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甜玉
萧娘子道:“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若有不周之处,先生勿怪。这玉佩是我们家祖传的宝物,我们祖上也曾出过大人物……这玉佩乃世上绝无仅有之物,今日用作信物,聊表心意。”
她小心打开那方雕花紫檀木盒,并不用手去拿,而是把盒子推过去些,让沈秀才看清里面全貌。
哪怕是沈清淮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一见之下,也大为惊异,心内直叹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宝物。
只见那一枚玉佩,一半是通体温润剔透的白玉,一半是成色上佳的极品墨玉,以阴阳八卦鱼的姿态,彼此交融。难怪是传家之宝,不知是怎样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出来。
“此物可有名字?”沈清淮略有些激动。
沈玉如刚重新梳洗好走出来,就见到这一番画面。
萧娘子含笑叫她走近,缓缓开口:“此物名为三生万物阴阳同心玉佩。昭儿,还不快拿给阿妧。”她双手托着木盒,让萧景昭去取里面珍贵的玉佩。
沈玉如顿时如遭雷击,她分明记得,那书里写了,萧家给她的定亲信物,正是这个名字。因这名字新奇冗长,她记得很清楚。
她眼睁睁看着萧景昭从盒子里,拿出一枚双色玉佩,轻轻一按,玉佩便一分为二,一整块圆形玉佩成了一黑一白两条小鱼。
少年身材颀长,龙章凤姿,将其中那块墨玉交到她手里。
刚刚梳洗后的小姑娘,发髻别致可爱,面颊犹带几分水雾,双眸似是才睡醒,微微睁大。这份懵懂天真,看得人心旌摇曳。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它寄托着祖辈对后人阴阳相协、夫妻同心、多子多福的期盼与祝福。
外面天光早已暗了,沈家堂屋点了蜡烛,一对小儿女的身形影影绰绰,怎么看都甚是相配。
只是阿妧不知怎么,恨不得天天对他念叨“你当了秀才可一定要娶我呀”的人,竟然推拒着不肯接。
萧景昭稍有疑惑,却不容置疑,强把玉佩塞进她手里,又用力捏住她的手:“拿好,这玉世上仅此一块,你敢摔了,就再也没有了。”
沈玉如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灼热,少年握住她的手,是那么有力,几乎让人误以为,这是一辈子可以依靠的良人。
她有些嗫嚅,步子向后退缩半步,到底是怕了梦中所见的结局。
她想要摇头,萧景昭却不给她机会,目光灼灼,直看到她心里去,手上握得更用力。
也不知他一个书生哪来那么大力气,好像她敢拒绝,就要把她的手给捏碎了似的。
萧景昭手上用力,不容反驳,却放缓语气,小意哄她:“不过些许时日就会放榜,提前几天而已,我还会贪了你那秀才娘子不成?”
听到秀才娘子,阿妧心神恍惚,有一瞬反抗的力气小了,玉佩就这样被留在了她手里。
长辈都在,不好直接扔回去,她拿着玉佩,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愣住了。
沈秀才萧娘子二人,都是看着他们一块儿长大的,规矩没有旁人家那么严,今日又是定亲,对他们只有满意的。
沈秀才笑道:“阿妧这是高兴傻了。”遂拿出自家准备的信物,“这并蒂莲花金簪,是阿妧娘亲在世时就预备好的,在这玉佩面前,倒是有些不够看了。”
“林娘子的眼光,定是极好的。我曾听人提起,这世上有‘金玉良缘’之说,倒是正巧了。”萧娘子又叫萧景昭来,收下这枚金簪。
按沈秀才的想法,这些信物该先由长辈收着的,不知这萧娘子是不是不知这些,还是他们北地风俗与此处不同,竟都让小辈自己收了。
他没对这些多说什么,乡下地方,本来也随意,附和道:“不错,正是金玉良缘!”又要留他们用饭,萧娘子婉拒了,带着萧景昭告辞。
沈玉如望着少年的背影,攥着玉佩,她先前刚想通的,这会儿又有些意难平。
她很想质问一番,纵然以前是她多有纠缠,可既然这信物是他心甘情愿给的,如何又能那样抛下她走了呢?
可现在,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以后的他会变成那样,对他来说,那些事都是根本还没发生过的,又从何质问?
爹又这样高兴地看着她,沈玉如深深吸了口气,到底收下玉佩,跟她爹坐到饭桌前。
罢了,总归她要上书院去,一时半会儿也嫁不了人,家中是少了一枚金簪,还是多了半块玉佩,都无甚影响,只当留个纪念就是。怎么说也是儿时极好的玩伴。
至于以后,自然是嫁娶自便,各自安好。
沈秀才见她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沉思,不由纳闷:“你这是如何了,怎么似乎不高兴?”难道这丫头一定亲,竟然也有了寻常女孩儿家的烦忧?
他试图开解:“昭儿日后定会好好待你,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就让你舅舅打他一顿。”
沈玉如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爹说,过不了多久,人家就要离开采桑村,永远不回来了。
所谓天高皇帝远,说的就是他这样的,舅舅武艺再高强,还能打到人家面前去?
她于是只撒娇道:“爹,我饿了。”
沈秀才蓦然想起煮到一半的饭:“糟了,饭该糊了。”
厨房传来一缕隐隐的焦味。
沈玉如顾不得伤春悲秋,跑到厨房跟她爹手忙脚乱地抢救晚饭。
最后父女俩吃着有些焦糊的晚饭,沈秀才说:“这是个好兆头。”
“什么好兆头?”沈玉如努力把饭咽下去。
沈秀才一时也胡编不出来,强自嘴硬道:“我总觉得,我们家以后定会极好的,阿妧一定会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姑娘。”
阿妧抬头望着星空,可能世上做爹爹的,对儿女都是这么期盼的吧。
沈玉如没把定亲的事跟任何人说,在她心里,马上就要不作数的,最好当它不曾存在过,不能影响了她学习。
所以她也就昨日夜里,忍不住躲在衾被中,暗自摩挲了一晚上玉佩而已,今天一早就收起来了,跟娘亲给她做的小衣服放在一处,落了锁。
沈玉如表现得很正常,还好萧景昭也表现得很正常,大家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块儿谈论学问。
今日学习的气氛还比往常更浓厚一些,因为先生跟大家说了,明日书院就要统一替大家去报名联考,让要参考的学生今日上报名单,明天把报名费用带去,每人五百文。
钱先生把一张空白宣纸放在萧景昭桌上,让大家自前往后传,依次写上姓名与所考书院。
这张宣纸到罗紫柔手里时,还是一片空白。
罗紫柔低声道:“你不去考?”
萧景昭听见了,却没有理会。
她气急,恨恨写下自己的名字,传给下一个人。
宣纸一直传到了沈玉如和纪明珠那。
沈玉如写上名字,出乎意料的是,纪明珠把纸张接过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居然也签了大名,写得龙飞凤舞的。
“珠珠,你也要去?”
韩诩和陆轻尘也转身看着他们,本来是想说,名单里没有萧景昭,哪曾想看到纪明珠也签了名。
“我家难道还缺那五百文报名费不成?我跟你们一同去考场上走一趟便是。”纪明珠又把名单仔细看一遍,“你景昭哥哥呢,怎么没签名?”
沈玉如不好说他考不考都有书院可去,只道:“书院束脩昂贵,他家中清贫……”
纪明珠美眸一瞪,柳眉倒竖:“那怎么行?万一你考上了,你们岂不是要分开了?这远隔万里,未来如何谁说得好!”
纪大小姐当下不干了,拿着纸就要让他去签,沈玉如赶紧拉住她:“好姐姐,你想想,他就算去考,也是去万岳书院,我顶多上莲湘书院,这两个书院隔得比从这里到莲湘书院远多了!”
莲湘书院就在江南,从秀水县过去,不过是马车两日两夜的行程,若要去万岳书院,怕是要日夜不停走上月余才行。
纪明珠心道阿妧未必能考上书院,要是让萧景昭去考,万一他去了万岳书院,阿妧留在家里,那更不好,这才作罢。
沈玉如就拿了宣纸,准备去交给先生。
路过萧景昭时,却被喊住了:“给我看看。”
她停下脚步,把名单给他。
萧景昭盯着她的名字许久,终于提笔在最后添了自己的名字,又写上,莲湘书院。
沈玉如在旁边等他写完,看到莲湘书院,吃惊地看向他。
“瞧我做什么,我还能让你一个人外出考试上学不成?”他把纸张还给她,轻飘飘的,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最末的莲湘书院屈就了他,“拿去给先生吧。”
第16章 县学16
“珠珠,萧景昭报了莲湘书院。”
沈玉如交完名单回来,扯着纪明珠的袖子轻声道。
纪明珠先是一惊,随后又喜:“算他有点良心,不枉你这些年为他付出这么多。”
沈玉如点点头,趴在书案上。心里对自己说,看在他此时的这份心意上,原谅以后的他吧。
她默默对自己说完,就被人拽着小发髻被迫坐直,纪明珠把书递到她面前:“他都为你不去万岳书院了,你还不快读书!”
四大书院每年通过比赛进行排名,这次名次至关重要,不仅仅影响书院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这关系着学生填报志愿。
报了排名在前的书院,若是没考上,只要扣去一定分数后还能上之后的书院,依旧有学可上,但假如报了排名在后的书院,任凭你考试分数再高,也去不了排名在前的书院。
先前陆轻尘和韩诩才会问萧景昭莲湘书院如何,他们正是摸不准要不要报云鹿书院或白柳湖书院试试,在萧景昭的提醒下,终于认清他们扣了分数后,莲湘书院都进不去,这才放弃了。
总之对待报名,大家都慎之又慎,大致都对自己心里有数,按自己的程度能去什么书院报考的。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家境极其贫寒,看中莲湘书院学费最低的。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都去上书院了,总有办法攒够束脩,若是谁有考上万岳书院的本事,哪怕熬夜抄书卖字也要攒出银钱来的。
沈玉如越想,越觉得萧景昭无论是先前说不去书院,还是现在又改了莲湘书院,这里面,至少有三分是为了她,不仅仅是因为不想让萧娘子辛劳。
如果不出意外,万岳书院马上就要提前来邀请他,分别在即,她觉得自己可以对萧景昭好一点,至少可以像梦到那本书之前一样,就当全了他们自幼的情谊。
于是中午一块儿吃饭时,她就把巧芝给自己带的菜肴,分了一些给他。萧景昭君子如玉,端方地吃了。
陆轻尘和韩诩不住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纪明珠看着他俩,捂嘴偷笑。
要不她怎么喜欢凑在阿妧和萧景昭中间呢,就是喜欢看他们的一来一往,好像嘴里被喂了蜜似的,比寻常话本子都好看。
萧景昭之前跟萧娘子说,不去考书院,突然又要报名,自然得与她说。
“……因此,我就报了莲湘书院。那里如今已经没落,没有什么新帝党羽,也不易卷入纷争。”萧景昭道,“待四年后书院结业,无论我考到哪一步,都带阿妧回来,只当出去游历一番。”
萧娘子一时没说话。
萧景昭也难得不安。
是他有了私心,便想弃他身上的责任于不顾。
有时,他也唾弃自己,可曾对得起他的娘亲父亲,可曾对得起他的姨母表姐?但是,只要看到阿妧,这份私心就无限扩张,不舍走,不愿走,宁愿在后人的史书里,当个身无大义的无能皇嗣。
萧娘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已经长大了,自己做决定就好。莲湘书院,自然是个比万岳书院更好的去处。”
萧景昭以为她在开解自己,却听她继续道:“太子妃娘娘嫁入东宫前,就在莲湘书院读了两年,太子殿下正是在那里与太子妃娘娘相识的。你去莲湘书院,很好。”
萧娘子很温柔地对他说起这些往事,像个真正的母亲:“你去那里,远离朝中那潭浊水,太子妃娘娘知道了,也会高兴的。所以,你只管安心地去考吧。”
“母亲。”萧景昭眼眶微红,内心挣扎。
萧娘子愈是纵容,他便愈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天下,对不起京城那些为他付出的人。
“昭儿,你只答应我一件事,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你与阿妧定要过得和美如意。这么多人,总得有一个过得好的,大家不会怪你,只会替你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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