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九
马寨主宽厚,水进忠直,两人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既生嫌隙,早日化解为好。
水进略迟疑,还是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寻六爷!”说罢,急匆匆转身回州衙去了。
霍豹咋舌道:“这一个一个的,一提打仗都跟疯了似的……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杀人么?”
显然,霍豹昨晚在酒桌上也被人央求了不少。
霍宝笑道:“男人么!都想着上场杀敌、建功立业什么的,你不想上战场?”
霍豹没有立时应答,而是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霍豹才轻声说:“侄儿不想……侄儿不怕杀人,当初在村里早就杀过了……当时杀了人宝叔都蔫了,石头哥也吐了好几回,侄儿啥事也没有……佛祖说众生平等,杀人与杀个山鸡野兔又差多少呢?”
霍宝颇为意外。
说起来猎人与屠夫都差不多,都是收割生命。
杀生多了,也就容易对生命失去敬畏。
“快三个月了……侄儿一闭眼还能想起喜大叔那肠子都出来的模样……侄儿不怕杀人,侄儿怕死……我死了,我哥怎么办?驹子姐要是欺负他,他也不晓得跟人说……我死了,宝叔、五爷爷这边也没人孝敬了……不过宝叔要是上战场,那侄儿还去掠阵,侄儿可不放心旁人……”
霍宝道:“我上战场,还不知什么时候呢!你不想去就不去!后勤事情多了,并不比上场打仗杀敌容易,回头你多往六爷那边跑跑,多跟着学着点儿。”
人人都怕死,只是有更大的野心压下畏惧。
霍豹重情,知晓取舍。
这点不是坏事。
“嗯!侄儿一定跟六爷好好学!”
霍豹带了几分欣喜。
这下,知晓宝叔没有非要跟着去打仗的念头。
五爷爷能放心了!
自己也算完成五爷爷的任务了!
第106章 天降尤物
永阳城是滁州州府所在,人口一万五千户,是曲阳县的两倍,滨江县的三倍多。
出了州衙,往南走过一条街,就到了衙前街。
这里,商铺云集,是整个州府最热闹繁华之地。
霍宝、霍豹叔侄人走在人群中,看得眼花缭乱。
“宝叔,从这胭脂铺开始,到那头的南货铺子,连着五家铺面都是咱们的……前四个铺子都是之前就赁出去的,就这个南货铺子是他们自己经营的……这几间铺面,是那个被斩首的州判的产业,徒三爷他们进城就收没了……”
说话功夫,叔侄两人就走到南货铺子跟前。
门前小伙计认出霍豹,连忙往里头迎:“您可来了,掌柜的盼了半天了……”
掌柜的听到动静,也迎了出来,看到霍宝,带了惊喜:“宝爷也来了!”
掌柜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是第一批童兵之一,流民出身。因为之前身体孱弱的缘故,分入了辅兵队。
是个识字的,在曲阳县童兵扩张时,就已经是屯长。
霍宝认出来,点点头:“封算!”
“哎,正是小的!”
掌柜的十分激动。
宝爷记得自己名字,够自己吹嘘半年,自己可是宝爷亲自带出的兵。
霍宝没有急着叙话,而是望向店铺里。
说是南货铺子,可都是贴墙一圈多宝阁,铺陈的十分典雅,更像是文玩古董铺子。
如今,货架都空了。
霍豹笑着道:“宝叔,咱这生意不错呀!”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对,问封算:“昨天下午不是还有五车南货过来,怎么没摆上?还急急忙忙的传话与我?”
封算拿了账册,道:“豹哥,都卖光了……之前的库存,咱们上次带来的,还有昨天下午入库的,统统卖光……不仅现货卖光,还有七、八家交了定金,跟着预定了一批南货,胭脂、漆器、丝绸、楠木箱、螺雕、珊瑚……”
霍豹惊诧,接了账册,仔细看起来:“这么大本钱?图啥呀?就算消息灵通,想要讨好五爷爷,也不用在咱们这儿这这么大的本钱啊!”
霍宝察觉不对头。
买东西算什么讨好?
霍家要是行的是商贾之事,这能算个法子;可霍家不是,这就稀奇了。
他要了账册,就见后头交定金最多的一家,只定金就是三千两,订的是丝绸,包括现在能穿的罗、纱,还有很多现在不能穿的缎、呢等料子。
巧了,一个熟悉的姓氏。
尤!
尤二姐、尤三姐那个尤吗?
《红楼梦》中没有交代尤氏姊妹本家是什么出身,只说这个尤家,名义上是败落的官宦人家,可瞧着她们姊妹教养做派,不守规矩、不知廉耻,还真不像是正经书香门第出身。
连尤老娘也是只知享受,主动送女给贾珍父子狎戏,可谓奇葩。
尤家的门风都是坏的。
贾珍之妻尤氏没有什么明显的错处落在书中,可全无风骨。
不管是对之前的公媳偷情,还是对后来的父子“聚麀之诮”全都是不闻不问,这哪里是正经人家女子能接受容忍的?
尤家祖上出身商贾?
只有商户人家才会全无规矩。
再看尤家在铺子里定着其他货物,还有楠木箱十对。
楠木箱本就贵重,富贵人家嫁女,有一对楠木箱子,嫁妆等次就提上来。
尤家倒是财大气粗,一口气订了十对。
“这尤家是城里的大商户?”霍宝看着封算。
“是,是滁州老户……之前排不上个儿,上个月巴结上唐爷才略出头……”说到这里,封算恍然大悟:“来咱们铺子里买东西的,都是与州府有牵扯的人家,跟着江二爷那边牵扯的人家买的东西多些,跟马六爷、林师爷的牵扯的买的少些,尤家这次倒是窜出来了!”
霍豹道:“宝叔,可是尤家有什么不对?”
霍宝点点头:“这是胆子大了,想拿咱们当枪使呢!”
霍豹大怒:“这是仗着唐爷的势?欺到咱家头上了?”
霍宝瞪了霍豹一眼:“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昨天跟你说的,都记到狗脑子里去了?不过一个攀附上来的商贾,一时忘形罢了,莫要往唐爷身上扯!”
霍豹犹自愤愤,却也不敢说话了。
封算却是眼睛一亮:“宝爷真是明察秋毫,可不就是如此!尤家是开酒铺发家的,因店面狭窄,早年想要扩店,与隔壁人家都谈好了过户,结果被张家截胡……张家就是开绸缎铺的,他们姻亲李家是木器铺子……”
霍宝仔细看了封算两眼:“你是商家子弟?”
封算点点头,带了几分心酸:“小的是商家子,家里开的布庄,我爹心善,有一回帮了一落难的蜀商,得了蜀锦的供货,得罪了同行……被人设局拉去赌,败了家业,还卖了我们母子……我娘让我躲起来,自己跳了河……”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霍豹听得傻了眼:“这……不是都说‘和气生财’?怎么这做买卖的,还做出你死我活了?”
“商场如战场!”霍宝道。
霍豹有些后悔:“宝叔,侄儿是不是添麻烦了?侄儿上回就是想着别吃亏,才要了这几个铺子……没想到竟让人钻了空子……”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都到了跟前。
多少大事等着,谁耐烦为这个操心。
“凡事,都有利弊……只是咱们赚的是快钱,没必要坏人产业……”
说到这里,霍宝对封算交代道:“回头将各家定金都退回去,立下规矩,不接受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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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算躬身应了。
霍宝又对霍豹道:“胭脂、绸缎、楠木箱这些城里有铺子经营的下回就别进货了……找七叔去,他金陵的洋货铺子关的仓促,说不得库房还有存货……”
“嗯,嗯!”
霍豹眼睛发亮,这七爷是海商,就算存货没了,进货门道在那里。
封算道:“宝爷,豹哥,绸缎铺张家昨天也过来人,想问能不能随咱们的运粮队去金陵贩货……”
商道断绝三月,很多铺子都到了库存殆尽之时,街上已经有关门歇业的铺子,进货刻不容缓。
霍豹望向堂叔。
霍宝道:“买卖是你弄出来的,你自己做主。”
“那就应下?不过咱们也不能让他们白沾光,这路上怎么收费还得寻思寻思。”霍豹摩拳擦掌道。
宝叔厚道,主动退了一步,不与这些商人争利,这运费这里就得好好赚一笔。
霍宝自然无异议,又看着封算道:“你是和州人?”
甄士隐丢了女儿,与妻子封氏投奔老丈人,去的是大和州。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就是与滁州挨着的和州。
封算面带诧异道:“正是。”
霍宝没有解释的意思,出了铺子。
……
霍豹好奇的不行:“宝叔怎么晓得这小子根底儿?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没有,就是听着口音带了那边的味儿!”霍宝道。
这个封算是机灵的,可出身也限制了他的眼界与发展。
看来是被商海沉浮吓坏了胆子,没有让儿孙再行商贾事,叶落归根后,耕读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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