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山横
第5章 回家去
过了两天,叶子君给佳慧打来电话,问她房子是不是真要卖。得到肯定答复后才说,自己有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听到消息后,想过来看看房子。
佳慧有些意外。上辈子佳慧卖房的时候,叶子君也知道,但并没有出手帮忙。或许是时机不对,又或许,他们那时候官司缠身,一般人都不愿意招惹。
但无论如何,佳慧都很感激,忙和她约了时间,又把家里稍加收拾了一番。
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的房子买得还算早。那时这一带还是海市郊区,他俩又是单身汉,所以首付东挪西凑的也还拿得出。换成现在的房价,凭她和冯小河两个人,又要养孩子又要接济老人,恐怕光首付款都要攒个上十年。
其实这个时候还远远不是海市房价的顶峰,过三四年才是。上辈子佳慧曾经历过,简直刻骨铭心。对于四处看房的工薪阶层来说,房价的每次波动都足以引起一场心梗。
唉,要是等几年卖房就好了。
佳慧耿耿于怀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开了。这是当下她能作出的最好抉择。与其到时麻烦缠身,让银行一纸诉状把房子拍出去,不如现在趁早脱手,至少选择权还在自己手上。
到了约好那天,叶子君果然带着一位姓朱的女士过来了。朱女士在各个房间仔仔细细地看了两圈,才坐下来喝茶聊天。浅浅谈了几句,便问房子价格。佳慧说了心理价位,朱女士说要回去考虑一下,双方留了电话,两人就起身告辞了。
佳慧还以为对方没看中,并没有放在心上。中介那边也带人来看过,也同样没有定下来,毕竟是卖房子,哪有一个回合就搞定的?
哪知道才过了一晚,朱女士又打电话来,要约佳慧再谈谈卖房细节。这一次佳慧让冯小河请了假,一起过去了。双方一番详谈,佳慧才了解到,朱女士一家今年年初才从国外回来。这年月的“海归”还不像后来那么普遍,在职场上还有较大优势,朱女士和丈夫先后在海市找到心仪的职位,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在哪里买房,好方便他们就近上班、孩子就近上学。
“十年前我俩为了出国,可是卖掉了海市的一套房子。哪晓得现在房价涨这么快?”朱女士叹气,“好嘛,一买一卖,感觉我这十年白努力了,挣的钱就补了差价!”
佳慧内心不由感慨,世界变化太快,到处都有遗憾的人生。就听叶子君安慰她:“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出了国,留过学,回来才能有这么好的工作、这么好的机会!”
“这倒也是。十几年前人们都跟疯了一样,想方设法往国外跑,”朱女士摇头,“现在一看,外面也不是那么好呆的,还是回家更有发展前景。”
朱女士其实更中意附近的另一套房。可等她看了一大圈,回过头想跟房主详谈时,发现房价又涨了。朱女士当即决定骑驴找马,先买一套住上再说。佳慧这套房虽然面积小,但房屋的位置朝向和格局都不错,最主要是价格也没超出她预期太多。所以朱女士价钱给得很爽快,只是有一个要求,希望他们能尽快过户交房。
刚好佳慧这边卖房的心情也很迫切。双方一拍即合,只花了大半天时间,就敲定了种种细节,傍晚分开时,就把合同签了、预付金也打到了账上。这让佳慧和冯小河都有些喜出望外,想不到这一遭这么顺利。
银行的钱拖一天不还,就要多付一天利息。罚息还高得吓人。房子能及时出手,就意味着他们能尽快把这个窟窿补上。更何况,这个价格比他们到中介问的还要高,还省去了一大笔佣金。
这让两人都有了信心,仿佛这是个吉兆,预示着他们接下来的生活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回到家后,佳慧和冯小河盘点了一下手中财产。发现卖房款和手头积蓄就能把银行的账还清,甚至还有一点可怜的结余,凑一凑能余下将近三十万块钱,至少不再为老家的房子装修发愁了。这让两人回家的心情都迫切了起来。
一个月后。
四月初的石桥南村,村头的槐树都挂了花苞,雪白花瓣、淡青花柄,跟风铃一样,一串串挂在树梢,随风摇摆,散发出槐花特有的甜香。
看看天快中午,冯宝娟又到桥头朝远处眺望,碰到了到菜园里去的李凤萍。
李凤萍挎着篮子朝她喊:“二姑,在等哪个?一上午看你往桥边跑了几趟!”
“我们小河今儿要带媳妇和孩子回家。”
“小河要回来?他们前一阵不是刚回来过么?敢是家里有什么事?”
冯宝娟支支吾吾,最后借口灶上还炖着鸡,飞快回家了。
她总不能说我们小河就要回家种地吧,——种香菇不也是种地?李凤萍那嘴是属漏勺的,跟她说了不就等于跟全村人说了?那村里有些人还不把大牙笑掉?
一想起这事她就心神不宁,也更加痛恨胡春平。孩子读了十几年的书,受了那么多苦,好容易出息了,找了份好工作,一个月能挣大几万,乡里人谁不是啧啧称羡?现在可好,被胡春平那小子害得把城里房子卖了,要回乡下这地方来。
上次走的时候,冯小河和佳慧就说要返乡创业。冯宝娟起初是坚决不同意的。在这偏僻地方开个小厂能有多大出息?要是真能赚到钱,胡春平干嘛不留着自己挣,而是要转给他?
可孩子遇到的难处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几百万哪,在冯宝娟眼里,那是几辈子都挣不出来的钱,她愁得头发都白了。后来听说他们把房卖了就能把欠款还上,她才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舍不得。多好的房子,多好的工作,说没就没了。
冯宝娟不光恼胡春平,她也恼冯小河和她自己,怪冯小河心里没成算,这才上了胡春平的当;也怪自己这个姑妈没本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她就这么自怨自艾地回了家,直到进了院门,打量着宽敞的院落和院子里的柑桔树,才又想,算了,孩子心里更难受,他们想回就回吧,试试也好。别的不说,至少在农村,住的地儿够大……
一个多小时后,她在灶下听到开门的动静,忙忙地走出来,就见冯小河跟佳慧已经进了院子。冯小河肩挑手提拿了不少行李,佳慧一手牵孩子,一手还抱着一盆茉莉。
“姑,我们回来啦!”冯小河放下手中行李,又吸着鼻子问:“好香啊,你烧啥好吃的了?”
冯宝娟不是很想理他,只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转而跟佳慧打招呼,“这都两三点了,饿坏了吧?赶紧洗了手来吃饭!……这怎么还带回来一盆花?”
“我的花!”七宝抢着回答,“种新家里!”
“哎哟!”冯宝娟笑了起来,“好,等吃完饭,姑婆拿锹帮你种花去,好不好?”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牛肝菌炖鸡的浓香弥漫在小院里,这是石桥南村的特色菜,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牛肝菌是山里采的,鸡是自家养的,在炉子上炖了两小时,白色的汤汁上翻滚着黄色鸡油,不放任何调料都好吃。
天气好,冯小河把桌子搬到院里来,几个人洗了手团团坐下,冯小河没看到姑爹,问起来才知道,原来今天镇上有人盖房子,李士贵去做小工了。
“一天能挣八十块,中午老板还包饭。”冯宝娟边说,边把拆好的鸡肉往七宝碗里挟。
冯小河高三毕业时曾跟人到工地上做过小工,知道这八十块钱不是好拿的,搬砖打灰拎灰桶,干一整天下来腰酸腿疼。当下他就不乐意了,“姑爹年纪也大了,挣那个辛苦钱干嘛?”
“农村人嘛,干啥不辛苦?”冯宝娟白他一眼,“再说你当这活儿是好找的?你姑爹能去,还是因为工头是冯家三叔,跟咱们沾亲带故的,才肯提携咱们。村里多的是人想挣这八十块钱!”
冯小河便不说话了,大概也是刚想起来自己已经辞职,没资格嫌弃每天八十元的工作了。佳慧却问:“到市里工地上做小工,怕是一天不止八十吧?”
“市里也不过一百块,咱们这儿过去打工,还要住工地上,车费、吃饭,哪里不要花钱?还怕碰到缺德老板,做了活儿不给钱。”冯宝娟道:“宁愿他在家门口寻点活儿,熟人熟事的也不会拖工钱。虽说便宜十来块钱,家里的农活也顾得上。”
冯小河和佳慧便对视一眼,埋头吃饭。冯宝娟已经吃过了,只专心专意地照顾七宝,终于哄得她叫了几声姑婆,顿时眉花眼笑起来。
冯小河大清早就起床开车,没好生吃,这会儿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只觉得饥肠辘辘,一口气干了两碗饭,才停下来和姑妈闲聊,给她讲了讲卖房的进展。
这十来天,他和佳慧过得像是在打仗,每天上班之余,不是在给胡春平打电话,就是跟银行扯皮拉筋。佳慧则跟朱女士跑各种手续,完了还要把家里的东西该卖的卖、该打包的打包。期间两人还抽空请叶子君吃了顿饭,顺便给她送了个包当谢礼。
等海市这边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冯小河也终于把公司的活儿交出去了。大厂办事也算仁义,最后给冯小河多开了几个月工资,部门经理还给他发了个大红包,算是意外之喜。回来之前,两人把家里能拆的东西全都拆了——反正朱女士搬进来也要重新装修——当年他们没钱,全部买的是板材家具,自己动手组装的,这时候拆起来也算容易。什么衣柜、床、书柜统统拆成板材,外加抽油烟机空调电视,一起打包发了物流。虽说光是物流费就花了好几千,总体算下来,还是要比重新买家具要便宜得多。
扔是万万舍不得扔的,好容易过了这么些年,板材里的甲醛也都挥发得差不多了呢。
吃完了饭,冯小河就匆忙开车去了市里,要找胡春平到银行和工商办理各种手续。等他走后,姑姑便帮佳慧把行李往房里搬。她已经提前收拾出一间厢房,铺好了床,连蚊帐都挂好了。
七宝迈着小短腿,屋里屋外看了一遍,问:“苗苗姐姐呢?”
“就惦记着姐姐!”冯宝娟笑,“等会儿我带你去接姐姐放学,好不好?”
七宝立刻高兴了,“妈妈,接姐姐!我也接姐姐!”
“好呀,”佳慧把行李简单归置了一下,便给七宝脱鞋,“来,妈妈陪你睡个午觉,醒了咱俩就坐姑婆的车,去幼儿园接苗苗姐。”
两个人起得都早,只在车里短暂打了个盹,这会儿吃了饭,往床上一躺,都觉得困意袭来。没过多久,七宝就睡着了,佳慧却强撑着起了床,去厨房找姑姑要了三轮车钥匙,又朝车厢扔了一把镰刀,说想去山里房子那儿看看。
“你开慢些,这个车你没开习惯的,慢慢开才不会有事。”姑姑跟在她后面碎碎念,看着三轮车走远,才又回厨房洗碗去了。
第6章 看新家
农村的道路,现在虽然还没硬化到户,但村与村之间都通了水泥路。佳慧骑着电动小三轮,小心翼翼过了桥,上了主路,这才加速狂奔,十来分钟就到了香菇基地那扇破旧的大门前。她停下车,顺着门缝往里面看了两眼,眼看着快到五月,荒地上的草蔓越发葳蕤,都牵连成片了。
厂房里没什么好看的,要到七月份才开始进原料装袋,准备种香菇。在此之前,他们要尽快把院子里的荒草拔了,不然等到秋天结了籽,明年的杂草就会越发厚实。
佳慧看了几眼,就又上了车,拐进旁边水泥路。开过漫水桥,就看到了熟悉的大樟树。
她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停下车,站在猪圈旁看了许久。这里暂时还很荒芜,但很快就不会了。她会把它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过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
她仿佛看到半山的平台上,孩子玩耍的身影;仿佛看到大樟树下,老人们对坐着聊天;仿佛看到脚下的土地释放出肥力,滋养着蔬菜和花朵。
当然现在还太乱了。要等房子修缮好了,有地方住,才能把奶奶和外婆都接过来。佳慧一想到这点,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猪圈肯定是要拆的,拆下来的石头正好可以在路边建一堵围墙,旁边还要盖一个大大的车库,停放汽车和各种小型农机具,尤其是电动小三轮,这东西既能拖货,也能拉人,还不耗油,堪称农村公路之王,她以后肯定是要买的。
从猪圈到半坡下的这块地,将来会开辟出来种各种菜。虽然南边就有小溪,但靠北边的菜地浇水没那么方便。佳慧决定,到时候干脆就从溪里引一条小渠进来,在菜地里绕个U字形再出去。
她默默想了好一阵,才转身从车厢里拿出镰刀,开始弯腰割草。从猪圈旁割出一条路,通往半坡上的晒谷坪。等上了晒谷坪,她抬头打量面前的房屋,发现它也没那么阴森了。胡春平说得不错,虽然房子看上去有些破旧,但只要下力气维修一番,住在这里无疑会很舒服。
老房子就是这样,没有人住,时间长了就会漏雨,墙皮受了潮也会长霉脱落。粉刷装修前,先要找人把楼房的屋顶好好修一修。
胡春平早就托人把钥匙放在大姑这里了,佳慧带了过来,挨个试了试,打开堂屋门进了房子里面。屋里蒙着一层厚厚的灰,零乱放着些没人要的古旧家俱。
这幢房屋坐东朝西,背靠着山,面前是坡。房子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流行的那种样式,一进门是宽敞的堂屋,兼做客厅和餐厅。南面两个房间,北面是一大一小两个房间,被楼梯隔开。屋里并没有卫生间。
楼上的格局一模一样,只是堂屋门外多了一溜长长的走廊,或者说阳台。
佳慧站在阳台上朝外望,就见房子南面是道缓坡,坡下小溪潺潺,屋后青山隐隐。她又来到阳台另一边,透过北面的树林,依稀可以看到房舍的屋顶,——原来这里看着虽偏僻,但隔着十几米远的地方,还住着另外的人家。
她站了一会儿,便朝楼下走,心里计划着房子要怎么装。改动结构是不可能的了,没有那么多钱,但饶是再费心费力,也必须要改出两个卫生间来。
然后还要再重新布线、布水管、粉刷墙面。纵然只是这样简单的维修,恐怕就得十几万块钱。
更何况还有厨房。厨房这里才是改造的重点。
出了堂屋门,北侧有两间相边的瓦屋,靠楼这边是一间小小贮藏室,方便放粮食或杂物,外面一间便是厨房了。佳慧也没进屋,隔着窗户朝厨房里望。里头垒着土灶台,靠墙放着一个古旧的碗橱。因为墙面满是烟尘、水渍和霉斑,窗户又小,看着尤其阴森。
看来这厨房的改造工程也不小,窗户这么小,肯定要改大,屋顶也要拆了重新盖啊……
佳慧叹了口气,生平再一次希望自己能发个几百万的横财。幸好农村发展这么多年,哪怕是这么偏僻的地方也都通了水电通了路,否则,佳慧真不敢想象,要把这里伺弄得能够住人要花多少钱。
想到水电,佳慧忽然一惊,对了,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装修之前,她还要先设计好厕所和厨房的污水系统。
农村的污水和垃圾,在这年月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或者说还没有实行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但佳慧知道,过不了几年,各地就会兴起“厕所革命”,——这还是她后来做电视台的外包节目时了解到的信息。所谓厕所革命,就是改造农村的旱厕、猪圈和污水处理系统。
在这之前,农村人是不存在污水处理的。厨余的汤汤水水要留着喂猪,动物和人的粪便也是宝贵资源,要留着堆肥。佳慧小时候就听外婆讲过,勤快的农村人出门都会带筐,见到路边有牛粪要赶紧拾进筐带回家的。
但是,随着人口的急剧增长和化肥的普遍使用,粪便和污水越来越没用处了,反而带来了日益严重的环境卫生污染。就像姑姑住的石桥南村,从路边看着绿意葱茏,又靠山面水,风景很美,进了村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村口栓着牛,家家户户还养着猪,却没有完善的下水道,逢上连阴雨,地势低的地方便积起污水,蚊蝇团团飞舞,非常招人厌烦。
眼前这房子连室内卫生间都没有,估计也不可能有什么下水系统,顶多在房屋两侧挖了两道排水的阴沟,污水雨水顺着沟流到坡下,再顺地势排到溪水里去。这也是农村房屋为什么都要往高处建的原因。
好在佳慧在上辈子的采访中,了解过不少农村改造厕所的经验。当下她便四处查看,心里计划着在哪里修建化粪池和污水池。厨房的背后是一片林地,生长着高高低低的树木,佳慧砍倒了紧靠墙边的一片灌木,看过之后,决定要在房屋北面修建化粪池和污水池。
她记得有一种三格化粪池在后来运用得十分广泛,便决定回去好好收集资料,到时再到这里规划施工。
虽然已经快到五月,林子里站得久了,依旧有些森冷。山林深处还传来噪鹃呜呜的怪叫,佳慧算是胆大的,这时候竟也有点毛骨悚然。恰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她忙一边朝外走,一边接了电话。
“妈妈,你在哪儿呀?”手机里传来七宝带着哭腔的声音。
佳慧赶紧安慰她,“我在咱们新家里呢,马上回去,别哭啊,你跟姑婆玩一会儿我就到了。”
“你快回来!”七宝更委屈了,抽泣着喊:“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佳慧哄了好一会儿,七宝才收了哭声。她挂了电话,忙忙往坡下走,顺着自己割出来的小路来到三轮车边,骑上车就风驰电掣往大姑家赶。——也不知道孩子在家哭成什么样儿了。
车子很快过了香菇基地,前面是一段缓缓的下坡路。拐过一个弯,路边出现一个背着柴禾的身影,正在寂静的山林旁慢慢往前走。
从后面只看得到一大捆柴禾,等佳慧开到前面时,才发现背柴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她虽然急着回去,却也依稀记得这老人是姑姑村里的,上辈子老人过九十大寿时,她还去人家家里吃过饭。于是佳慧靠边停了车,招呼道:“婆婆,是去桥南村吗?我带您一程。”
老人个子十分瘦小,牙都掉光了,笑起来嘴瘪得厉害,——很多农村老人见了陌生人,都会有这种客气得近乎卑微的笑容,立刻让佳慧想起自己的外婆来。
“您是谁家大姑?”老人迟疑着问。
佳慧帮她把柴禾搬到车厢里,大声说:“我是冯小河家的!冯宝娟是我姑!”
“哦,小河呀,”老人显然也知道这位本地小有名气的读书人,她在佳慧搀扶下,一边颤巍巍地往车厢里爬,一边道:“难为我的大姑了!老婆子眼晴花,耳朵也聋,认不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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