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到底是谁!
贺清心操纵着贺吉祥率先从阵法的缺口飞向人间,在途中一直用金色的大地之力将谢澜包裹住。
就先暂时放过那些人, 贺清心必须尽快回到人间,只有那一边的生机更加旺盛,保证大地之力随取随用,才能够更快地治愈谢澜。
要是换一个人变成这副形容肯定是必死无疑,可是谢澜抓着贺清心的手还是那么有力,虽然他的胸腔被腐蚀殆尽,但他竟然还在急促地喘息着。
贺清心不敢想象他有多么痛苦,贺吉祥扇动着赤金色的翅膀穿越了阵法,回到人间的时候,贺清心根本就看不清周围的景物。
贺清心率先出了无灵之境,伴随她一起出来的是冲天而起的死气,还有那些合力几乎耗尽灵力撕裂经脉,才终于合力开启阵法的大能。
他们跟随着贺清心一同冲出无灵之境,有人发出了欢呼和怪叫,笑得简直如同恶鬼降世,有人忍不住仰天长啸,咆哮出心中的畅快——
贺清心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才重新看到,这周围黑云密布海水狂啸,疾风骤雨雷□□击,天地都失了色。
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
天罚击中阵眼,被强悍的阵法反噬撞击在海面之上的那些大能修者们,早已趁乱遁逃不见踪影。
海岸上有两个受了重伤的人并没有被同门带走,一个人在地上艰难爬行,他之前被望潮扯断了小腿,一个人撑着佩剑,还想试图逃跑。
但是这两个人很快就被无灵之境冲出来的众人给围拢住,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
天昏地暗黑云压城,风雨如磐,这群从无灵之境冲出来的人,像是从地狱之中爬入人间索命的恶鬼。
无灵之境开启的仿佛不是一个隔绝阵法,而是十八层地狱之门。
这两个人很快其中一个被吓得昏死过去,另一个也张口结舌,瘫在地上完全无法动作。
贺清心操纵着贺吉祥一直飞到海边的一处空地之上,地上到处都是交战的痕迹,风暴和阵法把这一片的树木甚至和地皮都掀得凌乱不堪。
海浪像无数咆哮的巨兽,不断掀起滔天的浪花,想要裹挟着雷暴一起登陆,不知是否是要为它们伤重濒死的鲛人王复仇。
贺清心抱着谢澜,这一生从未有这么焦急的时候,嘶哑着喉咙对着谢澜喊道:“我该怎么救你?我应该怎么救你!谢澜!”
贺清心声音嘶哑,怀抱着谢澜像捧着一只已经碎裂的花瓶,根本不知如何粘合。
和她一起冲出来那些人,有些直接随意奔一个方向直接跑掉,他们本来也只是搭伙破阵萍水相逢。
有一些人倒是还围拢在贺清心的身边,甚至帮贺清心抓住了那两个未来得及逃跑的修真界大能。
只是他们帮不上贺清心的忙,因为只有贺清心才能够操纵生机和死气。
可以控制这些死气的只有她,能够救人的也只有她。
而现如今海面上浮尸千里,周围的山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死气侵蚀,草木直接从葱郁变成黑灰,飞散在骤雨疾风之中。
不过围拢在贺清心身边的人,不觉得贺清心真的能把这一副骷髅架子给救活……而且这骷髅架子……竟然是个鲛人!
曲流年和刘清肃全部都在贺清心左右,想要上前劝阻,又不知道说什么。
贺清心不断地抽取生机,笼罩着谢澜,可是谢澜身体始终是那副样子并没有重新生出皮肉。
“我到底怎么救你……”贺清心泪眼模糊,低下头紧紧抱住谢澜的脖子。
谢澜这个时候从抓着贺清心的手臂,变为攀附住她的肩背,而后那一张恐怖可怕的皮肉焦糊外翻的脸,寻到贺清心的脸,轻轻地蹭了蹭。
贺清心便忍不住哽咽出声。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喜欢谢澜,甚至在无灵之境之中,贺清心也很少会想起谢澜。
她总是拒绝和任何人建立亲密的关系,尤其是长久的亲密关系,因为贺清心觉得那是极其不可靠的。
因为就连她的生身父母,她唯一的亲人们也跟她没有多么亲近,从很多年前就不生活在一起了。
她总是抱着一种玩闹的心态,一直也不肯将这个世界当成什么现实。
总想着一觉醒过来她或许又会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屋子里面,继续开她的小小奶茶店,然后把这一切当成刺激又美丽的梦。
可是直到这一刻,贺清心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喜欢谢澜。
她不是不在乎不想念,她只是不允许自己软弱。
可是当谢澜这样奄奄一息近乎生机断绝地躺在她的怀中,还在艰难安慰她的时候,贺清心简直要崩溃。
两辈子了,她没有和一个人建立过家庭,没有和一个人如和谢澜这样,建立起亲密无间的关系。
她若是真的不在乎,何必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硬是逼着谢澜道心破碎。
她确实因为刚刚见面的时候,谢澜就想把自己封入天之境那件事在报复,也确实一直都在故意折磨谢澜,因为谢澜和那些人一起要剥夺她的大地之灵。
可是……若是真的不在乎的话,她完全可以把握好尺度,让谢澜一边为她所用,一边痛苦挣扎在□□之中。
她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情是很多的,可是真正的情感就那么一点点,那是在冷漠贫瘠的家庭之中,滋生出来的渴求。
装作毫不在乎隐藏了许多年,吝啬地在和谢澜的接触中一点点地,不着痕迹地释放,却也几乎全部都给了谢澜。
允许他靠近,允许他在自己身上撒欢,她是真的一直都想挖个大大的水池把他养起来的。
她喜欢谢澜姣好的样貌,更喜欢他动情如山崩,黏人又可爱。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救自己。
嘴上说着不期待他修炼之后再来找自己,可她自己却急着从无灵之境出来,她怎么会真的是仅仅因为吃不到东西?贺清心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她早发现自己已经不用吃东西了。
她是因为感知到体内的鲛珠运用起来越来越得心应手,猜想到谢澜怕是对鲛珠失去了控制,是怕他要走极端啊。
他果真……走了极端。
“谢澜……”贺清心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悲痛欲绝。
她甚至在后悔为什么要让他道心破碎,他还犯傻,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把鲛珠给了自己。
如今变成这副样子,她要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了谢澜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并没有那么贪吃,也没有那么贪生啊……
贺清心伏在谢澜的身上放声大哭,被疾风骤雨雷涛连天的声音压成细细的呜咽。
压抑了许久,连自己都骗过,以为不在乎的情感顷刻之间爆发如同漫天的骤雨,如熔岩喷发,劈头盖脸眨眼之间浸透全身,让贺清心后知后觉地也如同此刻的谢澜一般,皮肉焦糊。
贺清心很少流眼泪,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出门旅游,把她寄放在亲戚家里面,她一个人煮饭,把手上烫得全都是大泡。
那时候哭过一次狠的,可是后来就发现眼泪毫无作用,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软弱。
从那以后无论再受什么伤,贺清心都没有真的哭过。
可是此刻她真的觉得自己遍体鳞伤,好像从小到大受的那一些伤全部都在一瞬间找回来,让她疼得浑身发抖。
大概是她的痛苦过于剧烈,让贺清心感觉到自己甚至出现了幻觉。
因为她感觉到了抱着的谢澜身体似乎充盈了一些,贺清心泪流满面的抬头,这才发现谢澜的身体正在肉眼可见地恢复!
贺清心愕然,眼睛瞪大,又狠狠眨了眨,才终于发现谢澜真的在快速恢复着,皮肉之上先是生出血肉慢慢地覆盖白骨,就连那一双血洞一样的眼睛,也在迅速修复着瞳仁。
贺清心赶紧将大地之力充斥给谢澜,辅助他快速恢复。
但其实贺清心根本就不知道,能够让谢澜恢复迅速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地之灵。
鲛人不以大地生机修炼,所以他从来都不在那一群妄图抢夺大地之灵的行列。
鲛人动情之前以鲛珠为生,以鲛珠为食,动情之后以爱为食,以爱为生。
贺清心悲痛欲绝的眼泪,对鲛人来说才是这唯一起死回生的良药。
他们一族甚至会因为爱人的爱恋变得无比强大。
谢澜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贺清心对他的感情,并非因为谢澜自负,而是鲛人爱上的人,若是不爱鲛人的话,根本无须任何的外力,吃怎样的绝世补品都没有用,鲛人早晚都会衰败而死。
而若是对鲛人无爱,鲛人的鲛珠入体之后便会犹如滚烫的熔岩火种置于胸膛,顷刻之间便会内脏横流。
谢澜从来都是一只凶兽,尖牙和利爪还有尾鳍上面钢刀一样的骨刺,都只是他危险的冰山一角。
他将鲛珠放进贺清心的身体,是对她的也是对自己的决绝。
而从谢澜动心动情的一开始他就有非常充足的食物,那是贺清心提供给他的情感。
所以他不介意变成贺清心喜欢的任何样子,哪怕贺清心曾经亲吻过其他的人,让他发疯让他痛苦,也从来没有让他缺少过食物。
更没有让他因此感觉到被背叛。
鲛人会将背叛自己的伴侣拖入深海,扼死在怀中,这背叛甚至不是身体的背叛,而是精神上的背叛,是情感的背叛。
鲛人和正常人不一样,正常人执着于皮相或皮肉,而鲛人对灵魂的在乎远胜皮肉。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贺清心说出什么,无论贺清心表现得多么满不在乎,都能与她爱意交融。
他们之间从不是谢澜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而鲛人和伴侣被生生分离,他自然会为了那个人舍生忘死不顾一切。
只有鲛人心甘情愿地献祭生命,拥有鲛珠的另一半才能在离开鲛人的情况之下活下去,甚至得到鲛人的传承。
这就是鲛人极端的、残忍的、邪恶的、也绝对忠贞入骨至死不渝的爱。
谢澜的双眼慢慢恢复,躺在贺清心的怀中看向她,眼中盈满了比此时此刻狂澜漫卷的海面还要波涛汹涌的浓重情感。
他抬起手,勾住了贺清心的脖颈,压着她低下头来。
伸出正长着蹼和尖长指甲的手,收起比刀剑还要尖锐,能轻易划开一切的鳞片,用柔软冰凉的手背,给贺清心擦掉了眼泪。
“你没事了吗?”贺清心带着一些鼻音和颤抖,抓住了谢澜的掌心问,“这就能恢复了吗?”
谢澜微微勾了一下唇,他的长发湿漉如蛇缠缚在贺清心的膝头,一双重新恢复的异瞳紧紧锁着他的爱侣。
感受着对方身上汹涌的爱意,将自己所有的伤痛抚平,将自己塌陷的胸膛填充,焚化的心脏从灰烬里面钻出新芽,重新生长。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伸出生长着利爪的手掌,抚上了贺清心的脖颈,危险又具有威胁地压在那里,却掌控着合适的力度不会让贺清心感觉到疼痛,但是也不由得她退却。
然后腰身陡然发力,从贺清心的腿上起身,冰冷又娇好的双唇贴上了贺清心的。
这个吻最开始还像小心翼翼地试探,很快便犹似天雷勾动地火,伴随着漫天雷电一般的电流嘴唇开始弥漫传遍贺清心的全身。
而后贺清心感觉到身体骤然一轻,谢澜全身恢复,健壮的手臂托着贺清心的脊背和臀部,抱一个小孩子一样从地上直立而起。
接着腰部骤然发力,像是拉满了极致的巨大长弓,径直抱着贺清心朝着海中弹射而去。
围绕在贺清心身边的那些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看到贺清心被人抱着一头扎进了海中——
就连贺吉祥都没来得及回到贺清心的袖口,焦急地在海上盘旋了一圈,直接化为了一缕金色的灵光扎进海中,缠绕在贺清心的脚踝之上,没入了贺清心的身体。
曲流年上前想要追赶,刘清肃一把抓住了曲流年的肩膀,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气说:“你这小子没有眼力!那个鲛人很显然是那小丫头的姘头,啃得那么忘情忘我你看不见吗?”
曲流年脸上石化的部分已经基本上消失,可是那张俊美的脸却依旧像是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一样,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那鲛人入海之后,立刻就变得风平浪静的海面。
天空之中的雷光似乎也变得渐渐少了,雨收云开只在眨眼之间,等到乌云层层散去,他们忽然发现现在竟然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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