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安开食肆 第8章

　　其他客人见状忙催促“陈四，快试试好不好吃，什么味儿？”

　　陈四拌了拌，不慌不忙夹面送到嘴边，又夹了面片，吃的那是一个投入，但是就是不说话。

　　“到底好不好吃，怎么没声呢？”急死人了。

　　“陈四你还不知道，要是不好吃早就摔碗离去了，哪里能这么安静呢。”一看就是了解陈四的街坊，这人也叫了一碗冷淘。

第14章 凉皮（2）

　　直到放下碗，陈四才悠悠开口：“店家，早就应该卖冷淘了，福鼎肉片虽好，但天热煞人就想吃口凉爽的。”

　　“承蒙郎君喜爱。”

　　一上午凉皮卖得是飞快，之前都是生煎卖完孙媪帮程娘子搭把手，今天倒是颠倒过来的。到了午间，还有食客听说有冷淘来问：

　　“听说店厨新做了冷淘，午食可还有？”

　　“今日做的少了些，明日我给客人留着，不论朝暮都让您吃上。”

　　萧懿打算凉皮多做些，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当做主食单卖。

　　于是凉皮销售额就腾飞了。香料本就值钱，凉皮制作耗时，定价是比市面其他冷淘要贵的。但再贵也就十几个钱，相较于平日吃烤鱼、荷叶鸡等菜，那可是再实惠不过的。

　　长兴坊坊民基本都是小康家庭，即便是再勤俭持家的娘子，也都肯花这钱让阿郎尝尝坊内盛名的金银冷淘呢。一来二去，金银冷淘成了本坊最受欢迎的夏季主食。

　　又是一日，炎阳高照，炙烤大地，蒸腾出一股热浪，几乎要将人吞没。

　　十字街遥遥走来几人，后面跟辆马车。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老丈，大热天有车不坐也是稀奇古怪。

　　随仆亦趋亦从，又是着急又是担心，阿郎大热天往外跑，郎君知道又要怪仆役不懂劝告了。

　　“阿郎，天酷热，咱家去吧。”

　　“这么点艰辛怕什么，想当初我什么阵仗没见过？”老丈扬眉而望向他，大有你觉得热你就滚的意思。

　　“那，坐车可行？马车等着呢，阿郎也歇歇脚。”

　　“几步路怎么就走不得？”老丈见随从还想啰嗦，直接瞪目怒视，“少念叨，勿像长舌妇人！”

　　老丈的威严甚重，尤其此刻的黑脸震慑力极强。随仆立即噤声，只得寸步不移地跟着。

　　这一对主仆真有趣！萧懿吃瓜吃的正热闹，没想到老丈停在自家店门前。他眉毛竖起，仔细打量着金银冷淘的布幡半天，嘴里还絮絮叨叨的。

　　难道这老丈要找麻烦？她瘦弱的身板扛不住几下锤的，萧懿紧张起来了。这老丈年龄看上去六七十了，虬须白透，但通身气势吓人，虎背熊腰的，看得出是武将出身。

　　老丈抬脚向萧懿走来，停在柜台前，刚毅的脸上瞬间死命掐出个微笑：“好个俊俏的小娘子。小娘子，金银冷淘是何处传来的？老朽还从未听闻过。”

　　萧懿无语，不常笑要不就别笑了吧，怪让人害怕的。

　　“老丈安，这是儿自家食谱，非他地传来。”萧懿看老丈态度很友善，大胆推荐，“本店食客都说好哩。还有其他烤鱼、荷叶鸡、各色饮子，保管在别的肆舍见不着。”

　　“都点上一份，金银冷淘多要些，带回家给小孩尝尝。”老丈高兴地点头，捋捋长须，这趟门没白出。

　　“喏。小孩多大？年岁小不能吃太多金银冷淘，难消食。”萧懿听老丈说小孩，小孩本朝都属于长辈对家里宝贝蛋的昵称。她怕小朋友吃太多不消化，到时候老丈上门砸店。

　　“不妨事儿，他四十有八哩”

　　“......”从没这么语塞过，真是好大一小孩儿。

　　眼见打包餐盒成堆，老丈的随从连忙搬回马车。他擦擦汗感叹，看来今日马车最大的用处就是运吃食。

　　萧懿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很有闲情地看他们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唉，难道这就是有钱人？马车拿来专门送外卖。

　　满载而归的老丈心情很美妙。门房见主人回府，连忙往里门跑。

　　“郎君，阿郎归家了——”

　　紧接着一身着紫袍官服、配金玉带的壮年男子迎前，迅速作揖，搀扶老丈慢行。

　　“阿耶，暑热的天，怎出门了？”

　　本朝三品大员，兵部尚书郭岳朝参后略微用了几口廊食就赶回家了，没想到阿耶不见了。

　　“久不出门，今日一时兴起，没成想大收获，嘿嘿嘿！”

　　老丈挥手示意随从上前，把买来的吃食放去食案，又让把饮子分去各院给小娘子们解暑。

　　“长兴坊的甚么金银冷淘，我在宫中都未听过。民间庖厨果真深藏不漏。来，我们好好尝一尝。”

　　郭家小娘子小郎君众多，各院分餐而食，但郭岳时不时就来陪父亲用餐。

　　眼前食桌上摆满大盆小盏，又添了新买的菜式，丰富异常。郭岳很想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算了，老父亲这时心情好，待餐后再劝吧。

　　待随从拌好了金银冷淘送上，老丈闻着浓香的清汁，配上酸酸辣辣的香味，早就忍不了了，果断夹起长条吸入嘴中。

　　“店家小娘子没欺我，爽弹可口，酸辣开胃，甚好甚好！”

　　老丈吃得津津有味，也顾不上儿子了，他出门走那么大一圈，早饿了。他又夹了块荷叶鸡：

　　“好吃是好吃，但不合我的胃口。有股荷香，肉质嫩滑，像是那些穷措大会喜爱的。”

　　郭岳听着阿耶胡诌，还隐约骂起人来了，只得掩耳当做从未听过，毕竟老父亲也没指名道姓。

　　等老丈用餐毕，郭岳抓紧时机，用商量的语气道：

　　“阿耶因旧症复患、年岁已高请老，圣人不应，儿哭告圣人数次才得以让您致仕。今夏日炎炎，阿耶弃车而走，半日不见劳累，若小人因此进谗言，虽圣人贤明，但难免生疑。”

　　老丈心想，确实有些御史是吃饱了没事干，屁点大的事可以闹得人尽皆知的。于是他听了劝：“也罢，往后出门还是乘车为好。”

　　郭岳达到目的了，长舒一口气，跟着太祖开国封公的可没剩几人了，父子两还是小心为上。

　　“待天气转凉些，阿耶也可喊大郎、二郎相伴，多个人使唤总是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事务繁忙，安心处理机去吧。”老丈不耐的挥退长子，郁郁不欢，致仕都不能随心所欲。

　　郭岳见状无奈扶额，作揖也就退下了。

　　对比老丈有美食却解不了的心烦，他们坊的武侯们却开心得飞起。

　　早就听闻隔壁坊出了个有名食肆，长兴坊武侯们没少夸耀本坊美食多。今日他们特派一人采买数十份金银冷淘，准备大吃一顿。

　　轮值交接后，每人捧着一碗冷淘，拌上刺激的茱萸油，香得很。有吃完还抢别人碗里的，有护食跳起来找一角落慢慢品尝的，场面热闹。

　　“一碗不够，下次得多买些。”没几下吃完了的武侯咂摸嘴。

　　“长兴坊那店叫什么？下职我去买些给爷娘。”

　　“店名好记，就叫有间食肆，坊民皆知哩......”

　　大家七嘴八舌畅聊着，忽听门外有人报：

　　“将军到——”

第15章 萧家（1）

　　武侯们心一惊，没听说将军会到访啊。时间紧张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他们放下碗立即整饬衣帽，手忙脚乱的。

　　“拜将军。”余光瞥到将军跨进门槛，众人忙敛眉肃拜。

　　“起身。”男子年岁二十上下，身着大团花罗衣腰系玉带，声音清朗如玉石，眉头有一刹间微皱又变平缓。

　　“各位辛劳，正因诸位日夜巡查、执捕奸非，京师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现今长安入夏，虽火云酷烈，卫士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喏，必不负所托！”领头兵曹和武侯们肃色以答。

　　“天热人燥，翊府多备些消暑药食，给士兵们防暑用。”年轻的将军满意地颔首，面色放松下来后显得平易近人了。

　　问答间，将军没有多逗留，径直前行巡视崇义坊去了，长吏、兵曹自然随行。武侯们刚想松口气，没成想走了几步远的兵曹转身瞪了过来。领导的眼神带有威胁，大致就是“赶紧收拾整齐，不然要你们好看。”

　　武侯们缩头，一个个孝子孝孙样乖乖整理饭后残局。等长官们走出百米远，他们才敢大喘气，而后交头接耳打探起来。

　　“奇怪了，今日将军为何临时来访？”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崇贤坊昨晚有盗贼袭民，两死五伤，陛下也有耳闻，特命京兆尹和金吾卫清肃邦畿，擒擿不良歹徒哩。”

　　一群人说着八卦，耳朵竖得老高，身体嘛，自然也凑得极近。

　　“什么气味？”

　　“谁的口臭？”

　　“啊，好臭，快离我远些！”

　　刚凑近的人群一哄而散，个个捏鼻，说话人口腔传来的蒜味实在浓重啊。

　　“哼，嫌我？你们又能好到哪儿去？”被孤立的人不服气，这些人听完小道消息就翻脸，真是无情。

　　其他人忙哈口气确认，又无比嫌弃自己，上赶着漱口。

　　“怪不得将军初到皱眉，我还道看错了，肯定是蒜味太重了。”欲哭无泪了。

　　“这金银冷淘不能吃了，”有一武侯决绝的说，说完后悔迟疑，“要不少加点蒜水，对，食后漱口肯定没问题！”

　　天气这么热，冷淘这么好吃，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别说，武侯们的观察还是很入微的。金吾卫将军，也就是李祐，连巡几坊结束，坐上马车回想到崇义坊的蒜味也不禁失笑。原来一群人吃重口味的食物威力如此大！

　　近日京师盗窃时有发生，陛下较往常更关注城内治安。虽抓捕盗贼一责重在京兆府，但既然陛下发话，李祐也要多加重视。只是这个度，需要拿捏。既不能手伸太长，也不能坐视不理。他凝神半响，有了决议。

　　凉皮引发的一系列惨案，萧懿自是不清楚的。就算知道，她也只会幸灾乐祸，谁让你们没有口香糖呢。

　　何况她也没有功夫理会——食肆刚接了一笔大单，几十杯奶茶外卖！店外有仆从在车上等着呢，说是贵女们消夏宴急着要。阿田忙得手脚并用，萧懿也来帮忙调配，程娘子、孙媪负责打包分装。

　　仆从还说了，店舍也要有人陪同才好，贵女们对饮子颇有些好奇。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怕小娘子们不满意。

　　“店家，也不远，就在隔壁亲仁坊。”仆从怕店家以消耗时间为由拒绝，忙补充，“事毕，吾等遣车送人回食店。”

　　萧懿听说是亲仁坊，耳朵动了动。孙媪也同样警觉起来了，两人眼神交流一秒，是不是萧家？

　　她选择离萧家近些的地方住下，就是为了打听萧家人品行。但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件事可以说得上是毫无进展。

　　难道直接打听“隔壁坊卢国公府有多少人呀？郎君娘子人和善吗？有没有龌龊腌臜的八卦啊？”那么食店也不用开了，客人可能去衙门举报有不法分子。再考虑到萧懿四分之一的胡人血统，被赏顿牢饭也不是不可能。

　　没错，萧家是国公府，这是萧懿在益州就知道的。萧家已逝的祖父跟着太祖征战多年，为大唐的统一做出了贡献，论功进封国公，现下是萧家伯父袭了爵。

　　不过萧懿多多少少也有点收获，起码知道现任卢国公的职位——鸿胪寺卿，九卿之一。

　　萧二伯父尚清河公主，拜驸马都尉。基本开国国公每家每户都有儿子尚公主，这也不稀奇。但清河算是太祖比较喜欢的女儿，公主府离皇城也近，就在崇仁坊。

　　一句话总结，萧家暂时没有门楣中落的危机。但是这个大腿萧懿现在暂时是不敢抱的，高门大户的水太深，她怕呛水、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