书者为他们摇旗呐喊,可怜十万会稽百姓,却无一人在意他们活得艰辛,死得屈辱。
明明他们确确实实在这世间存在过。
明明他们才是真正老实本分,不争不抢,只想在这乱世平安活到老的平凡人。
明明他们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可爱的人。
……
文章最后阐明,阎军此次在会稽确确实实宰杀了两万头畜生,他们并不否认。不仅如此,下次再遇到类似的畜生,他们仍会举起屠刀,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此篇文章一出,之前争前恐后写文章辱骂阎军的读书人们,一个两个全都像是被人灌了哑药。
虽说仍有顽固不化之辈一直揪着阎军的凶戾不放,大肆批判。更多的人却捧着报纸,陷入了沉思之中。
便是这时,新一期的《天下月报》发行。
头版文章便写明了阎军的行事风格,那便是军中纪律严明,绝不会拿百姓一针一线,绝不会强征百姓入伍,一切秉持着自愿的原则。只因阎军们自己就是贫苦出身,他们太清楚百姓们过得有多苦有多难,自己强大了,再去欺凌曾经的“自己”,他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阎军之所以选择起义,之所以占地为王,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他们希望有朝一日,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人人有书读有田耕有书读,旱灾来临不会被饿死,生病了就能治好。
就只是这么简单。
文章的最后还表明了,淮安郡、会稽郡愿意接受各地难民,在这两个地方,只要你愿意吃苦努力,吃饱穿暖是最基本的,甚至还能分到土地与屋舍。让广大老百姓们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这才是战争的意义。
乍一看到这样一篇极具煽动性的文章,各方势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便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大肆收缴起《天下月报》来,这回他们算是真正看出了阎军的狼子野心,明明先前他们还完全不将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中。只可惜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早在写出这样的文章后,洛央便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连奇珍异宝阁最近一段时日赚来的银钱全都投入了进去,加印了不知道多少份报纸,散布了出去。
诚然报纸可以销毁,看进脑中里的文字,落进心里的种子,能销毁吗?
洛央要的便是这点星星之火。
武金曾是南岭郡中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可是一场地龙翻身过后,田地、屋舍什么都没有。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带着一家老小,与村里的其他人一块,从一片狼藉的家乡里逃了出来。
将近半年的时间内,他们居无定所,漂泊不定,到处都在强征青壮入伍,若不是武金腿有残疾,怕早就被人拉走了。
曾经的武金怨恨过自己的残疾,后来,他却开始庆幸。
因为若不是腿有问题,他早就入了伍。到那时,他的妻儿怕是要活不下去的。
可即使再如何拼命,这样的一家人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抢破了头才从施粥的摊子上抢回了半块馒头,武金立刻将其掰成两半,分别塞进了妻儿的口中,乱世之中,食物唯有吃进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看着明明已经八岁了,身量却与四岁孩童一般无二的儿子,武金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
抬头看向自己面色蜡黄的妻子,武金轻吸了口气,“秋娘,那粥棚今日应当不会再施粥了,晚上我们可以去到城外的破庙休息一晚 ,明日我再带你们来此处拿馒头。”
“好。”女子点了点头,“不过明日你若是再抢了馒头,别再喂给我了,你自己先吃,我不饿的。”
听到这样一番话,武金的眼泪差点没掉了下来,是他无能,连让妻儿吃饱的本事都没有。
商议结束后,一家三口便互相搀扶着向城外破庙赶去。
到了破庙,基本已经没什么落脚的地方了,无奈之下,一家三口只能在门边找了个巴掌大的位置缩了下来。
便是这时,一道惊呼声突的响起,“果真?那淮安郡的人真的愿意供我们吃饱穿暖,还给我们分田地?”
这样一句话,瞬间引起了破庙里几乎所有人的注意,武金也不例外,他登时目光灼灼地向那人看去。
在所有人激动难抑的眼神中,人群中唯一一名读书人指了指手中残破的报纸,磕磕巴巴道:“纸上……是这般说的,阎军还说,有朝一日,让这世间所有的百姓人人有饭吃有田耕有书读。”
闻言,几乎所有人都涌了过来,只可惜他们不识字,根本看不懂那报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名读书人的话,破庙里多数人是不信的。
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流言,赶去淮安郡,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事呢,说不定连每天的半块馒头都没了,他们才不去。
但也有人相信,实在是那报纸描绘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与其死守在这儿,说不定哪一天就饿死,或是抢夺中被人打死,不如博一把去那个淮安郡试试。
武金正是相信的人中的一个。
他自己其实无所谓,但他真的无法再继续看着自己的孩子继续这样忍饥挨饿下去,他宁愿为他拼上一把,即便输了,他们一家三口也要整整齐齐地死在一块。
第二天一早,破庙中的人便分道扬镳了。
包括武金在内的一帮人头也不回地往淮安郡的方向走去,剩余的则又进了城,去抢那每天五十个馒头。
整整十日,这帮人渴了就喝露水,饿了就扒草根吃,终于到达了淮安郡。
看着道路整洁,热热闹闹的淮安郡,这些人甚至觉得他们来到了仙境。
听说他们是前来投奔的难民,淮安郡的人给他们全都登记了姓名,然后就一人发了一碗稀粥。
捧着热气腾腾的稀粥,这帮人先是不敢相信,等真的尝到了米粥的香味,立刻就有人大哭出声。
所有人都仔仔细细地喝完了这一整碗稀粥,碗还回来的时候,就像是被人用清水洗过似的。
还碗的同时他们还被发了一个小本本,根据管事人的介绍,淮安郡确实给大家分田,只不过却需要大家拿红戳戳来换。
接下来他们可以从事各种工作,采石、修路、建房、工厂上班、田里做活等等,每完成一月工作,他们便会得到一个红戳,或者一份工钱。期间一日三餐将由做工的地方提供,他们只需要认真干活,等集结到一定数量的红戳,便会给他们分田分地。
听到这样的介绍,在场的人全都懵了,只因为这与天上掉馅饼也没什么分别了。
介绍完一切,管事人询问他们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愿意,愿意,实在是太愿意了!
武金等人都快要把头都点掉了。
至此这帮人便在淮安郡安定了下来,第一个月的工做下来,武金将自己这一个月的努力换成了红戳,他妻子秋娘则兑换成了工钱,买了肉与米,夫妻俩下厨做了一顿饭。
尝到了肉滋味的小孩,眼睛歘的一下就亮了,口中含糊不清,“爹娘,肉好次!”
“好吃你就多吃点。”秋娘又给自家儿子夹了块肉,笑得温柔。
看着脸色渐渐红润的妻子与又开始长个子的儿子,武金的心中顿时流过一片暖流。之前他选择带着妻儿来淮安郡真的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听闻城中还建了学校,只需要极微博的束脩,便能将孩子送去读书。
只要他和秋娘好好工作,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把栓柱送去读书识字。
随便想想,武金的心中就火热的厉害。
现在这样的生活,真好。
作者有话说:
红包~~
第92章 乱世基建为王(十四)
◎天下第一美人。◎
阎军大肆接收难民的消息, 很快便传至其他势力的耳中,他们如何不知这是阎军在收揽民心。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并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这点没用的民心,阎军收便收了。真上了战场对方便会知晓,残弱们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而他们的民心同样廉价。
世家权贵们对阎军此行嗤之以鼻, 但更多的却是觊觎与馋涎。
无他, 此等乱世阎军尚有余力接纳那般多的无用之人, 可见钱粮有多充裕, 而他们最缺的便是钱粮。加之奇珍异宝阁与《天下月报》, 整个大越大大小小的势力基本全都对阎军起了猎杀之心。
况且如今这个时间点卡的刚刚好,阎军才打下会稽郡,正是兵疲将乏之际,说不定就能将其一口吞下。
但叫所有人都愤愤不平的是,阎军所占的地理位置太妙, 依山傍海、易守难攻不提,四周均是没有被人侵占的大越国土。不比阎军这个反叛之军,其他的势力都自诩仁义之师,师出无名的情况下, 肆意攻城略地便是谋逆,将来就算一统天下, 也极有可能被人攻讦得位不正。
这帮人惯爱用声名挞伐阎起, 但同样的,他们自己也被所谓声名带累, 因而谁也不愿做那出头椽子, 唯恐叫他人作了那得利的渔翁。
等了将近半月, 阎军所在的淮安郡依旧一片祥和,得知此消息的众势力首领,气怒之余,纷纷在心中暗骂了起来,一个个都是他娘的缩头乌龟。
骂着骂着,灭掉阎军的最佳时机已过,先前他们就没动手,此时更不会动手了。
其实这帮人不愿动手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阎军太弱,阎起的名声又极为恶劣,加上他们如今昏招频出,接纳那些个没用的流民,各大势力没道理因为这样弱势的阎军污了自己的名声,倒叫他人捉了自己个儿的把柄。至于阎军,先随他们去吧。将“猪”养肥壮了,到了必要时刻再宰来吃。
并不知晓外界这些大势力的心中谋算,此刻的洛央,正与阎起、樊梁等人立于会稽郡的一座荒山之中。
做什么?试炸洛央不久前刚刚制好的黑火-药。
看着那爆竹模样的东西,樊梁、张伦等人面面相觑,似是有些诧异不年不节的夫人为何要做出这样多的爆竹。更关键的是,这些爆竹哪里比得上价比黄金的白糖、细盐了,值当那样严密监管?
难不成是这些爆竹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