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iang
她不由咬了唇角, 心里暗暗埋汰道:青天白日的, 这死不要脸的登徒子, 还敢说这等话!
谢均作势轻点了一下耳朵根, 道:“我这儿, 确实是有些不适。”
“既然不适,那就去看大夫。”秦檀不似之前那么关切焦急,反而语气狠狠, “要是治不好,那也别出来溜达了,回家里喝治耳朵的药去吧!”
谢均闻言, 不由哑然, 眼底一分无奈色。
秦檀的性子不好惹,他可是早就领会过的。
谢均道:“秦伯父说, 有一副画要让我品赏一番, 不如, 檀儿你来带路吧?”
秦檀别过了身, 道:“我就不叨扰了, 相爷自己去吧。”说罢, 她拧着帕子,低了头道,“谢均, 你也别惦记我了, 我已无心再嫁。这一回,我便当你不曾来过秦家。”
谢均的笑容渐渐敛去。
秦檀看他容色微改,心底如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她有些心虚,不由将头垂得更低,道:“爱慕你的女子众多,我秦家的那些姐姐妹妹,哪一个不比我出众?谢均,你何必揪着我不放呢?”
她说的急切,心底那针扎似的隐痛却越来越细密,像是被活生生缝上了一道口子似的。她颤着眼睫合上眼,在心底道:没什么不好的!便让谢均死了这条心吧!
世间男子多薄幸,纵是贺桢那般清骨傲然、不随大流之人,亦是辜负了她。她此生既不能成就生世一双人的美梦,那便不要再去触碰这些男情女爱之事了,免得再大伤一场。
她有几条命,能来回反复地折腾?重生了一次,难道还能再重生二次、三次?
谢均见她眼神闪避,神色慢慢淡了下来。
他垂下手,道:“我竟不知,原来我的存在,于秦三小姐你而言是这般困扰。如此……当真是均自作多情了。”
说罢,他微微一叹。一阵风吹拂来,鼓起他满当衣袖,令他的身影显出几分空寂落寞。
有柔弱的花被吹散了瓣儿,飘飘悠悠地落在青石砖的缝隙里,也不知几时会被往来的鞋履踩踏为泥。
秦檀攥紧了手,低声道:“都是我之过错,叫相爷误会了。我只盼着相爷早日娶得佳妻,好让王妃娘娘安心。”
谢均久久地注视着她,道:“你果真如姐姐说的那般,巴不得我断了这份心思。……反倒是我先前的所作所为,多有冒犯了。”
他垂下眼帘,半遮去子夜般漆黑的瞳眸,那里头无光亦无彩,无星亦无月,如同一滩死去的井水,毫无波澜。
秦檀低着头不说话,未多时,便听到脚步声。她抬头一瞧,谢均已转过身离去了,白鹤似的清俊身影愈行愈远。
秦檀望着他的背影,忽而觉得胸口如被一块大石压着,叫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红莲。”她忍不住唤自己的贴身丫鬟,“我……我有些不舒服。”
“小姐怎么了?”红莲大惊,连忙上来搀扶,“是哪儿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我……我有些闷。”秦檀拽着衣襟口子,慢慢道,“是不是这衣服太紧了,竟叫我呼吸都不顺畅了?”
红莲与青桑面面相觑,心底皆是微微一叹。
小姐这恐怕是……
恐怕是对那位相爷,动了情了。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姐自己,却是分毫不明白这件事的。
青桑与红莲扶着她,回了清涟院。
***
谢均辞别了秦保,出了秦家的大门。
马车夫搭了小脚凳,他弯腰,踩上脚踏子,忽而回身问谢荣道:“家里的佛珠,可还有留存的?”
谢荣忙不迭点头:“自是都存着的!”
“将那条朝青金的挑出来吧。”谢均说罢,一撩衣摆,上了马车。
“相爷,您不是已经许久不佩佛珠了?”谢荣纳闷问。
“不过是……”谢均已坐入了马车中,眉目半阖,俊秀的面容如沉着一团霜意。半晌后,他缓缓合上眼帘,道,“不过是,最近又想把玩佛珠罢了。”
“好叻,小的知道!”谢荣答道。
“对了,姐姐可是入宫去,叫太后亲自为我说亲?”谢均问。
“正是!”谢荣答,笑容满面,“不过相爷放心,那殷二姑娘素来泼辣,就算太后娘娘去,她也定是不会答应的!”
***
隔了数日,太后亲自替谢均说亲殷家的事儿,便传遍了京城内外。一时间,满京皆沸腾。一来,这位谢均乃是人上之人;二来,这位殷二姑娘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二者结合,那自然是有天大的热闹可看。
这消息传到秦家时,秦保整个人便震了下。
“这、这,怎么会呢?”秦保焦急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道,“那谢均分明是对檀儿有意,话里话外都有娶她的意思,怎么到头来,竟然去给殷家提亲了?”
宋氏倒是满面笑容,姿态柔柔地给秦保倒茶:“老爷,似相爷那等大人物的心思,咱们哪儿能猜呀?檀丫头没有福气入人家的眼,你也不能把她硬是塞给相爷。正所谓呀,‘强扭的瓜不甜’。”
秦保听了宋氏的话,愈发来气了:“这丫头,真是不够争气的!皇上的宠爱,她不要;好端端的相爷,却瞧不上她!那殷家世代豪族,出了多少个三司、皇后?我们秦家如何攀比得起!这一回,只怕是彻底没辙了。”
宋氏劝慰道:“老爷,正妻做不得,不是还有妾吗?”
秦保皱眉,道:“你是说,让檀丫头给相爷做贵妾?她可是我们秦家的嫡女,怎能做妾!”
“老爷!”宋氏道,“檀丫头可与枝儿这等正经小姐不一样,是嫁过一回人的。相爷怜惜她,也只是看在她容色的份上。她这样的身份,嫁去相府,做个妾也算是妥当。”
说罢,宋氏便在心里“呸”了一声:秦檀算什么正经嫡女?这秦家二房的嫡女,只有她的女儿秦枝一人!
书房内,夫妻两人正在商量着,书房外,却有一年轻女子怔怔立着。
秦檀提着一道食盒,面色微愣,久久地站在门前。裂冰纹的红漆门扇上头,映出她斜斜长长的人影,颇有几分萧瑟。
书房里,又隐约传来宋氏与秦保的说话声:“夫人呀,那殷二小姐何等尊贵?在她眼皮子底下往相府塞人,这可不是将殷家给得罪了?”
外头听着的秦檀,眼帘慢慢地落了下来。她仰头,望向外头,但见正好的明媚春光洒满庭院,一丛丛的山茶花开的娇艳欲滴,或红或粉的瓣儿片片张开,如娇羞的姑娘似的。
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本当是和煦的,秦檀却觉得有一丝冷了。
也许,是衣服穿少了吧。
她怔怔地踏下台阶,对守在两旁的丫鬟道:“青桑,红莲,我们回去吧。父亲忙着,看来是没空品我这碗绿豆百合粥了。”
秦檀慢慢地行回了清涟院。
走到房前时,谢均所赠的那只鹦鹉正在笼里歪着脑袋瞅她。瞧见主人来了,鹦鹉立刻蹦跶着邀起宠来:“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秦檀的面庞微泛起一丝笑意。她手指探入了金笼的缝隙间,轻轻抚摸鹦鹉的脑袋。那鹦鹉眨巴着水盈眼珠,又叫起来:“吉祥如意!”
看着这只鹦鹉,秦檀的眼前,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谢均的面容。
“姐姐要借我的花,我哪能拦着?反倒要填几朵才是。谢荣,你回头把家里那些养鸟用的笼具、吃食,并一本鹦鹉书卷,都给贺夫人送去。”燕王府中,谢均笑得温柔。
“我竟不知,原来我的存在,于秦三小姐你而言是这般困扰。如此……当真是均自作多情了。”清涟院外,谢均久叹不止。
秦檀将手指从鹦鹉笼里缩了回来。
“什么‘吉祥如意’?”她也不知自己在恼什么,“分明活得一点儿都不如意。”说罢,她提了裙摆回房间,三两步跨到妆镜前,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青桑急切地跟上来,道:“小姐,您在找什么呢?让奴婢来!”
秦檀将所有的匣子都打开,那些匣中的耳坠、珠钗俱被她搅乱。满目珠翠凌乱铺陈,没了先前的齐整。好不容易,她才在匣子的最里头找到了一方木制的胭脂盒子。
这正是上元灯市那天,谢均所赠的胭脂。
她紧紧捏着这盒胭脂,对青桑道:“去,把这个丢了。”
“小姐!”青桑微惊,“好端端的,何必丢了呢?”
秦檀咬唇,道:“我叫你丢了,还不快去?”
她早该认命了。
如今谢均要娶殷摇光为妻,岂不是正如了她的意?她到底在懊恼什么呢?
青桑不敢违抗,便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胭脂盒子。但拿了几下,那盒子却都纹丝未动,竟是秦檀用着力,不让青桑把这盒子拿了去。
“小姐……”青桑略带怯怯。
“……”秦檀终究是将那盒子安稳地放回了桌上。
“罢了。”她揉着额头,盯着镜中的自己,“不过是一盒胭脂,何必庸人自扰?也不必丢了。”
第47章 皇家兄妹
自从得知太后为谢均说亲一事, 秦檀便恍惚了好一阵子。她本就心情不好, 偏偏同院子的秦桃还每日哭泣不停, 更是令她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 她才整理妥当了自己的心情。
谢均不过是她人生中一介匆匆过客, 她尚有其他事要做。母亲朱氏的死, 才堪堪有了线索, 她决不能断了。
前一回,秦致舒与她提起了母亲朱氏的死;若非是大房的陶氏前来,兴许秦致舒已道出了真相。
她决心去见见秦致舒。
***
秦致舒的院子, 在大房的最偏僻处,毗邻的是下人的屋子。秦檀从前去过致宁、致远两兄弟的院子,知道那对嫡出兄弟的住处是如何精致。相比来看, 同为少爷, 致舒的院子便荒僻多了,庭中竟还有些野草未除。
“三妹妹!”瞧见秦檀来了, 高大的秦致舒迎了出来, 高兴道, “你是来看我的?我这儿荒僻, 没什么人烟, 难为你了!”
秦檀点点头, 步入院中。她与秦致舒虽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她只能在院中坐坐, 不可入得屋内。
“你今天要来, 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些点心。”秦致舒笑的开朗,英武的脸上尽是欢喜,“我这里可是出了名的穷酸。”
秦檀粗粗一瞧,庭院的石桌上既无好茶,也无点心,只摊了几本泛黄书卷,被翻阅的几要崩开了线,可见主人平日里是如何用功地揣摩。此外,还有一张宣纸,上头写了一首诗。
秦檀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邓禹南阳来,仗策归光武。孔明卧隆中,不即事先主。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
秦檀道:“舒大哥原来喜欢读三国。”
秦致舒见了,不动声色叠起那张诗纸,道:“偶尔闲来才会读读的杂书,叫三妹妹见笑了。”
秦檀笑笑,道:“舒大哥,我便开门见山了。这回我来,是为了问问我娘的事儿。上次你说,我娘她死的不明白,敢问,到底作何解释?”
秦致舒闻言,蹙起好看眉头,欲言又止。
“三妹妹,我本就有些后悔告诉你那事,如今想来,还是算了吧。”秦致舒道。
“舒大哥,你又来了。”秦檀道,“这样的事儿,你越是瞒我,就越叫我心急。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让我听个明白。”
秦致舒摇摇头,道:“不成。我希望三妹妹一直快快活活的,莫要被烦心事打扰。”
秦檀将手搁在膝盖上,幽幽道:“我娘一日不得安息,我便一日不得真正的快乐。舒大哥,你就告诉我吧。”
秦致舒见状,满面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