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 第84章

作者:道玄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王珩轻轻一叹,说:“有劳你关心,我已好多了。除了代家母答谢之外,我还有一份私心……想问裴郎君家书可来?玉霄……薛将军在外征战,刀光剑影,我不能放心。”

  他并没有遮掩思绪,裴饮雪也早已知道他的心意,不恼不怒,抬手挽袖为他斟茶,说:“她只往家里写了一封,上面仅有四个字,写得是,‘活着,勿念。’……这个人有时太任性,多一句话也不肯说。”

  王珩闻言微怔,想象到她在马上仓促提笔,旁边就是等候回报的驿卒。玉霄姐姐不想让驿卒多等,于是只写下四个字报平安。

  他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很淡的笑意:“潇洒不拘于世,似乎就是这样的。”

  裴饮雪颔首认同。

  王珩看向棋谱,见这本棋谱俱是手抄,上面招式精妙,对弈甚多,一时意动,便抬手稍微翻了翻,才看了两页便猜出:“这是郎君与薛将军的对弈棋谱?”

  “是。”裴饮雪答,“我每每输得不甘,便会拉着她修录棋谱,想要在下次打败她、或者少输半目。”

  “不甘……”王珩翻阅过去,喃喃道,“谁不是心有不甘。”

  裴饮雪望着他的面容,沉默半晌,忽道:“母亲命我给妻主回一封家书。”

  王珩抬眸看他,神情略有一丝疑惑,便听裴饮雪续道:

  “昨夜母亲大人前往放鹿园议论军事,受丞相托付。她想让我问一问妻主,可否属意你为正君?如果她愿意,等她从徐州回来,便为两家举行大事。”

  王珩神情微怔,完全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他没有从王秀身前听到一丝风声,乍闻如此,顿时心中波涛汹涌,情绪难以克制,猛地低头掩面急咳起来。他身旁的侍奴连忙为公子顺背。

  裴饮雪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他将茶水递给王珩,茶盏被颤抖的指尖接过,却又立即放下,苍白的骨节被茶水洇湿了一块儿,水珠沿着手背滑下。

  王珩缓过来一口气,低声道:“你就这么告诉我?”

  裴饮雪道:“这封信我本来也要写的,最终你都会知道。难道我会修改言辞、掩藏此事么?我并不是那样的人。”

  王珩闭上眼,扶着棋枰收拢思绪:“……我着实没有想到。”

  裴饮雪道:“你看起来并没有大喜过望。”

  这件事固然峰回路转,有柳暗花明之象。然而王珩并不是一个自视过高的人,他能感觉到薛玉霄对他的同情关照……还有怜惜。她对于柔弱的怜惜,但也仅止于此。

  王珩道:“你看起来也没有多么烦恼。”

  “因为我不觉得她会同意。”裴饮雪看着他道,“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你我都知道如今是关键时刻,如果大军凯旋,有了赫赫军功和民间声望,再立即操办与王氏的联姻……”

  王珩问:“这我明白,此事一旦能成,两家就要被陛下彻底视为莫大威胁,备受谋反的猜疑,情形会变得很可怕。”

  裴饮雪点头,道:“我听闻珩公子近日陪伴在丞相大人身侧,行动坐卧皆与佐吏主簿无异,你明白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所以母亲大人虽然命我问询,其实大概猜准了妻主并不会答应,丞相大人冒着这种风险也要为你争取一次重来的机会,爱子之心,令人感慨。”

  他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纸,上面的字迹写了一半。

  “我为这件事写了三四遍,都觉得不好。”裴饮雪说,“你代我写一封吧。”

  王珩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从今日才认识这个人。他呼吸微促,轻声道:“我用你的身份,向她……写一封家书?”

  裴饮雪转过头,看向檐下飘动微响的风铃。冬日中万物凋敝,即便是晴日,也一派沉寂恒定的景象,淡淡的日光漫过檐廊,落在亲手录下百次对弈的棋谱上。

  “王公子,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裴饮雪摩挲着衣袖的边缘,目光仿佛眺望向极远的地方,“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人之情意不分高低贵贱,我与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知,眼中唯容得下对方一人而已,要是其心有变,我不会像世人一样容忍……如果有一日她面对他人之情,舍弃对我之情,那也不算是我认识的薛玉霄了。”

  “王家人用情以专,纵然不能相从,也不会改嫁她人。”王珩垂眼看向他不断摩挲的手指,这相当于一个克制情绪的肢体讯号,裴饮雪尽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对方也不是像表面那样胸有成竹,“她这个人广爱苍生、博爱世人,难道我不是苍生之一,我不在世人之中?只要她对我的爱怜跟世人均等,与苍生无异,我就已经满足了。所谓名分、正君、婚姻……从前确实肖想过。如今,母亲久病未愈,家族声望岌岌可危,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将母亲半生的清名置于毁诺弃信、反复无常的位置。你肯让我写这封信,我很感激你。”

  王珩很少说得这么多。

  裴饮雪没有动,只道:“还剑,给王公子研墨。”

  还剑跪坐在侧,将一方厚重宝墨纳入砚台中,磨出涓涓乌色。

  王珩没有推辞。他的字迹流畅如水,执笔时没有过多思索,笔误也不曾重新抄写,目光专注,一气呵成。他停笔晾了晾墨,双手抬起,交还给裴饮雪,两人之间没有摩擦起半分火药气,仿佛冰与水相遇,只剩下慢慢寂静与沉默。

  裴饮雪收起书信。

  ……

  远在徐州的薛玉霄正讨论着计策,忽然打了两个喷嚏,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捏了捏手臂,心道:“谁惦记着我呢?裴郎是不是背地里说我坏话来着?”

  一旁的李清愁打趣道:“怎么了,冻着你了?看把你柔弱的,来来来我的披风给你穿——”

  说着就假装要脱下来披到她身上,薛玉霄挥开她的手,道:“别烦我,去给你家袁小郎君添衣。一旦交战,你要率轻骑兵骚扰侧翼,须万分小心,别被铁浮屠的枪扫下马,落马被践踏,则必死无疑。”

  李清愁道:“我明白,你都说了三遍了。我一定小心,时候似乎要到了,兵将已齐,是不是要开始了?”

  薛玉霄派人请示桓成凤,大约片刻后,中军擂鼓。

  兵将聚集在徐州城下,这是最近的第四次擂鼓,前几次拓跋婴都派出了重骑兵迎战,齐军见到铁浮屠,慑于威名,不敢正式交接,只让对方派将军出来对决。

  越是这样喊,拓跋婴就打定主意不再出来。此前已经丢过一次脸,她绝不可能再派出将领单挑,于是仗着重骑兵的威名,在城中拖延时日,期望在耗尽齐朝的粮草时再悍然出城偷袭。

  双方各有盘算,前三次都安然无恙,虽有小的摩擦,但都没造成太大损伤。而这一次,奉命守城的重骑兵统领对齐军的骂声按捺不住,狠狠地用鲜卑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大意是瞧不起这些懦弱兵卒仗着自家将军的武艺,不敢接战,反而在这里耀武扬威、狗仗人势。

  她这么骂了一串,没人能听懂,但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就在众军士压抑火气,却都没有擅自上前时,李芙蓉突兀从队列中策马而出,带着亲军掠上前去,依旧面色阴冷,一言不发,从近卫手中接过弓箭,张弓迎面而射。

  羽箭如流星,破风飒沓而来。箭矢直奔骑兵统领的面门,啪地一声击穿面罩,险险地卡在鼻尖前方。骑兵首领勃然大怒,抬臂猛地拔出箭矢,大喊一声,奔腾的烈马向前压去,几乎地动山摇。

  城墙之上,拓跋婴见此机会,急问道:“此人可是前几日最先出战的那个娘子?”

  亲卫回道:“正是!殿下,这个人打法激烈凶厉,擅长换伤,常常突然出击,应当是被几次擂鼓不战的情形激怒了。”

  “好。”拓跋婴道,“光敲鼓不打仗,被压在这里不敢动,传出去算什么意思?鲁莽挑衅,骄兵必败,我倒要看看这些齐人的阵型能有什么长进。”

  拓跋婴没有制止,反而走下城楼,佩甲上马,在后方昂然而立。她身边的铁浮屠得到默许,立即追向奔出来的这一小股亲军。

  李芙蓉轻骑快马,速度超过她们,立即折身向后,却不停回首拉弓,虽然在运动中箭矢不稳,却像挑衅一般叮叮当当地撞在重甲上。

  骑兵首领骂了一句脏话,怒不可遏,整排战阵紧实地抱在一起,狂奔起来地震一般,尘土飞扬。前方李芙蓉速度放缓,被她追上,当即扭身以剑挡住枪尖,因为长度受制而连连躲避。

  她面色沉冷阴寒,被银枪追着刺得躲避不及,臂甲上被戳出一个重重的凹陷。李芙蓉面色微变,猛地拧过缰绳撤出三五步,不敌而走。

  骑兵统领知道她能胜过仆兰延罗,原本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眼下见这样一个勇武的先锋官居然不敌,扭头逃窜败走,顿时极为振奋,嗓子喊了一句什么,猛地狂追而去。

  重骑兵如同战车一般,将鼓声都掩盖过去。李芙蓉的亲军瞬息间扎入中军之内,与众人汇合,而她身后的骑兵统领昂首挺胸,毫无惧色,抬手举起长枪,整支队伍发出高喊的战声,将中军撕破一个口子,长驱直入。

  还是与往常一样嘛!统领心中松一口气,愈发得意起来。

  就算有名将降临,这些懦弱之兵依旧只会求饶逃跑,向后退避,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重骑兵进入阵型,如同鱼入水中,根本没有受到一丝阻力。观望大局的拓跋婴也面露笑容,这才是她熟悉的齐军战力。

  然而阵型虽散,却没有太多死伤。中军在李芙蓉率兵狂奔之时就做好了准备,立即向两侧退避而去,就像是一道潮水向两侧分开,中间的步兵皆持盾竖立,将两千铁骑圈在正中,以防护为主。

  往常在马上挥动长枪,往往能收割一大片人头,但一次长枪挥舞,却只在盾牌上接连敲击出响声。

  当然,也不是没有立即想要故态复萌、想要逃跑的。但兵卒一扭过头,见到薛氏旗插在面前,薛小将军从鞘中抽出长剑,坐于乌骓马上,面无表情,静默而立,顿时想起她那虚无缥缈神出鬼没的暗器。哪怕她的视线没看过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逃窜。

  骑兵统领如入无人之境,想要像以前一样直接将众人冲散。她麾下已有人发觉不对,开口道:“统领!她们都持着盾,是有备而来。”

  统领道:“贪生怕死之辈,持盾有什么用,我要将她们践成肉泥!”

  盾牌是扛不住重骑兵冲锋的。

  就在铁骑准备继续向前冲锋之时,从龟缩不动的持盾阵型当中,一股轻骑穿插而出,从侧翼逼近,为首的便是李清愁。她率领这一千亲军,动作敏捷灵活,在阵中腾挪辗转,手中换了一把长刀,动作极为刁钻,将数个重骑兵所骑的马腿从中砍断。

  铁浮屠人马皆佩甲,只有马腿覆盖不至,这一千轻骑全部都是长刀、长斧为武器,并不与她们硬碰硬,专砍马腿,只要马匹的腿断了,整个重骑都会滚落翻倒在地,绝没有可能爬起来。

  她这么一骚扰,铁骑阵型顿乱,两翼受阻,整体的冲锋之势都被阻拦住了,连突破到薛玉霄面前都还有一段距离。步兵向两侧退开,似乎在让出道路,而在两翼和身后,到处都是神出鬼没的刀斧。

  统领意识到不对,回头欲退,但后方被轻骑环绕,惨叫处处。她正要勒令众人后退,忽然身侧一凉,左肩旁边的属官被长刀击中胸部,喷出一口血,仰头跌下马去。

  统领扭过头,见到李清愁手握染血长刀,眉宇冷肃,抖下刀锋上的血。

  两人顿时交战纠缠在一起。李清愁没有使出全力,故意装作跟她势均力敌,打了几下又立即狂奔撤开、再度重新上前,如此反复,将骑兵统领打得胸口郁郁、不能尽兴,她几乎已经听到外界的声音,追逐李清愁而去,要将此先锋官斩落马下。

  被轻骑连续骚扰,竭力保持阵型的铁浮屠只能上前。两侧和后方的阻力都太大了,甚至那些步兵都转向围在身后,向两侧架起重盾,把鲜卑的其余兵种阻挡在外,断绝援助。

  弓箭手几轮齐射,连步兵盾牌都破不了。拓跋婴脸色愈发变化,她意识到对方肯定有什么计策在等着她,当即对传令官道:“勒令她们回来!让达奚梦成立即撤回!”

  重骑兵统领名叫达奚梦成。

  传令官立即前去。但此时,达奚梦成率领的铁骑已经深陷敌阵,无法回寰,唯有冲锋、冲锋、再冲锋一途。只有将齐军阵型彻底分割开,才能出得去——不然此刻回头,必然要受到不小的损失。

  这个道理众人都明白。

  于是,越是深陷敌阵,铁骑的势头就越猛。达奚梦成越战越勇,有好几次都险些伤到李清愁,两人且战且走,几乎马上就要到督战队的面前。

  望见那面薛氏旗后,达奚梦成混沌狂热的脑子猛然一定,想起三皇女说生擒此人的种种好处,立刻抛弃李清愁,带着残部冲向薛玉霄。

  到了督战队的面前,说明齐军整个阵型已经完全向两侧分开,她深入敌方腹部,只要从这里冲出一个豁口,就会立即情势倒转,摆脱阻碍,变成大胜的一方!

  薛玉霄依旧白袍银甲,身姿如同青松。她衣不染尘,就骑马等候在这里,看着面目狰狞的胡人铁骑凶猛地冲上前来——

  达奚梦成扬起长枪,枪尖沾着血迹,在日光下猩红地闪烁着。

  随后。

  她胯下马匹蓦然栽倒,向前猛地一扑——不止是她,连同她周身维持阵型的铁骑纷纷应声而倒。视线翻转之间,她看见完好的马腿、还有将马腿绊住的粗绳索,绳索就悬在督战队的前方。只要有人骑马过这个界限、都会立即被绊住。

  她的长枪脱了手,叮当一声落在薛玉霄身前。薛玉霄垂眸扫了一眼,一抬手,督战队的薛氏亲军接连抽出长枪,枪尖上装着一种倒勾一样的金属,钩镰枪将鲜卑人的头盔和铁面罩一举勾开,锋芒一闪,血迹狂飙而起。

  从人武装到马,从躯体披甲到头颅,铜墙铁壁一般的重骑兵就这么倒在地上,任人宰割。

  薛玉霄转了转手腕,抬起眼眸,铁骑冲过来的这道坦途没有阻碍,她的目光越过步兵,遥遥与骑在马上的拓跋婴对视。

  纵然相隔很远,她也依旧能感觉到拓跋婴的视线落在身上。薛玉霄扫了一眼整个阵型全部倒下的铁骑,绕开绳索,踏雪乌骓沿着这道冲撞出来的空旷路途走了过去,马蹄哒哒地、匀称地响起。

  鲜卑众兵亲眼见到铁浮屠倒在她面前,虽然知道中了陷阱,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见所向披靡的重骑兵都被打败,再看到薛玉霄不疾不徐地淡然上前,尽皆惊恐退避,心生惧意。

  她走到阵前,在拓跋婴的命令下,鲜卑众兵向后退避,一直退出了数十丈。

  千军万马避白袍(2)

第75章

  寒风猎猎,尘沙如雾。

  在她身后,是浓艳蔓延开的鲜血。拓跋婴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她,微微吊起、如蟒蛇的眼眸钉在她身上,眼白浮现出些许红血丝,她攥紧缰绳,筋骨发出咯吱的响声。

  甲胄下雪白的衣袍在风中鼓动,衬托着一张镇定自若的脸。薛玉霄神情平静,开口道:“铁浮屠骑兵已灭,眼下攻守易形,换阵,杀敌。”

  这句话并没有那么多狂热血气、没有那么强烈的勇猛之意,但只是这清淡的一句话,却让军士热血沸腾,想要后退的懦弱胆怯被全数踩在脚下,无论前方是什么样的猛将,仿佛都有一只无形的手抵住脊背,命令众人向前。

  在这声落下后,一侧的轻骑兵队伍中传来畅快笑声。李清愁掂了掂手中兵刃,身形如同一阵烈风,她高声道:“换阵!杀敌!”

  她的亲军尽是精锐,方才又经历一场与铁骑交手的豁命血战,浑身战意未散,愈加沸腾,整支队伍冲锋在前,另一侧则是李芙蓉调转了一整圈的先锋队伍。

  这两位李氏女的确是先锋悍将,在士气加成下,率领着麾下的亲军如同两把利刃,猛地搅入敌阵,将对方的阵型穿透。鲜卑兵士收到三殿下的命令,挡在前面抵死顽抗,这几千人在数倍人马的齐军面前,很快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在兵卒抵挡之时,军师和其他将领都觉得不能交战,开口劝拓跋婴退出徐州,不要逆流而进、恐怕损伤过甚。

  依照眼下的情形,齐军攻下徐州,只是时间问题。

  拓跋婴情知不能相敌,却咽不下这口气。她虽然还年轻、是第一次跟东齐这个规模的大军交战,但此前与匈奴、与北方各部的纠葛交战次数不少,从没有遇到这种将领单挑不能敌、铁骑冲锋亦不能敌的情形——她舔舐着后槽牙,感觉从喉咙里一股股地往上顶着血气,语调森寒、半带忍耐地说:“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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