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色
谢湛接口:“就像我们的将士,他们身上甚至脸上,都布满无数伤疤,你们能说那伤疤丑吗?能说那伤疤丢人吗?他们身上的每一块伤疤,都是保家卫国得来的,就算再丑,都是为了亲人,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为了大缙的太平换来的!”
“将士们用性命和伤疤换来太平日子,女人用一身病痛换来人类的繁衍,都是一样的荣耀,都是一样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
“好,说的好!”楼上不知谁喊了一声,然后响起一阵抚掌声。
“说的太好了!”紧接着又是一道叫好声,同样从楼上传来。
人群里这时也响起一阵阵叫好声,抚掌声。
妇人眼里渐渐有了光芒,佝偻着的腰渐渐挺起,她把脸上的泪痕狠狠一擦,大步往前迈了一步,尽管裙子湿漉漉贴在身上,却没再去理会,大声道:“没什么好丢人的,男人如果不理解,让他自己生去!”
她没看男人一眼,男人脸上有羞惭之色,不敢看大家的神情,往后退了几步。
顾玖笑道:“对,谁再笑话让谁生去!不过大嫂你等等,你的毛病我能治。”
妇人豁然回过头来,“能治?”
顾玖肯定的道:“能治!不光这个毛病能治,你莫名其妙突然咳嗽不止的毛病也能治。”
妇人干脆又转身走回来,整张脸都亮了,冲顾玖一福,“就冲小大夫刚才的话,我信小大夫!请问我这咳嗽的毛病是怎么回事?也不是常犯,偶尔就突然无缘无故咳嗽起来了,一咳就止不住。”
顾玖指指旁边一道院墙上垂下来的蔷薇,道:“我猜想,大约是那个的缘故。”
“蔷薇花?”
“对,大嫂你仔细想想,你每次犯咳嗽的时候,身边是不是有花?”
妇人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我不记得了,但有一次,我这样咳嗽的时候,是在我妹妹家里,她们家院子里种了一棵金桂,香气十分浓郁。”
“这就是了,”顾玖道:“您的病好之前,尽量少去有花的地方,花香会引发你的病。”
妇人的病,简单的来说就是过敏,但中医认为过敏是卫气不足,卫气不足以西医的说法就是免疫能力低下,就是身体虚弱的表现。
顾玖道:“您身体底子不好,身体弱了,外邪就容易入侵。或者刮风了,扬起灰尘、春天柳絮乱飞,这些对您来说就是外邪,外邪入侵,就要得病。”
妇人忙点头,“的确这样,我身体底子是有些不太好。”
又问道:“请问小大夫在哪家药堂坐诊,改日我好登门求诊。”
顾玖为难了,“我年龄还小,还没开始坐堂,要不,您府上在哪里,我明日上门去给您看诊?”
“那就麻烦小大夫了。”妇人忙不迭接道。
然后报了自家的地址,“我娘家姓闫,夫家姓张,到了地方,一问张记香油坊,大家都知道。”
这边两人说完,闫氏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件杏色长衫回来,给闫氏搭在肩头。
原来是被大家的目光看得羞惭,默默去给闫氏买外衫了。
闫氏扯扯肩上的衣服,再三给顾玖道谢,然后欠欠身离开。
顾玖也要和谢湛离开,路边突然有道声音弱弱道:“小大夫,能不能也去我家里给我看看?”
顾玖见声音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妇人,身材娇小,表情灵动。
就问道:“您是哪不舒服?”
那小妇人有些羞赧,却勇敢的指指离开的闫氏,“跟那位嫂子一样,患了挺让人骄傲的病。”
顾玖一愕,旋即绽开笑脸,“好啊,你府上住哪里?”
小妇人脸颊微红,低声报了自家的地址。
顾玖就说明天下午去给她看。
辞别小妇人,谢湛和顾玖正打算离开,头顶有人叫住两人。
“小大夫,还有那位小公子请留步。”
两人抬头看去,见左前方有座二层小楼,打窗台探出两张脸,谢湛记得,正是从州学出来的两个人。
谢湛猜想两人是州学的先生,他正愁在宣州人生地不熟,不好给家里侄子们打听先生,这就有门路了。
双手交叉,弯腰行了个叉手礼,应一声:“是。”
二层小楼是间茶楼,谢湛牵着顾玖上去,州学两位先生的房门开着,两人就直接进去了。
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方桌,桌上一壶茶,两人分两边坐着。
第190章 字丑不自知
其中一位年轻点的站起来,冲两人招手,“来来来,这边坐。”
这人面白无须,神情温和,一看就很好相处。
谢湛和顾玖就欠欠身,分别在外侧的两边坐下。
年长的的那位颌下留着短须,打理的很整齐,开口前先在自己的短须上摸两把,“我姓顾。”
比比对面年轻那位,“这位姓于,我们都在州学混饭吃,两位小友怎么称呼啊?”
谢湛就站起来,恭恭敬敬叉手道:“学生姓谢,行四,单名一个湛字,这位是舍妹。”
顾玖也跟着站起来,笑眯眯鹦鹉学舌一般道:“不巧的很,我也姓顾,单名一个玖字,这位是家兄。”
顾先生被她逗笑了,道:“可真是有缘,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倒也没有追问,为什么两人自称兄妹,却一个姓顾一个姓谢。
“坐,坐。”于先生道。
两人重新坐好。
顾先生招手让茶楼伙计重新上两盏茶。
于先生问谢湛:“谢四公子一身的书卷气,不知道在哪个书院读书,拜在哪位名师名下?”
谢湛道:“先生叫学生谢四郎即可。学生原籍泾州,因家乡遭灾,到宣州讨生活,刚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找书院。”
“哦?书读到哪里了?”
于先生和谢湛聊天时,这边顾先生笑呵呵的称赞顾玖:“小大夫医术了得啊!医德更了得。”
顾玖笑眯眯道:“嗯嗯,扶伤济世,敬德修业乃医者本分。至于医术,不敢说了得,针灸还得再练练。 ”
顾先生哈哈大笑,“这么说除了针灸,小大夫的脉诊和方剂都很了得喽?”
顾玖想了想,慎重的给自己一个定位,“大概中上吧,不算最好,还有进步的空间。”
顾先生再次哈哈大笑,“小姑娘真有趣,不妄自菲薄。”
“我也这么认为,不妄自菲薄,才能正确看待自己。”
顾先生大乐,“对对对,小姑娘有大智慧。”
“听小大夫刚才的话,老夫就有点好奇,女人因为生产会得那种骄傲的病,男人会不会也有?”
又补了一句:“我一个朋友好似有这方面的困扰。”
顾玖道:“先生手伸出来,我看看。”
顾先生:“……”
我说是一个朋友得了漏尿的病,一个朋友,不是我!
看着顾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腕放在了桌上。
那边的于先生伸出一只手,侧挡着自己的脸,装作没听到,只不过颤抖的肩膀暴露了此刻他正笑抽的事实。
顾先生侧头看他,冷冷的道:“想笑就笑吧,不用挡脸。”
“没有,没有,我考察谢四郎功课呢。”于先生伸手把嘴角往下拉拉,十分正经的问谢湛:“你认为《大学》讲的是什么?”
谢湛生怕一个绷不住,露出笑意来,忙低下头一本正经垂眸思考。
于先生的问题,既简单又复杂,简单在于太大众,很多人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复杂是因为回答的人太多,想要与众不同,就要有自己的见解,不能仅仅是先生教学时解释的那些。
“《大学》讲的是个人道德修养与社会治乱的关系,从根本上来讲,讲的是规束人行为的道理,我认为,《大学》思想与律法相辅相成,都是在为人类社会变得有序,而立法、立德……”
于先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立刻抛开杂念,神情认真了几分,感兴趣的问:“哦?这话怎么讲?”
谢湛道:“律法之于任何人,就是一道枷锁,约束着人们的行为,让人不能作奸犯科、肆意妄为。《大学》的思想强调修身立德,只有己身正……”
顾玖细细的检查了顾先生的脉象,又仔仔细细的打量顾先生的面色,然后才收回手,问道:“先生之前有没有去看过大夫?可服过什么药?”
顾先生摇摇头,他有漏尿的症状没多久,也不严重,只是偶尔用力的情况下会有,自觉不是什么大问题,也有些羞于启齿,也就没去看过。
今日见顾玖在下面给那妇人看诊,讲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关键还把一件丢面子的事,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让人觉得即便漏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冲动就招了两人上来。
顾玖问顾先生:“顾先生平时可有烦渴多饮,多尿,口干舌燥,喜冷饮的症状?”
顾先生点点头,“这些的确是有。”
顾玖就道:“先生脉象细数,肺胃阴虚,还不太严重,但平时要注意饮食调理,忌辛辣食物,忌食油炸烤的食物,早睡早起,不要熬夜,适量的运动,还要保持良好的心情。我再开个方子,您按方调理就行,虽然用时会长一点,但还是能够治好的。”
顾先生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说准了他的症状,还是刚才在楼下的表现,对顾玖莫名有些信任。
就道:“那就麻烦小大夫给开个方子。”
这屋子也没有笔墨,顾先生就专门下楼,问掌柜找了笔墨纸砚上来。
谢湛本来正洋洋洒洒数千言,说的于先生一愣一愣,这会看顾玖以手抓笔,立刻停了话头,道:“于先生稍等,待学生帮舍妹写完方子再继续。”
顾玖:“我写就行,你讲你的。”
谢湛:那是绝对不行的!这人字丑不自知,他可不能让她好不容建立起来的良医形象,就这么崩塌了。
“我来吧,你动脑,我动手,这样速度也快点。”
顾玖不知道他的打算,也不跟他争,两人一个口述,一个奋笔疾书,没一刻就弄好了。
于先生在旁边看了几眼,赞叹道:“四郎写的一笔好字,年轻人中,可谓翘楚了。”
谢湛谦逊两句,就顺着话茬跟于先生打听起擅字画的先生来,先了解一下,将来也好给谢二庆找绘画的先生。
那边顾先生吹干药方,收起来,就跟顾玖说了自己家的地址,“顾小大夫有空就去寒舍坐坐,如果方便,也给老妻看看,我那老妻虽然从没明着说过,但生育了四个孩子,有时候我看她咳嗽都是硬忍着,不敢大声,以前还不知道原因,听了小大夫一番话,猜想我那老妻,恐怕也有你说的那种女人该骄傲的毛病,还得麻烦顾小大夫给看看。”
第191章 顾玖开窍了
“行,没问题!”顾玖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又表扬顾先生:“您老能惦记着老妻,可真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顾先生哭笑不得。
那边于先生对谢湛起了爱才之心,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过来,“你既是泾州人,那么你对居虎偃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