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疏影
也不知她在神魂碎片中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
心里如此漫无边际地想着,渐渐的,魔头寄居的一隅也逐渐沉静。
夜很深了。
千年来,这是他拥有的第一个安宁的夜晚。
清枝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奇怪,没人来叫我么?”
突然闲下来,她心里有种微妙的不安,类似上学时在宿舍醒来,发现舍友都不见了,班级群也静悄悄的。
这时候人总会本能的怀疑,大家都去上课了,唯独没叫自己,于是顿时火急火燎。
云归意那边还好么?
清枝有点在意,但又不是特别在意,可终究是睡不着了。
她起床换衣洗漱,听着外面的清脆鸟鸣,心情舒缓。
她一边收拾自己,顺便在心里琢磨今天要去做什么。
“今天如果没事,我就陪时雨一天,看她能不能尽快醒来,也顺便和她说说之后打算。”
最近两个月清枝算是心力交瘁,但起码比动不动连续昏睡四五天的时雨强。
时雨不仅精神上遭受冲击,身体也反复受伤。
这次事情结束,得让她好好休养一个月,多吃点好的补补才行。
如此琢磨着,清枝脚步轻快地推开门——
……啊?
“少君晨安!”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很默契,仿佛排练了许多遍,声量很大,吓了清枝一跳。
除了县尊外,昨天在场的其他人都跪坐在廊下,看他们衣角被露水打湿的样子,也不知等了多久。
天可怜见,清枝这辈子都没多少人愿意和她说早安,更别说这种恭恭敬敬的晨安。
“你们这是……?”
应如许恭敬道:“昨日我等引得少君不快,心中不安。但不敢扰少君清梦,因此早早恭请此处。”
嘶。
这就是封建社会么?
乡下小丫头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从请起和免礼的措辞选择中挣扎出来。
她咳嗽一声:“都起来吧。”
“县尊呢?”清枝问道。
应如许抢先答道:“他、县尊他在云归意那边守着,有动静便过来通传。”
阵法师眼里满含激动赞赏。
不愧是少君,还在天朦时就让他觉得与众不同的明珠。
即使如今公布真实身份,少君归位,也没有变得倨傲,以更平常的称呼对待旁人,态度仍然礼貌斯文。
这就是度量,这就是气魄!
不愧是仙尊之后。
应师激动仰慕的目光给了清枝不少勇气,她道:“那便一起去看看他吧,之后的计划,还是要这位仙师鼎力相助。”
应师再度一马当先,完全不给其他人展现自我的机会。
谢夫人在后面狠狠剜他:全给这老东西表现完了。
就他对少君忠心耿耿是吧?
西山城的头脑如今就这么五位,昨晚得知满月会的秘密后,全部被迫上了贼船,如今只能一条路跟到底。
如果应如许还这么恰独食,挡着大家的青云路的话……
应如许梗着脖子,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来,有本事宰了本道!
有满月会少君的青睐在,谁敢造次?
在这样暗潮涌动的微妙气氛中,一行人来到云归意养伤的小院中。
这位仙师要求高,而清枝又不准备杀他灭口,所以众人商议之后,将他安置在应如许的院落中。
这是整座西山城最适合修士居住的精致庭院,如果这里不满意,他住其他地方一样的。
他们陆续进入时,县尊已早早等了消息恭候在堂外。
他脸上哪里还有朝廷命官,结丹境修士的傲气,此刻全部堆着笑意:“云归意还没有苏醒,您要看他么?”
清枝点头,随后亲眼看着那昔日倨傲冷漠的县尊,谦卑地在前方引路。
这次无需大魔头开口了,清枝主动问:“这也是修真界么?”
“这便是修真界。”
“归墟宗那里也是如此么?”
“如果我不在的话,那么多半是了。”
听着他用清润的嗓音这样淡淡道,清枝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信服感。
不得不说,大魔头对于祁扶玉的人设把控还是到位的。
“但这次我没有那么抵触了。”
清枝说道:“我想去哪里看看。”
探索祁扶玉曾生活的地方,了解修士至高无上的仙门,去看看此方世界本真的模样。
“你之前不是还在害怕么?”
清枝知道他说的是自己面对云归意时心里生出的畏怯。
此刻众人已经进入屋内,她能看见床铺上云归意惨淡的面容。
她在心里道:“但我成长了,我发现这些人好像也不是很聪明……或者说祁扶玉这个名头就意味着一切。”
或许这就是伴随感。
她追随守护着祁扶玉曾经的一切,所以她总能隐约感受到,祁扶玉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身边。
悄无声息,无处可循。
然而,只要在她需要时,他的存在感便会如清晨的露水,无声浸润她的一片衣袖,叫她知道他的存在。
当清枝靠近到一段距离后,床上昏迷的云归意忽然惊恐地睁开眼睛。
“谁,什么人?!!”他慌张地喊道,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这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他的暗伤,云归意神色因疼痛而短暂扭曲。
可只扭曲的一瞬。
之后他便像是被什么怪物紧紧窥伺着似的,神经质地左右张望。
“祁扶玉,师兄?前辈?”
看来大魔头给他吓得不轻。
而且这人魔怔到把祁扶玉刻到骨子里,所以遇到什么攻击,都往祁扶玉方向思索。
“这里没有祁扶玉,那魔头已经死了两千年。”
清枝严肃地上前:“云仙师慎言,这会引来很大麻烦。”
旁边侍立的人纷纷垂下头,很好地管住自己表情。
只是各自心里吐槽始终没停过。
开玩笑,这里最大的祁扶玉余孽就是你了,结果还能如此淡定地说出“祁扶玉不在”这种话。
但表现得很真,如果他们不知道真相,多半要被骗过去。
云归意咽了口唾沫。
若是昨天以前,云归意多半要轻蔑地瞧着她,顺便说几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代替其他人与本道说话。
这些连正道内门都没进过的野修,居然叫他吃了这么大亏,怎么着都得跪下谢罪才能叫他稍微消些气。
然而云归意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痴痴望着清枝秀气的面庞,随后便像被刺伤似的陡然收回目光。
“是、是么!对啊,这里没有祁扶玉前辈……前辈不在这里……那我是怎么受伤的呢?”
见话题要扯到敏感部分,清枝担忧地说道:“您重伤才清醒,不要想那些复杂的事情,我们已经在追索刺客了。”
“……已经在追索了?”
“对,鉴于您的坚持,不排除此刻是还月城余孽的可能,所以都在排查,此事要害重大,希望您多给些时间。”
不知为何,少女吐出的每个字,云归意都无法拒绝。
他引以为傲的心眼通,此时就像腐朽的门枢,根本转动不开,更令他无比慌张。
云归意来不及想少女的言语,他依然沉浸在自己之前遭遇的袭击上。
自己不可能认错的,那袭击者的灵力气息让他觉得系出同源……怎么说都是前辈相关者。
可是,那灵力的纯度却远高于他。
……
这怎么可能呢。
宗门里面,自己已经是最精深顶尖的那批月学修习者,穷乡僻壤之处,还能有人比他更厉害?
……
可是,如果是真的的话……
云归意目光在面前众人扫视了一圈,鬼使神差地,他没有问询地位最高的县尊,没有问询最机敏的谢夫人,而是客气地询问那个先前还被他羞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