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撕枕犹眠
另一边, 邱雨菲也知道时间有限, 很快便调节好情绪,从许冥肩上爬了起来,用力擦了下眼角, 迅速切入正题:
“我接下去该做什么?”
“还不确定。”许冥诚实道,“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说话时,防备地看了眼紧闭的厨房门, 顺便拍了下包里的规则书, 将小小狗放了出来。
她不确定这里的住户对外人的气息有多敏感,索性便先把自己这边最敏感的放出来,权当一个报警器。
“我?嗯……”邱雨菲抿了抿唇,快速组织起语言,一时却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从头道,“就, 我是在进入这房子后, 才意识到不对劲的……”
准确来说,是她在进入客厅后。
回忆起之前的情况, 邱雨菲犹感到一阵不可思议。她也是到被困住后才反应过来,那个和自己聊了几个礼拜最后还把自己骗到这地方的根本就不是冥冥,而且细细回想,对方的破绽漏洞不要太多——偏偏当时的自己,脑子就跟蒙了纱一样,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而如果说,她在上楼时,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过来的目的,那在进入这间房子后,她整个人的状态,就几乎可用浑浑噩噩来形容。
大脑一片空白,灵魂飘飘忽忽,只记得自己是来找朋友的,却完全想不起要找谁,要找她干嘛。听见那小女孩邀请自己留下来,也魂不守舍地只管点头。
直到她听见了一声水杯碎裂的声响。
“那个时候……我就坐在客厅。许玲让她哥哥给我送水,结果杯子摔了……正是因为那个声音,我才一下清醒过来的。”邱雨菲尽可能地回忆着,语气飞快,“然后……然后我挺害怕的,但我又不敢乱来……”
毕竟许冥曾经教过,在这种怪地方,保命的关键之一,就是尽量不要害怕,或者说,不让那些“东西”察觉到你的害怕。
另一方面,邱雨菲好歹已经跟着混了两个怪谈,多少懂了些判断局势。在意识到小女孩最大的需求并非“杀人”而是“家人”后,很快便拿定注意,强压下恐惧,硬着头皮陪她玩起了扮演游戏。
“等等。”许冥听到这儿,却忽然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你刚才说,她叫……许玲?”
“嗯嗯。”邱雨菲忙不迭地点头,“我听到她自己说的。”
小女孩的卧室内还有不少童书和练习本,上面写着的名字,也全部都是“许玲”。
“对了。”说到这儿,邱雨菲也反应过来,“你妹妹是不是也叫玲玲来着?”
她记得是听许冥这么说过。
许冥闻言,脸色却更严肃了些。
“……我确实曾以为我有个妹妹。”片刻的静默后,她轻声开口,因为用的是气音,听上去平添几分诡异,“可我一直以为,她叫‘顾玲’。”
之所以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对方一直都是以亲生妹妹的身份来和她对话。许冥的“许”姓是跟着抚养她的阿姨走的,而她阿姨和她母亲是远房亲戚,根本不同姓。
她家又很巧,父母都姓顾……所以对于自己的“亲生妹妹”,许冥从未怀疑过她的姓氏。但仔细一想,自己好像确实从未在任何场合看见过她的大名……
只知道她叫“玲玲”而已。
……所以,为什么是姓“许”?难道只是巧合而已吗?
许冥愈发糊涂了。脑海中隐隐浮出些不妙的念头,却又抓不住,看不清。
不过时间有限,她也没工夫在这事上过多纠结。很快便定下心神,强迫自己从这个问题上移开注意力,转而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一直苟着呗。她想听故事,可她给的童书都很奇怪,我怕被洗脑不敢念,就说给她念我自己缓存的电子书……”邱雨菲说到这儿,下意识摸了摸装手机的口袋。许冥微微挑眉,忍不住道:“杨朵朵?”
“!”邱雨菲震惊地看她一眼,显是没想到她已经知道这事,顿了下才小声道,“我手机里只有这个嘛!”
她上周末坐飞机去外地,怕路上无聊就买了全套电子书并缓存,相关数据正好还没删。
……别说,那小孩还挺爱听。原本因为她不愿意读童书,那女孩表情还阴沉了好一会儿,看得邱雨菲心惊胆战;听邱雨菲念了两章后,表情居然渐渐缓和下来,后面还主动追着她念。
邱雨菲甚至还因此升了职——她在进入这间房子时,用的是“朋友”身份,许玲也一直称呼她为“朋友姐姐”;结果就因为爱听她的“杨朵朵历险记”,破格将邱雨菲升级成了“姐姐”,还做主将原本属于“哥哥”的次卧给了她,“哥哥”直接被赶去睡沙发。
“这应该算是个好事吧……”邱雨菲不太确定道,“不过她好像对我也不是特别满意。说什么,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完美,但比上一个‘姐姐’好多了,上一个连变完美的资格都没有,特别差劲……”
“嗯,也不知道她说的‘上个姐姐’怎么样了,又怎么会被说成这样……”
“放心。”许冥立刻道,“它没事。只是被赶出家门。”
至于第二个问题,老实说,她也很想知道。
连霸总文学都能在这个怪谈里找到生存的土壤,坡海棠,你当时到底得是说了多十恶不赦的东西啊……
“那还好……哦对,我还在自己包里找到了这个。”邱雨菲说到这儿,忽又想起一事,赶紧在自己脖颈间拉扯了一下,将一直藏在衣服里面的工牌扯了出来,“我觉得这个会有用,就一直带着,还写了点字……”
只见她脖子上挂着的,正是许冥以前给她的工牌。工牌的空白处还多了三行小字:
【你叫邱雨菲。你不属于这,千万别忘记。
【等许冥来找你。
【怪谈拆迁办。】
许冥:“……”
道理她都懂。她也觉得邱雨菲很机智,对她的信任也很令人感动,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后面还有一个拆迁办的落款?
“我觉着这样比较吉利嘛。”邱雨菲小声咕哝、振振有词。
许冥:“…………”
不论怎样,情况总归比她想象得要好。许冥呼出口气,又警觉地看了眼厨房门,张口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听邱雨菲“诶”了一声,忽然拽了她一下:“等等,我想到了!”
许冥:“?”
邱雨菲难掩兴奋:“你不是说,上一个‘姐姐’就是因为表现差劲被赶出去了门?那么只要我也差劲点,不就也能离开了?”
许冥:“……?!”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别说,这个想法许冥之前还真琢磨过——不过是在看到“哥哥”之前。
“别别别,你先稳住。千万别乱来。”许冥赶紧道,“你的状况和它不一样,万一没差劲到位就糟了……”
她们仍未知道那天坡海棠到底说了什么;就算知道,已经被接纳进这个家邱雨菲也未必会被干脆放走,万一反而招致什么惩罚,或是直接被强制变得“更完美”,那更吓人了。
“……这样。我们还是尽量再搜集些线索。”许冥抿了抿唇,拿定主意,“你如果注意到什么情报,就记下来,放到你的卧室……”
两人迅速约定了之后交流情报的方式,才刚说完,忽听外面传来“砰”的一声,跟着藏在包里的小小狗拼命扭动起来。许冥意识到不妙,赶紧给邱雨菲递个眼色,往后一退,转眼人便回到了模拟场景中。
下一秒,厨房门打开,满手汤水的“哥哥”走了进来,冲着僵硬的邱雨菲点了点头,转身就去拿扫地的簸箕。许冥躲在模拟空间偷偷观察着,想了想,又悄悄转去客厅,这才发现,邱雨菲留下的那碗菌丝汤已翻倒在地,溅开一地汤水碎片。
小女孩这会儿仍坐在桌边,很不高兴的样子。许冥看她身上干干净净,估计应该是“哥哥”方才不小心打翻了邱雨菲的汤碗——这倒让许冥暗暗松了口气。
那种白菌丝一看就不是什么能入口的东西。她原本还在琢磨该怎么帮邱雨菲把这顿饭避过去,本来都打算直接躲到桌下去掀桌了。这样一来,倒是不用冒那个险了。
不过……汤碗看着是“哥哥”打翻的。而之前,邱雨菲也确实说过,之所以能清醒,是因为“哥哥”打破了水杯……
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巧合,还是巧合吗?
许冥心中微动。但有些事到底还无法确定,目前看来还是再观察下为好。
就在“哥哥”进入厨房后不久,邱雨菲终是拿着个勺子,磨磨蹭蹭地出来。许冥生怕她会被逼着再吃一顿,于是便在旁边悄悄蹲着,随时做好掀桌的打算;不过“哥哥”在扫完地上的碎片后,却说汤已经没有了,最后只给邱雨菲补了一碗清水。
怪谈里的清水不是不能用,只是用了出去多半会生病,但不管怎样,总比菌丝汤好了。
邱雨菲显然也记得这个知识点,于是在确定碗里没有其他东西后,终是认命地闭眼,用勺子小口喝起来。许冥则趁机又将厨房和客厅翻找了遍,最终趁着餐桌上的人不注意,借着家具的阻挡,又小心摸进了主卧中。
主卧就是之前邱雨菲和许玲所在的房间,面积宽敞,采光也好,自带一个封住的阳台。即使是在这种自带昏暗滤镜的地方,也依旧比其他房间要亮上一层。
摆设则是很明显的儿童风格。童书玩具胡乱堆在地板和床上,白色的墙壁上用蜡笔画着不少涂鸦,有些许冥能看懂,比如花、冰箱、卡通人物,有些则十分意味不明。
比如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个笑吟吟的小女孩。往乐观点的方向去想,许冥觉得这画的或许是电视;但一旦转向不那么乐观的方向,又觉得或许是棺材也说不定……
许冥默默想着,继续沿着墙壁往前搜寻,视线时不时扫过墙面——而在行进到墙壁的最内侧时,脚步却倏然停住。
她的目光钉在面前的墙壁上,先是略显困惑地皱了皱眉,片刻后,又似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般地、微微瞪大了眼。
——只见那块墙面上,画着的是个房子。
同样是用蜡笔画着的,一栋两层高的小洋房,房子外面有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门前是敞开的铁门,通过铁门可以看到主屋旁边的玻璃房,玻璃房里还种着菜——
一模一样。
和自己现在住的那栋小洋房,可说是一模一样。
许冥不由自主地抿紧唇角,只觉耳边渐渐响起自己的增大的心跳。
她不认为自己在多想,毕竟那房子的样式太像了。尤其是院子里的摆设——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不乐意出去玩,阿姨就自己在院子里做了好些简单的设施供她解闷。什么藤椅秋千、小木马,还有那种可以滚的铁圈……
只是阿姨做完后才发现,她其实不太爱玩这些。而且随着年岁渐长,许冥自己慢慢克服了社交问题,有了能一起出去玩的同学,所以这些东西没在院子里停留多久,便又被拆掉了。
可这画里有它们。每一个设施都被画在院子里,虽然丑到难以辨认,却依旧能够一一对应……
像是察觉到什么,许冥脸色又微微一变,迅速转身,将先前看过的涂鸦,又一一看过一遍——
果然。好多都是能对应上的。
画得潦草的大冰箱,之前没细想,但仔细一看,确实也能和以前阿姨家的对应上,连冰箱上的logo和“营养金字塔”冰箱贴都还原了出来;画的卡通人物,正是许冥小时候喜欢过的,那个时候还买了不少相关的贴纸;还有画的花,看颜色和形状像是百合,而阿姨以前最常买的鲜切花就是百合……
不知不觉,走到了墙壁的最中央。许冥定睛看了看面前的涂鸦,忽觉后背一阵发凉。
只见墙壁的正中间,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最右边的一个,个子最高,看着是个成年女性;最左边的一个,个子稍矮,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裙,留着短发;最中间的一个,看上去最小,留着双马尾,穿着白纱裙。
正和这屋里的小女孩装扮一样。
而如果它对应的正是那个小女孩的话……那旁边两个人,又是谁?
以及,又回到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个小孩的名字,是“许玲”?
许冥用力闭了闭眼,只觉那种不妙的预感又浮了上来,如同沉沉的鸦群笼罩在头顶,挥之不去,喧闹不已。
无论如何,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这个小孩会找到她,很可能并非是广撒网。她或许是认真的、非常长情地,想和她还有阿姨,上同一个户口本。
……这么一想,反而更加头皮发麻了。
心知这种时候,先找线索比瞎捉摸更要紧,许冥再在意也不敢在这问题上继续耽搁,奋力将思绪抽出,转头又是一阵翻找,没多久,果然便在地上的书堆里,又找见个东西。
那东西混在童书中,看着却像本本子。翻开来,前几页尽是蜡笔糊出的涂鸦,后面则是一些类似练字的痕迹,又往后连翻十几页,字迹逐渐规整,串连成句,用的笔也从蜡笔渐渐变为更方便书写的彩铅——瞧上去,倒像是日记。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书写者认知不够,写出的东西多十分简短,就一两句话,记录里也没有任何时间标识,有些话语,甚至有些含义不清、颠三倒四:
【胡伯伯不想当我爸爸。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想要爸爸。】
【想要妈妈。但她没来。我得自己找。还要找姐姐。】
【找到一个哥哥。不太好。想换。】
【田姐姐不喜欢我,我很伤心。我很喜欢她。我觉得她很适合当我妈妈。】
【但不能让她当妈妈。我不想让她再管我。】
【让田姐姐也当了哥哥。我留下了她,哥哥也更完美了,真好。】
【二楼的废物不能出门了。好生气。它不能再帮助我消化了。还好四楼的胡伯伯还在。他的进食速度很慢,不过没关系。他是老年人,我应该体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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