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谢颉这就是你得罪我的下场。
她亲自去了安国公府。
谢芷澜刚回府,就见青栀匆匆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夏芸菲亲自过来了,她在后门候着,她、她说,她知道夫人早逝的真相。”
青栀得知这个消息时,无比震惊。
陈嬷嬷失手打破了杯子,上前一步攥住了青栀的手,“你说什么?”
青栀被她攥的生疼,赶忙又说了一遍。
想到最后夫人被病痛折磨的模样,陈嬷嬷眼眶泛红,一颗心都碎了,喃喃道:“怎么可能?夫人难道不是染病?也是,夫人年轻时身体最是康健,定是人做了手脚,哪个挨千刀的如此丧尽天良!我的夫人啊!”
她捂着唇,几乎泣不成声。
谢芷澜鼻尖发酸,将汹涌的恨意,尽数压了下来,她抱住陈嬷嬷,抚了抚她的背,“嬷嬷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娘亲的人,青葙,你带嬷嬷先下去。”
青葙应了一声,搀住了陈嬷嬷的手臂,陈嬷嬷不肯走,“小姐,老奴如今也想求个真相,您放心,老奴承受得住。”
谢芷澜点头,目光冷厉,“那便让她进来吧。青葙、青栀你带人守在院落外,没有我的命令,今晚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灵昕堂。”
她虽然看似平静,实际上整个身体都紧绷着,青黛是最了解她的,担忧道:“就算夫人的死令有隐情,依她满嘴谎言的性子,未必说真话,说不准只是想从小姐手里骗一些银子。”
谢芷澜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我知道,别担心。”
夏芸菲被丫鬟带了进来,她上身是苍青色纹牡丹褂子,下身是浅色系长裙,一头长发挽成了灵蛇髻,露出一截儿白皙的脖颈。
进来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谢芷澜身上。少女冰肌玉骨,浓桃艳李,满室光辉都不及她半分颜色。
夏芸菲还是五年前姐姐去世时,见的谢芷澜,十岁大的她虽漂亮,眉眼却很稚嫩,不曾想如今竟出落得如此美丽,京城那么多美人,只怕没哪一个像她这般夺目。
她喃喃道:“你跟姐姐真的很像。”
谢芷澜既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让她入座,她气质恬静,唯独一双眸透着凌厉,只慢条理斯地抚了抚衣裙,“姐姐?你不配这么称呼她,苏夫人有话直说,不必跟我打感情牌,我不吃这套。”
夏芸菲唇边的笑一僵,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单论气质,她和姐姐也没那么像,姐姐清丽优雅,不像她一身刺。
她正色道:“既如此,我便单刀直入了,我可以将真相告诉你,但是,你需要给我十万两银票,少一分都不成。别说你没有,你母亲的嫁妆起码有五十万两,我要这些算不得多。”
每每想起夏芸晞的嫁妆,她都夜不能寐,就算她不是夏家的女儿,也在夏家待了十二年,为了逗他们开心,她每日煞费苦心,成亲时竟仅有一万两陪嫁,凭什么夏芸晞那么高。
谢芷澜将手拢入袖中,竭力压住了捅她一刀的冲动,冷笑道:“空口白牙,就说我母亲的死另有原因,不会真以为,我会信了你的鬼话吧?”
“如今竟还敢狮子大开口,我不过是想瞧瞧你走投无路的狼狈模样,谁料你开口竟是十万两,真是和你女儿一样贪婪,可惜啊,她如今还在牢里,等她出来只怕早疯了,你呢,膝下无子,年老色衰,日后估计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真惨啊。”
她轻笑一声,对青黛说,“见也见过了,将她撵走,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是。”青黛拽住了她的手臂,扯着她往外拖。
夏芸菲慌了,再也顾不得旁的,急急道:“谢芷澜,我没骗你,你母亲的死真的另有原因,她真是被人毒死的。”
谢芷澜有意套话,示意青黛松了手,“你说中毒便是中毒吗?母亲早已安葬,五年都过去了,只怕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凭什么信你?”
夏芸菲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开棺验尸,那毒名唤‘无相’,中毒后身体会逐渐油尽灯枯,当时虽验不出来,死后毒性却会渗入骨头,你娘亲的部分尸骨会呈现黑色,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谢芷澜上前一步,逼近了些,伸手揪住了她的头发,“无相?所以是你下的毒?”
夏芸菲疼得尖叫了一声。
谢芷澜没松手的意思。
她越挣扎越是疼,脸色发白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我只是恰好知道这事,当时国公爷早下了令,不许我出现在国公府,你母亲去世前几年我根本没来过府里,我如何下毒?”
谢芷澜早猜到她有帮手,她目光冷厉,这一刻,恨不得直接弄死她,“下毒的究竟是谁?若不肯说,今晚别想走了。”
她力气大,夏芸菲被迫扬起了脸,只觉得头皮都被揪掉了。
她疼得眼泪直流,根本没料到谢芷澜会动粗,气急败坏道:“谢芷澜,你撒手,你竟敢如此对我,以为我来时,会没有任何准备吗?我今晚若是回不去,明日一早我的丫鬟便会去应天府报官。”
谢芷澜白皙的手上露出了青筋,又使劲一扯,硬生生将她的头发薅了下来,“这么漂亮的脑袋,若是变成光头,岂不可惜?你若还不肯招,将你交给应天府,由官差审问,也省得脏了我的手。勒索金银,下毒害人,不知道按大魏律法,是判绞刑还是斩首,抑或凌迟?”
她每说一字,夏芸菲就抖一下,她想过谢芷澜会心疼银子,想过她会讨价还价,唯独没想过她是这个反应。她浑身发冷,望着谢芷澜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恐惧,“我说了不是我,都是你父亲指使的,是他害死了你娘。”
“这是想挑拨离间?我看有那么蠢?”谢芷澜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匕首泛着冰冷的光,顺着她的脸颊缓慢移动着,“你可知你女儿已经毁容了,你也想像她一样吗?”
夏芸菲抖了抖,心中有些怕,这才意识到谢芷澜不像她以为的好糊弄,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去找安国公,怕再待下去,会遭罪,她转身便往外跑。
刚跑一步,青黛一脚踹在了她腿上,她猝不及防跪了下来,青黛攥住了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抚过她的脸,笑容冷艳,“事到如今还不认罪,夫人真想去应天府不成?听说有些官差就喜欢风韵犹存的夫人,也不知真的假的,既如此,便让夫人去验证一下如何?”
她说完,手上骤然用力,夏芸菲的身体剧烈抖动了起来,疼得几乎晕厥过去,她牙关打颤,涕泪横流,“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她算发现了,她们主仆几人就是疯子。
她不敢再赌,失声尖叫道:“我不要银子了,只要你愿意放过娴儿,我什么都肯说!”
谢芷澜轻飘飘一句话,将她打入了地狱,“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苏娴也休想出来,审吧,只要别弄死,怎么痛怎么来,母亲遭受过的苦楚,我要在她身上千百倍讨回来。”
闻言,青黛加重了力气。
夏芸菲浑身颤抖,骨头针扎似的疼,额前直冒汗,“我招,我招,我告诉你便是,是你父亲身边的素锦下的毒,他怀疑你母亲爱的另有其人,也怀疑你并非他的骨血,一怒之下,才给她下了毒。素锦下完毒没多久,便因失足坠落湖中,实际上是被你父亲灭了口。”
谢芷澜也不知信了几分,道:“拖下去,继续审,别走漏风声,青葙你身高和夏芸菲一致,你穿上她的衣服,扮做她的样子,从正门出府,再去街上溜达一下,青祤带人出府一趟,寻到夏芸菲的丫鬟和嬷嬷,将人全部带进府里,走密道,别惊动旁人。”
青黛拽着夏芸菲的头发,将人拖了出去,她力道大,夏云菲的头发被她薅掉好几把,泛红的头皮都露了出来。望着地上满地青丝,夏芸菲崩溃地哭了起来,“真的是素锦,是素锦。”
素锦是安国公身边的一等丫鬟,六年前便死了,仔细算起来,确实是从素锦死后,夫人的身体一日日走向的衰败。陈嬷嬷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的事,道:“素锦是个爱说笑的性子,在国公爷跟前也能说得上话,她在世时,都是她帮国公爷传话,时不时会往后院走动,倒也有机会下毒,难道真是她?”
若真是她,也已经死无对证,还是得从夏芸菲嘴里撬出更多的消息才行。谢芷澜劝了劝陈嬷嬷,待陈嬷嬷去休息后,她也去了西厢房。
青黛管着院中所有的丫鬟,拿捏人心很有一套,见夏芸菲一直护着脑袋,她便一下下薅掉了她的头发。头发被硬生生拔掉的滋味,并不好受,夏芸菲疼得精神恍惚,人也险些崩溃。
她喃喃道:“真的是素锦,是素锦,不信,你们可以查,素锦的父亲六年前曾得了重病,她爹为了给自己治病,将她妹妹卖入了青楼,素锦花了五十两银子,才将她妹妹赎回来,她一个丫鬟哪有那么多银子,真的是她。”
头发被拔光时,她仍咬死是安国公指使的,明月高悬,距离天亮仅剩四个时辰,青黛有些烦躁,“小姐,怎么办?”
谢芷澜道:“既如此,将他喊来,他当初想娶的不是她?让他亲眼瞧瞧,这个女人有多恶毒。”
谢颉已经歇下,被人喊醒时,一张脸很臭。
素言温声赔不是,“是奴婢不好,扰了国公爷安寝,青玥仍在外面候着,让奴婢无论如何喊醒您,灵昕堂怕是出了事,小姐让您只身去一趟。”
父女两针锋相对多年,这还是谢芷澜头一次喊他过去,谢颉彻底清醒了,怕出了什么事,他匆匆穿上衣服,来了灵昕堂。
进了院子后,青玥便带着他来到了西厢房外,室内,夏芸菲仍在重复之前的说辞,虚弱道:“不管问我多少遍,都是你父亲指使的,他怀疑你母亲爱的另有其人,也怀疑你并非他的骨血,一怒之下,才给你母亲下了毒。素锦下完毒没多久,便被你父亲灭了口。”
谢颉披着大氅走了进来,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什么下毒、灭口?简直胡说八道!”
夏芸菲没料到她竟将谢颉喊了过来,瞳孔微微一缩。
谢芷澜懒得同他说话,青黛出声将今日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她管小姐索要十万两银子,说夫人是被您下毒害死的。”
“荒唐!”谢颉怒道,“夏芸菲,你当真满口谎言,如今为了银子,竟撒这等弥天大谎!多少御医都为她诊治过,她分明是病逝。”
他虽然没去听雨阁,却仍在想法筹钱,他一直觉得孩子是无辜的,苏娴只是一时犯了糊涂不该被毁掉,他堂堂国公爷,为了筹钱,都卖了三幅画了。如今夏芸菲为了银子,竟血口喷人,这般污蔑他。
他们父女若是反目成仇,对她有什么好处?不,有好处,她怕不是打着让苏娴认祖归宗的念头吧!当初便是她使卑鄙手段,怀上的苏娴,也是她挑拨离间,三番两次破坏他和妻子的感情。
如今竟又如此玷污他。他这是做了什么孽,竟认识这么一个毒妇!谢颉没料到她竟如此蛇蝎心肠,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夏芸菲本就恨他,见他气得险些升天,反而生出一丝快慰。
她看向了谢芷澜,语气虚弱,声音却坚定,“是不是谎言,你开棺验尸即可,你娘胸部的骨头肯定是黑色,找个仵作一验便知,她就是中了‘无相’。可怜你娘,年纪轻轻,因他的憎恨而死,你竟还信他的鬼话,这些年他待你如此冷淡,正因为怀疑你是旁人所生,你若信我,就该杀了他,为你母亲报仇!而不是在这儿折磨我。”
“我之所以知晓此事,也是素锦告诉我的,她被逼无奈,下毒后十分愧疚,求到了我跟前,想让我帮忙寻到解药,救回你母亲,偏偏无相没有解药,我原本不信素锦的话,直到她惨死,我才知道,她说的肯定是真的,她定是被你父亲灭口的,这些年我揣着这个秘密,实在怕极,怕告诉你后,他将你我也灭口,才一直拖到现在,为了救娴儿,我实在没法子了。”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染湿了衣襟,将柔弱可怜的形象,演绎得十分到位。
谢颉气得胸膛起伏,手抖得不像话,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他只觉五雷轰顶,难道发妻的早逝真是中了毒?他几乎不敢深想,整个人一阵眩晕,眼前也一黑,他及时扶住了身侧的桌子,才没摔倒。怕谢芷澜信了她的鬼话,他急急解释了一句,“我怎么可能对你母亲下毒!”
他脸色发白,唇也在哆嗦,“不可能,她分明是病逝的,怎么会中毒……”
夏芸菲说的却那般详细,连骨头发黑这样的细节都说了,难道她真的?不可能……
他突然疯了似得跑了出去。
谢芷澜猜出了他的意图,瞳孔微微一缩,匆匆交代了青黛一句盯好她,就带着青祤追了出去,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幸亏青祤提了一盏灯,方照亮脚下的路。
树影婆娑,风声沙沙,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埋葬母亲的地方,谢颉果然在挖土,想要开棺。
谢芷澜疯了似的跑了过去,夺过他手中的铲子,丢到了地上,“娘亲走时,已备受折磨,如今走了,你还要打扰她的安宁吗?我不准!”
谢颉脸色苍白,气喘如牛,他又捡起了地上的铲子,继续挖,“我必须要验证,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活的时候不见你关心,人都走了你装什么深情!”谢芷澜再次去抢他的铲子,眼神中带了警告,“夏芸菲污蔑你的话兴许是假的,娘亲中毒却是真的,你想发疯,就去找夏芸菲算账,别扰了我娘清净,你没有资格!”
她字字如刀,将他刺得喘不过气,谢颉双手紧握,目瞪如铃,胸腔也剧烈起伏着,“夏芸菲满嘴谎言,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谢芷澜不得已将听雨阁的事说了一下,“夏芸菲亲口说的,当时只有她和李嬷嬷在场,她不可能撒谎,李嬷嬷也被我悄悄绑了过来,她已经招了,不信的话,你亲自审她去。”
李嬷嬷被青祤带回来后,由青祤审问的,她不像夏芸菲嘴硬,几乎全招了,“她知道的不多,只记得是你身边的丫鬟动手下的毒,药包是夏芸菲从别人那里得来的,若我所料不差,你身边的素锦确实有问题,她是被灭口的。”
谢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嘶吼了一声,发泄般砸着地面,眼泪不控制地滚了出来。足足五年,他竟直到今日,才知道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下毒的还是自己身边的丫鬟,他究竟多眼瞎,才如此一目障叶。难怪她活着时,不止一次地嘲讽他,让他清醒些。
就连她死掉的前一天,他还在跟她吵,他究竟有多糊涂,才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
这五年来,他根本不敢面对她的死,不哭灵,不祭拜,就仿佛只要不去想,她就还活着。他日日麻痹自己,不曾想她走得竟如此冤,还是他身边人害的她。
谢颉啊,谢颉,你究竟有多蠢!她走了这么久,你仍被蒙在鼓底。
谢芷澜冷眼看着,见他如此悲痛,她本以为自己会觉得痛快,然而心中的痛苦并未消减一分,她弯腰将铲子捡了起来。
青祤忙上前一步,“小姐,小的来。”
谢芷澜摇头,风声呜咽,吹灭了最后一盏灯,林子里很暗,唯有月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谢芷澜就着月光,亲手将谢颉铲出的小坑,一铲子一铲子,又重新填上了土,眼泪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一颗颗砸在土地里。
她又想起了娘亲去世那日的事。
她下了学堂跑去寻娘亲,屋内帷幔低垂,娘亲在床上歇息,她喊了一声,娘亲没有应,她以为娘亲近日太累了,还想睡,便没多想,她也爬到了床上,蜷缩在她身侧,睡了会儿。
直到嬷嬷喊她们用晚膳,她才迷迷糊糊醒来,去摸娘亲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很凉很凉,她喊了好多声娘亲,娘亲却再也没能醒来。她睡得那么安详,完全不像去世的样子,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今她在冰冷的棺材里已经待了整整五个年头,谢芷澜不敢想象,她的身体会有多凉。
谢芷澜填完土,跪在坟头前,抚摸了一下牌位上的字,当年,谢颉不信夏芸晞会病逝,根本不准下人安葬,夏芸晞的亲事,是谢芷澜和她祖母一手操办的,墓碑上的字,是谢芷澜一刀刀刻上去的。
她是第一次做这事,不甚熟练,还割破了手指,鲜血滴在了娘亲的生卒日期上,她擦了许久,才擦干净。夜风刺骨,谢芷澜冻得手脚生疼,却没有离开,想多陪娘亲待一会儿。
谢颉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半晌哑声道:“夏芸菲一直想嫁给我,她有谋害你母亲的嫌疑,素锦如果真是下毒之人,很有可能是她指使的,她隐瞒多年,为了让你我反目才说出这个秘密。”
谢芷澜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如果我猜的不错,夏芸菲背后应该还有人,素锦的死,应该是背后之人下的手,为的就是灭口。”
谢颉一愣,“背后还有人?”
谢芷澜已经站了起来,“苏娴和秦挚合谋算计我时,背后便有人,他们想要的是娘亲留给我的嫁妆,我怀疑夏芸菲之所以害娘亲,为的也是她的嫁妆。”
谢颉听得一愣一愣的,“为了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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