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安开食肆 第4章

　　吴三白胖的脸上似波澜不惊，左手捋着那簇短须，右手指轻磕桌案：“女郎谬赞，还需时刻精进庖艺。”声调好像比以往高了一度。一旁的程娘子也直挺挺的，微微昂头，看着吴三的眼睛冒着崇拜的光。

　　看来大家都不太经夸呀，萧懿想，以后多点彩虹屁，没看大家做事都格外有劲了嘛。一行人吃完后快速收拾残局，她和吴三、阿方定下明早堂厅商议菜单便回屋了。这小段路上只听孙媪对阿田碎碎念着：

　　“饿死鬼啦你，女郎没让你吃饱吗？在外要遵礼，不能失了女郎脸面。”

　　阿田嘟嘟囔囔“忍不住”，见孙媪又要开口，忙求饶：“婢子晓得了晓得了。”

　　“阿姆费心了，阿田也知错了，累了一天我们洗漱休息去。”

　　阿田见状，撒腿跑开，“婢子给女郎舀水来。”

　　孙媪无奈拿眼瞅着萧懿，都是你惯的。萧懿望天。

　　早晨还带有露水的湿气，平添一丝凉意。阿田轻推房门，走进驴棚子本想加粮草，却见小驴已经开饭了，正耸鼻咀嚼着呢。想来是谁晨起喂过了。她转身端着盥洗盆去东屋了，碰巧看阿方挑着井水从角门进来了。

　　“方阿兄真早。”阿田招呼着，坊内有一口井，离院子不算远。

　　“欸，清晨打水人少，”阿方佝偻蹲下放平水桶，将水桶缓缓倾入缸，又担起两个空桶步履轻快出门去了“再去两趟，水缸就满啦。”

　　阿田心想这人还真怪勤快的。她蹑手蹑脚走到女郎屋门，细语

　　“女郎，醒了吗？”

　　“进来。”萧懿一刻前刚睁眼，昨晚躺着还没到三秒就入睡了，一夜无梦。现在精神饱满，两颊水润润的，就像刚从树上摘下的荔枝肉。

　　阿田又说方大郎大早上挑水，程娘子帮孙媪做朝食，以后她也得更能干才行。大家这是卷起来了，不过萧懿对阿田本也是另有安排的，她想不能干都不行。

　　用过朝食，吴三带着列好的菜式名，和方大一前一后到了堂厅，找萧懿确定菜单来了。

　　先说招牌，烤鱼的鱼，长安水产种类供应不稳定，除了最常见的两种草鱼、鲈鱼其他鱼看缘分。配菜也比较简单，蔬菜、豆腐、野山菌都可以加入食单，但菌子现在没有人工种植，所以有没有也看缘分。因此烤鱼的食单得根据每日情况删减。总算口味能确定，蒜香味、酱香味、酸汤味、泡菜味，没有辣椒她能怎么办呢？

　　其他凉菜、热菜，根据吴三的单子凑了十个。酒水饮品中的酒就和旁边的酒肆合作，其他饮品先定几种易做的，后期再研发新口味。

　　每个菜品、饮品届时做成木牌挂在柜台墙壁，桌子上摆个花瓶和桌旗，只放推荐菜的简画。

　　最后是早点部分，吴三、方大忙着准备午食、暮食，毕竟是收支大头，朝食的准备就来不及了。萧懿头痛要不要放弃早餐生意。

　　吴三白胖的期期艾艾“女郎，某妻反正无事，可帮忙”。又怕萧懿误会什么，忙摆手，“无需佣金”。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是不给钱肯定不行的。

　　“程娘子不在，吴阿叔代人决定终究不妥，午后唤上程娘子再商议”又让阿方把阿宇叫上，萧懿准备开第一次创业会议，全员参与。

　　下午堂厅济济一堂，众人交头接耳，大家之前从没经历过这么正式的集会，男女老少新奇，“女郎召大家来，是有什么差事吩咐吗？”

　　萧懿咳了两声，“肃静，以后类似召集常有，称之会议。顾名思义，乃会面、商议之意。今日是第一次召开。”

　　底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郑重起来，这个会议好像很了不起呢。阿宇双手背放身后，拿出了学生听老师授课的姿势。

　　“本次会议，我要宣布几件大事——”

第7章 准备

　　萧懿正式宣告了食肆名字“有间食肆”，不日开始动工装修。又将手中粗列的菜单展示了一下，考虑部分人不识字解释道：“食肆的菜样已定，朝食还有疑虑需要问过程娘子。”

　　“妾？”旁人灼热的眼光让程娘子吞了吞口水。

　　“然。朝食帮手不够，不知程娘子能否出力？”

　　“嗐，还道什么大事，任女郎差使！”程娘子表情轻松。

　　“大好不过了。不过毕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月钱给六百，可否？也定长契。”

　　吴三听谈到月钱，扯扯妻子袖子，惶恐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一点功夫无需月钱。”

　　程娘子虽有些心疼钱，但也在一旁附和。

　　这一番极限拉扯，萧懿瞧着怎么那么熟悉？不就和春节走亲戚收红包一样吗。

　　“既然女郎给了月钱，程娘子也收下吧，我们当差更用心就是了。”孙媪也劝道。

　　程娘子看向丈夫，吴三沉默点头，“妾定用心，谢过女郎”。朝食就这么定下了，萧懿的员工编制扩张一人。

　　“还有一桩需和阿宇商议——”萧懿话毕，小孩也不羡慕程娘子了，两眼视线嗖的一下投射过来。

　　“阿宇烧火怎样？月钱两百。”其实也就是找个借口包一日三餐，找个事给小孩子干。

　　“愿意、愿意，儿愿意！”阿宇乐呵呵的，他也能挣钱给阿兄花了。

　　“那就定了！”萧懿直接拍板，让方大即将要说出口话咽进去了。

　　“总之人人皆有分工，程娘子和阿姆负责朝食，我和吴阿叔、阿方负责午食、暮食，阿田管理饮品，阿宇烧火。”人人都有光明未来，萧懿喝了口水，继续布置：

　　“接下来几日，我先演示，大家再分做餐食直到熟练。吴阿叔明日随我西市取锅具，兼购置食材。有无异议？”

　　“无！”异口同声，很是整齐。

　　“那各自散去吧！”

　　堂厅乱哄哄片刻后变回安静，孙媪满脸欣慰，盯着萧懿又似透过她。

　　“女郎行事很有条理章法，像娘子哩。”原来怀念萧母，孙媪原先就是跟在萧母身旁的，感情也更深。

　　萧懿顿了顿，起了一个话头，“阿姆，儿想每人一件青衣小甲，绣上食肆名，可费事？”她拿起笔大致画了个轮廓，推到孙媪眼前。

　　“女郎明日顺带去裁些布，我和阿田不出三天便可制成成衣。”

　　这样一来，店服也搞定了，家有一宝啊。

　　自这动员会开完，家里的人全忙碌起来了。店铺整体不大变，倒是翻新得快。从店门外向里看，首先是正对门的长长吧台。吧台分了两个功能区，靠厨房侧是点餐区，墙壁上挂着的菜名木牌，另一头则是调配饮品区，架上摆放着各式杯子和工具。吧台正中有扇小门方便进出。

　　走进店内，原木桌上配有素色花瓶，方桌排布错落有致，顶部垂吊偏橙柱形灯笼，给餐厅添了一抹亮色。墙壁通刷米白，靠墙一侧有一人食桌板，墙上为了避免空旷配上粗绳、枯木做成的抽象画。萧懿从木柴里随便找的枝丫，找了粗麻线缠着玩的，反正以后有食客的墨宝还可替换。

　　店铺左侧有竖着的一米多高原木挡板，绕过挡板会发现挡板后是窄柜，放着花束和餐具，这主要是为了更便捷服务两个包间客人。

　　包间居中是一张八人圆桌，凳子配置的是带有靠背的胡凳，隐囊置于其上，舒适惬意感倍加。两包间一名“东篱”一名“南山”，陶渊明的诗和餐厅就是绝配。包间与包间用屏风隔开，朝外的这侧装有竹帘，竹帘落地就自成独立空间了。

　　此次装修和萧懿预期契合度很高，等挂上牌匾和幌子就齐了。

　　装修是和试菜穿插进行的，萧懿首先演示的是福鼎肉片，也有叫瘦肉丸的。选取猪后腿肉，剔去筋膜，洗净切成小块，和姜片一同剁成肉泥。当然力气活拜托方大了......

　　“肉泥越细腻越好。”萧懿和程娘子强调，不肖说，程娘子已经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因识字不多只得默背步骤。

　　“肉泥加入盐、糖调味，反复揉搓一炷香时间。”接着将提前泡好的姜水少量多次导入，最后得到粘稠不散团的肉泥。

　　“程娘子可触摸豕肉泥感受一番，如此状态，便可加入麦粉。”其实以前萧懿学做这道菜的时候，用的是红薯淀粉，但红薯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块大洲呢，只得用小麦淀粉替代试试。

　　将调和后的粉色肉面团一点点慢慢撇如沸水中，接下来迅速调个汤底，大骨汤提鲜，加入葱、姜丝、醋，盛出漂浮着的肉片，最后撒上芫荽段。粉和绿交相辉映，汤汁清澈。

　　“尝尝。”萧懿分食到七个碗里，一个个不怕烫，迫不及待吸入一条小粉肉，独特弹牙的口感，没有肉腥气，只剩鲜甜。

　　咕噜咕噜喝完最后一口汤，吴三抹抹嘴，“从未见过豕肉如此吃法，某佩服，不知菜名为何？”

　　“福鼎肉片。”名字挺吉祥的，萧懿也不打算改了。

　　十几年的厨师都没见过，其他人更是了。说实话，孙媪内心原是担忧能否经营好吃食的，在益州女郎从未去过庖厨，现在她把“女郎天资聪颖，世间奇才，郎君没夸错”这句话刻到脑子里了。

　　“女郎，婢还想再一碗。”阿田抬头，不顾孙媪吃人的眼神，把方大没好意思说的话给秃噜出来了。

　　“看来其她美食，你是不想尝了？”萧懿摇摇头惋惜着。

　　阿田顿时警觉，手摇得飞快：“不然不然。”也不再喊要吃福鼎肉片了，紧跟萧懿生怕做了好吃的没她的份。

　　接下来是生煎，这门手艺主要是孙媪学。前面吴三已经帮着和面醒面了，现下可直接调肉馅。肉馅要多汁，可分次倒入一小碗葱姜水，顺时针搅打均匀。众人一同帮忙，将面团擀成面剂，放入鼓鼓一团肉馅捏合成包子。

　　“女郎可是要做蒸饼？”吴三以为萧懿要做猪肉包呢。

　　“否，将此锅刷上薄油，摆上肉饼坯。”花了大几百钱的平底铁锅总算派上用场了，这一锅可以煎百来个包子。

　　在锅中稍稍醒发后，包子鼓囊了一些，上小火慢煎，煎至底部发黄，倒入沸水没过锅底，焖盖半刻，起锅撒上葱花和胡麻。

　　“好了。”在六双瞩目的眼睛中，生煎出锅了。

　　“嘶”

　　“烫”

　　闯祸了，萧懿假笑求饶，忘了提醒里面的汤汁很多了，大家舌头还好吧？赶紧补救：“淋入醋汁更美。”

第8章 主菜

　　烫着舌头也丝毫不减大家干饭的热情，第一只囫囵吃了，像是猪八戒吞人参果，到第二只才想着认真品尝其中滋味。

　　这个本应该称为蒸饼的面饼，现在换了一个活法。阿田先咬破一个口子，吸入汤汁，猪肉精华都炖入了汤里，浓稠鲜美。再将醋汁沿着破口滴入，大肆送入嘴边咬一口，酸中和了肉的油腻，底部酥脆，外头又柔软无比，对比强烈却又融合恰到好处。

　　“太好吃了！”阿田眯着眼回味着。

　　阿宇把手指头舔了一遍，他一时心急，已经抛弃筷子直接上手了。自此萧懿已经成为他心目中最有本事的人。

　　“女郎真厉害！”

　　趁大家鸣金收鼓、肚圆歇息，孙媪作为日后这道小吃的负责人，关心询问，“还不知此菜叫甚么名？”

　　“此乃福禄生煎。”萧懿不假思索，和福鼎肉片凑成双胞胎兄弟，多好记。

　　两样小吃把全家老老小小全部收服，程娘子和孙媪率先开启了学徒工生涯，每日剁肉起锅，拉着人试味。东西再好吃也耐不住天天吃，还要被追问“较女郎做的如何？”连阿宇都晓得躲着她两呢。

　　不过马上吴三、方大也要步入拉人试吃的后尘了。

　　鱼从背部开刀去内脏，鱼皮连肉开几道花刀，方便入味。吴三郎擅长烹鱼，杀鱼也是他全程包办的，这几下刀工利索又干净。

　　将鱼放盆里，浇上酒，撒上胡椒粉和盐，抹匀。用手揉搓香葱，挤出汁水滴到鱼身，再将揉过的葱上，姜片横铺。这样腌制一刻钟以上，入味去腥。

　　趁这段时间把配菜切上，萧懿动嘴，吴三、方大动手。运气好，还买到野菌菇，一股脑切片切条，满满一盆，毕竟是好几种口味都要做哩。

　　烤鱼要鱼肉紧致必须炸。热锅烧油至七成热，下入鱼，待变成金黄色时，捞出控油。

　　接着就是烤鱼的灵魂汤底。香料炸出香味捞出，接着根据不同口味下料，炒酱一会儿加入大骨汤炖至沸腾。

　　烤鱼盘底部平铺耐煮蔬菜，放上炸过的鱼，点缀自己喜爱的配菜，最后浇上熬好的汤汁。追求味蕾刺激的还可以加入茱萸。

　　“好了，端出去吧。”萧懿点点头。

　　一阵欢呼，不用瞧，又是阿田这吃货，阿宇都稳重过她呢。

　　三四种口味的烤鱼，底下桌炉冒着火光，汤汁咕咚咕咚冒着泡。烤鱼霸道的香气透过墙头，在邻里弥漫。

　　“谁家暮食香煞人。”

　　“阿娘，我要吃肉，我要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