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iang
王妃听了,头疼不已:“周娴?!怎么就不见了?我不是叫你们看好她的吗?婚期之前,不准让她出房门,怎么就把人给放跑了?!”
上回王妃宫,与恭贵妃商议好了周娴的婚事。恭贵妃做主,把周娴许配给了京城外的一户人家,又要王妃操持婚事,以姐姐的名义替周娴发嫁。要是周娴不见了,恭贵妃少不了又要怪罪她。
那丫鬟额头挨着地面,声音无比紧张:“王妃娘娘,刚才奴婢打听过了,有人看到周姑娘朝听春阁去了。万一王爷在的话,那可大事不妙啊!”
王妃一听,面色陡然转白。
周娴住在内院,和王爷的听春阁相差甚远。她跑去听春阁,用意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必然是不甘放弃王府的荣华富贵,不想嫁到京城外,这才想勾引王爷!
最关键的是,如今在听春阁的,不是燕王李逸成,而是她的弟弟,谢均!
“来人!”谢盈狠狠道,“给我找,把周娴找出来,捆到房间里去,严加看管!若是她踏进了听春阁,有你们好看!”
***
王府花园的假山下,周娴提着衣摆,鬼鬼祟祟而行。
眼见不远处有一列丫鬟经过,她抱膝藏在石头下,屏住呼吸。
待那群丫鬟过去后,她一边偷偷张望着外面的情形,一边在心底怒骂燕王妃谢盈。
想她周娴,年少貌美,善解人意,又有个贵妃做姑姑;嫁给燕王做侧妃,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不知道谢盈这个贱人说了什么花言巧语,竟然让贵妃姑姑改变主意,要把她嫁去京城外!
她绝对不会离开王府!
谢盈不肯让她嫁给王爷,她偏要逆而行舟,与王爷做一对恩爱眷侣,气死谢盈那个贱妇!
凭借着平日的仔细观察,周娴悄悄地靠近了听春阁。她住在王府的这段时间,非常仔细地观察了燕王的吃住起行,知道王爷常常独自歇在听春阁里。只要王爷怜爱她,一个侧妃之位是绝对跑不掉的!
方才,她看见听春阁的门开了,就猜测一定是王爷回来了。
周娴藏着心中窃喜,借着假山树木的遮掩,从半开的窗户里翻进了听春阁。她穿着的衣物厚重,本不便行动,可要嫁给王爷的决心,硬是让她完成了困难的动作。
听春阁里焚着浅淡的熏香,气味淡雅。纱屏内,好像有一名男子正在更衣。
“谢荣,衣服拿来了吗?”
周娴听到那男子问话,吓了一跳。
这换衣的男子竟并非燕王,而是王妃的弟弟,谢均!
周娴眼珠一转,立即改变了主意。
是谢均,倒也不错,甚至比嫁给燕王还好些。燕王年纪有些大了,可谢均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又有显赫权势在手,乃是京城女子人人渴求的良人;更何况,谢均尚未娶妻,只要姑姑肯出力,兴许……兴许,她能做谢均的正妻!
——谢家的正妻!
这个名分,令周娴的面颊变的滚烫,心脏通通狂跳了起来。
她放轻了脚步,欲走近那道纱屏。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来。下一瞬,周娴便觉得肩膀一疼,如被老鹰狠抓。随即,她膝盖受了一踢,重重跪在了冰冷地上,跪地时的钝响,叫人听了就疼。
“你是谁!”谢荣扣着周娴的肩膀,冷眼问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相爷!”
谢荣的声音里透着冰冷的杀意,侵入骨髓,叫周娴的牙齿开始打颤。
她抖着双肩,抬起头,目光望见谢均的身影——
纱屏后的谢均未曾转身,而是慢条斯理地披上了衣服。隔着纱屏,隐约能望见他肩胛与脊背上流利紧实的线条,如上苍垂怜之造。但是,他的背部肌肤上,却有许多可怕的疤痕,触目惊心,生生破坏了肌肤的纹理。
不待周娴多看,谢均的衣服就覆上了疤痕,将其藏得严严实实。随即,他整理妥帖外衣,步出了纱屏。
“相、相爷……”周娴抖着牙根,强笑道,“我,我是燕王的表妹。我有东西落在听春阁,这才来找,并不是有意冒犯……”
面前的谢均,温雅得宜,如一枚无人玷染的圆润翡玉,纯粹且温柔。但是,那副笑面下,却藏着彻骨的寒意,令周娴收起了所有的腌臜心思。
“我听说过你。”谢均道,“你一直想嫁给燕王。”
“没、没有的事……我哪敢与王妃娘娘争锋?”周娴紧张地辩解,“我真的是落了东西,才回来寻找的。”
“哦?翻窗?”谢均望向敞开的窗户,道,“周姑娘,你想做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换作是从前的我,对周姑娘这般汲汲营营、为了嫁给燕王而不择手段的人,怕是一点儿都不会留情。不过……”
谢均顿了顿,展开愈益温柔的笑:“如今,我倒觉得汲汲营营之人,偶也有纯粹可爱的。”
周娴一颗心忽上忽下,忽紧忽松。她呜咽了几声,恳求道:“求相爷放过我这回!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回去好好备嫁,老老实实离开王府、离开京城,再也不碍王妃娘娘的眼!”
谢均不答,拿佛珠绕了手掌三圈,慢慢拨弄着。笑意如春阳,直可驱一切尘秽风霜。
谢荣发了狠,一用劲,周娴就发出一声惨叫:“手!我的手!”
“周姑娘,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谢荣弯下腰,贴近周娴的面门,话语声是从牙缝里冷飕飕挤出来的,气息吹得周娴浑身哆嗦,“换做从前,你恐怕命都要丢了。但相爷心情好,我便只让你闭嘴罢。”
说罢,谢荣笑嘻嘻伸出二指,道:“从今往后,你就别说话了。做个哑巴,可好?”
周娴目眦欲裂,满面恐色。
谢荣的手指越靠越近,似乎是朝着她的脖子招呼去的,指缝间藏了颗褐色药丸,一看便不是好东西,绝不是什么王母仙丹。
恐惧之下,她大脑一片空白,竟胡言乱语起来。
“谢均,你敢毒哑我,我姑姑定不会让你好过!我姑姑是陛下跟前的宠妃,她要谁死,谁就得死!”周娴狂乱地挣扎着,一面向谢均放狠话。
“你若想活命,就快收回你的脏手!若不然,我姑姑定要燕王妃那个贱妇好看!那心眼狭隘的妒妇,生不出孩子又克死爹娘,没人宠没人疼,贵妃娘娘想要弄死她,真是轻而易举!”
“闭嘴!”谢荣倒吸气,立刻合上了周娴的嘴,让她只得发出“呜呜”的喊声。
“且慢。”谢均竖起手掌,示意谢荣停手。他缓缓抬起眼帘,眸光沉沉,“原本只想让她失声两月,待她嫁去京外,再予她解药。如今我一想,倒不如成全她。”
谢均手里青金地的佛珠子,流转着黯淡的光彩。
谢荣闻言,心头一跳,知道主子这是生气了。也难怪,这周娴竟敢如此恶毒地辱骂上了皇室名谱的王妃,本就犯了口舌大罪。若是在御前,这是能杀头的,相爷生气也难免。
“成全她?”谢荣思量一下,小心问,“您的意思是?”
“她不是做梦都想嫁个好夫君?那便给她一段好姻缘罢。”谢均慢条斯理道。
***
秦檀领着秦榆回去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个嬷嬷。那嬷嬷说,王妃乏了,不想待客,让秦四姑娘先回府去,她待娘娘来送客。
秦榆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只觉得蒙受了天大的屈辱,就这样还得假装高傲,当即便冷哼一声,跟着嬷嬷去了。
秦榆一走,秦檀发现王府里一片乱糟糟的,丫鬟、嬷嬷们四处穿行,左右呼唤,似在找着谁。她差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周娴不见了,王妃着急。
“这周姑娘都要出嫁了,这等关节眼上,又是在闹什么?”青桑知道周娴的事儿,有些纳闷,“莫非她以为,溜出王府,就能逃掉这桩贵妃做主的婚事了吗?”
“不知道,看看去。”秦檀说。
她走了未几步,就听到有人唤自己:“贺夫人。”
这声音,她不需回头,也知道是谢均。
“谢大人,您不好好在王妃那头坐着,商议你那悬着的亲事,跑到花园里来做甚?回头叫外人撞见了,又要说我不守规矩,与外男说话。”秦檀没好气道。
她抬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似只闹脾气的雀儿,等着人哄。
“这儿是姐姐的地盘。有姐姐在,谁敢胡说八道?”谢均站在假山下头,莫名换了一身衣裳。他望着秦檀,眸光有些灼灼:“我来寻贺夫人,是望贺夫人能给我做个证。证明我早早就从听春阁里头出来了,什么都没做。听春阁里头发生的事情,与我无关。”
秦檀怔住了。
谢均这话,摆明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看来,他一定在听春阁里做了什么。
“好啊。”她极柔媚地笑了起来,眼底眉梢是一点儿白狐似的狡黠之意,“这回,就是相爷欠我一桩人情,得在将来鞍前马后,无微不至了。”
她的笑容媚且妖,谢均知道,她的笑容下一定藏着精明的算计。但是,他还是觉得这笑容甚是引人注目。
“好啊。”谢均道,“只要贺夫人能给我作证,帮助我脱了罪责,我就欠你一个人情。”
一旁的蝠池里,那从来平静无波、宛如死潭的水面,倏忽泛起一圈波澜,原是有片叶子落在其上。
第23章 助她和离
燕王府里乱哄哄闹了好一阵子, 终于归于平静。秦檀和谢均, 都被下人请到了听春阁中。
听春阁里, 满是压抑与死寂。所有下人都垂着头, 不敢喘息。
燕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 威严刚毅的脸沉的可怕, 似在酝酿一场风雨。王妃站在燕王身侧, 面泛纸色,嫩葱样的细细手指紧紧抠着手帕的一角,几要将那张手帕扯坏了。
燕王没有看自己的结发之妻, 而是死死盯着跪在身前的一个男子。这男子做下人打扮,身量瘦长。此刻,他把脸挨在地上, 微微发着抖。
“宰辅大人与贺夫人来了?”燕王如刀锋似的眼光扫过来, “此乃家中丑事,本不宜宣扬。但此事与宰辅大人有些关系, 本王还需冒犯一二了。”
燕王的目光掠过谢均, 神情复杂。
这位妻弟年少成名, 颇有大才;便是在自己面前, 亦不显逊色, 甚至更为出众。容貌、气度皆是上乘, 生来便是上位者的势态。
太子殿下有这等贤臣在侧,简直是胜券在握。究竟为何,太子竟日夜多虑担忧, 怀疑自己有不臣之心呢?是母妃太过跋扈, 令皇后不堪其扰;亦或是晋王离京之时多嘴,挑拨余下兄弟的关系?
燕王收回了复杂的神色。
谢均道:“王爷但问无妨。”
燕王神色略略犹豫,很快,他便直言道:“周家的小姐周娴,借住在本王府中。今日,本王外出归来,却发现娴儿昏睡在这听春阁中,口不能言,变作了一个哑巴。”
燕王话未说全——这周娴,不仅变成了哑巴,还与面前这个跪着的小厮同床共枕,两人一道睡了燕王平日惯睡的床榻。只是此事事关王府声名,谢均与秦檀到底是外人,燕王不想道出此事。
谢均轻轻蹙眉,道:“既然如此,那就该先请大夫才是。”
“大夫已经来了。经大夫查看,娴儿似是中了一种毒,这才致使失了声音。”燕王歪靠一下椅子,以探查的语气问道,“听闻今日宰辅大人到这听春阁来过了。敢问,宰辅大人可有见着娴儿?”
谢均略一思量,道:“今日,我确实到王爷的听春阁里换了身衣裳,不过也仅是换了下衣服罢了。至于周小姐是怎么一回事,我一概不清楚。”
“哦?”燕王提高了声音,再次逼问道,“宰辅大人当真对娴儿中毒一事没有线索?这可有些麻烦了。本以为宰辅大人会知道些蛛丝马迹。”
一旁的燕王妃看得心急,开口道:“王爷,此事乃是家事,不便让外人知晓,就交予妾身……”
“王妃,此事你不必管了。”燕王的面色冷沉沉的,“我来查。”
燕王妃心口一悸,知道王爷是不信任自己。一时间,她心中酸涩交加,百味陈杂,只得垂下头去,继续扯着那张绣兰花纹的手帕。
“王爷若不信,可询问这位贺夫人。”谢均转向秦檀,道,“某早早换好了衣裳,与贺夫人在蝠池边遇上了,多聊了几句贺大人的近况。”
“哦?”燕王有些怀疑,“贺夫人,当真如此?”
秦檀却侧过了身子,有些不给面子,说话的语气也很不耐烦:“宰辅大人,你我二人统共说了那么三四句,我能算作什么人证?”
秦檀说的话,和当初与谢均主仆商量的可不同。
谢均听了,不由抬起了头,朝秦檀投去探查目光;谢荣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在暗恨着秦檀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秦檀自然察觉到了谢均主仆的眼光,她不但良心不痛,反而有一丝美滋滋。
——谢均总是凌驾在她之上,她在谢均面前,从来都是担惊受怕的。如今难得能反过来,让谢均吃一回瘪,她可不愿白白放弃了这个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